吉香不知在何时悠悠醒来,在昏黄的、摇曳的灯光中,看到了钟离单手撑着脑袋卧在身边,他低垂着头,闭着眼睛,睫毛如鸦羽般,像是睡着了。

    这个距离好近,男人的呼吸几乎就喷在她脸上,鼻尖充斥着淡淡的雪松的香味。

    几乎能数清楚男人的眼睫毛有多少根。

    等等,吉香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姿势......

    她怎么会把头枕在钟离的腿上,并且躺在长椅上的。

    吉香此时一动也不敢动,怕钟离醒来看到尴尬,又怕维持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

    就在她焦灼万分时。

    男人睁开了金色的眼眸。

    在寂静的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中,四目相对......

    “钟......”

    吉香不好意思地从他身上挣扎起来,因为睡得迷糊的关系,吉香浑身酸软,艰难地支撑着身子起来。。

    可是钟离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单手撑着脑袋,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今天的钟离......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和以往威严疏离不同,今天的他,好像多了一丝......侵略性?

    她在站起身的时候,突然脚下不稳,情急之下,她伸手搂住了钟离的脖子。

    两人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抱歉!”吉香面红耳赤想要挣脱。

    可是男人宽大的带着薄茧的手却按在了她的脖颈处,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吉香便不敢再动。

    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低下头,在耳鬓厮磨中,吉香的唇上印上了一片柔软。

    意识到钟离在做什么的她,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脑袋在那一瞬间被烧坏了,只能呆呆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唇齿被撬开,轻易地被攻城掠池......

    ..........

    那个晚上,吉香几乎忘了是怎么收尾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甚至在第二天的早上,看到神色如常的钟离,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而钟离也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她,也许是察觉到吉香的不安全感,他很少出门,闲暇的时候,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坐着闲聊,一起陪伴着入睡。

    甚至很多时候,钟离都在吉香的梦里出现。

    或许那个晚上真的是一场梦吗?吉香心想,她没有去问钟离,两人也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而是照常生活了下去。

    钟离先生是个很靠谱的男人。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吉香忍不住憧憬着。

    这天,吉香坐在桂花树下,她手上做着针线活,突然感觉到小腹似乎有什么东西搅动了几下,起初,吉香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忍不住呀了一声。

    “怎么了?”在一旁看书的钟离问道。

    吉香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小生命的存在,她心潮澎湃,几乎要喜极而泣:“它....它动了。”

    “是吗?”钟离微微一笑,“那很好啊。”

    “好神奇。”吉香低头望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眼眶热热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抬头对钟离开心道:“你要不要来听一下,它好像在踢我。”

    也许是急于分享这份喜悦,吉香想都没想就邀请男人过来。

    话说出口后她才觉得不妥。

    如此私密的事情,应当只能丈夫来做吧?

    啊,可是,她如今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啊。

    正当她尴尬之时,钟离却真的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

    男人在吉香膝前蹲了下来。

    一向只能仰望着他的吉香,第一次看到男人的发顶,浓密的棕黑色头发,这个角度看着,男人的鼻梁显得更加挺直,睫毛更显浓密。

    温暖的触感轻轻贴上小腹,过了一会儿,触感离开了。

    钟离站起身,点点头说道:“嗯,确实是很健康的小生命。”

    “是啊。”吉祥低头轻轻抚摸着小腹,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颊边滑落下来。

    正值暮春,不知从哪儿飘来几片洁白的山茶花瓣,轻轻落在吉香的发梢上。

    阳光洒在女人身上,她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母性的光辉,眉眼间看起来更加柔和了,眼神里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钟离站立着,低头俯视着眼前这一幕。

    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仿佛是屹立了千万年、经历了千万年风沙的干枯坚硬的岩石上,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是作为“人”才会有的感受。

    但这不是一个好信号。

    岩石之所以坚硬,正是因为它毫无缝隙,固若金汤。而小草会逐渐长大,缝隙也会越来越大,随后岩石会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吉香抬起头,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说道:“钟离先生,我会好好保护它......钟离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瞬,钟离便恢复了那副沉稳而优雅的样子,仿佛刚刚那副让吉香感到诧异的神情只是个幻觉。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好好保护它的。”

    “嗯。”吉香点点头。

    .............

    第二天,吉香和钟离在街上置办采买,采买完毕后,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货品沿着玉京台长长的阶梯往下走,钟离忽然将她带到一处奇特的建筑面前。

    那建筑位于长长阶梯的尽头,远离街上繁华的人烟。建筑的屋顶颇为奇特,是一个药庐的形状。

    “钟离先生,这是哪儿?”吉香问道。

    “不卜庐。”

    “嗯?是个药馆吗?”

    “嗯。”钟离点点头,“不过,这个药馆的主人,有些奇异之处,待会别被吓到了,一切有我在。”

    “好。”吉香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来这里。

    难道钟离先生生病了吗?

    不过,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钟离生病的样子,就算是小感冒也没有得过。

    两人踏进了不卜庐的大门,各种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不卜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传来。

    吉香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站立在药柜前,身材清瘦,一头碧绿的长发,穿着绿色的紧身短袖,下半身是紫色的裤子,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腰。

    那人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清点柜子里的药材。

    见到来客,也不回过头来打招呼。

    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孕妇安胎可开药方黄苓、地黄、砂仁、芍药......孕妇打胎可开药方藏红花......”

    打胎这个字让吉香吓了一跳。

    “长生,不得无礼。”

    一个清澈的成年男声传来。

    唉?还有人?吉香心里正诧异着。

    这时,站在药柜前的男人转过身来。

    吉香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一头绿色的长发,面容俊秀,鼻子上架着一副半框的眼镜。

    而正在此时,吉香也才看清了那人肩上盘绕着一条白色的蛇,正在丝丝的吐着信子。

    那条白色的蛇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了。

    “我可没有无礼,孕妇找上门来,不是安胎就是打胎,总共就是这两件事。”

    “蛇......蛇说话了。”

    吉香震惊道,她下意识往钟离身后躲去。

    “小娘子别怕,这是我们不卜庐的伙伴,长生,我是不卜庐的主人,白术。”

    那位叫做白术的男子温文尔雅道,他又转头对钟离打招呼:“钟离先生,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白术先生。”

    “哦?不知钟离先生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是身体抱恙了吗?”

    “并非在下,而是我这边的吉香姑娘。”

    “哦!”白术的目光移到吉香身上,半开玩笑道:“哎呀呀,难道是我上山采药太久,竟不知钟离先生已经婚配了?”

    话一出,吉香闹了个大红脸。

    “说笑了。这是我故友的妻子。”钟离说道。

    白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如此。”他转头对吉香笑吟吟道:“不知吉香小娘子身体哪里不适?”

    吉香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近日来确实身体没有丝毫异常,今天是钟离要带她来这里的。

    她下意识看向钟离。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是我有些疑惑。”

    “原来如此,那钟离先生请移步隔间。”白术倒是不再多问,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又扭头高声唤道:“七七,给客人上茶。”

    “好......这就......来了。”

    一个慢吞吞的童音从柜台后传来。

    白术领着二人在布置雅致的隔间里坐下。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白术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副诊治的态度笑意盈盈地说道。

    吉香不解地看了一眼钟离,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钟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他转头对白术说道:“自从吉香姑娘上次因为一些事 情受到惊吓之后,只要没有人在她身边,便出现了心神不宁的症状。”

    吉香愣了一下,猛然望向钟离,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钟离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所有的对他的依赖是有病的吗?

    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堪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只见白术点点头,说道:“嗯,收到惊吓,心脉不稳,有这种症状是很正常的,还有其他的吗?”

    “嗯......”钟离一边思索着,一边认真斟酌着回答:“有时候甚至很晚都无法安睡,无法一个人独处。”

    钟离认真地说着,在这一刻,吉香突然觉得自己和钟离仿佛是家长带着小孩来看病。

    那个男人俨然一副操心的父亲的口吻。

    什么嘛?

    在钟离心里,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关系。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又算是什么?

    白术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一边说道:“嗯,还有失眠的症状,其他的饮食习惯有没有什么变化......“

    “对不起,我很好,我觉得自己没病。”吉香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委屈,硬邦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转头望她。

    吉香看着钟离,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需要看病,如果给钟离先生带来困扰,只能说抱歉了。”

    说完,吉香再也忍受不住。

    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她扶着小腹,从长长的阶梯一路往下跑去,只听到身后男人喊她:“吉香!”

    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和着急。

    钟离总是慢悠悠地称呼她为“吉香姑娘”,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如此着急地喊住她。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吉香被身后的力道拉住,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钟离道歉道。

    吉香转过头看他,脸上依然挂着泪痕,她委屈道:“钟离先生,难道我是您的累赘吗?”

    “这并非我的本意。”钟离摇摇头,“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可以好好保护自己。”

    “在你的心里,我算是什么?”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那个十分官方的答案:“是故友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

    “故友......朋友......”吉香苦笑地摇头,崩溃质问道:“既然是朋友的妻子,那钟离先生那个晚上,为什么要吻我......”

    钟离默然地注视着眼前哭泣的女人,眼中的神色暗了又暗。

    他感觉到心里的那块岩石,缝隙裂大了几分,鲜嫩的小草又茁壮成长了几分。

    男人最终给了一个饱含叹息的答案。

    “抱歉,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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