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心底嫌恶还得耐着性子哄,谁知醉了酒的云疏月竟然与平日完全不同,变得油盐不进只认死理,柳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云疏月说的那些东西但凡有一个柳氏没同意她就绝不在换亲书上画押,纸都撕碎十几张了,云舒窈写得手指酸痛。

    “不能再等下去了,娘,你就同意她吧,难道你亲生女儿的幸福还比不过这些死物吗?”

    “窈儿说得对!只要你嫁给了宋祁,凭他的造化这些个玩意儿再拿回来也是迟早的事。”

    柳氏一跺脚,拿着加上条件后的换亲书到云疏月面前,没好气地递过去:“你说的东西一样不少,这下总行了吧?”

    换亲书一式两份签好字画好押,云疏月收好自己那份就“醉”倒了,醉着醉着困意便真的袭来,知道桑麻接自己回屋之后云疏月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梦,云疏月这觉睡得神清气爽,再睁眼就瞧见床边的桑麻将脸气成了包子,眼泪跟掉珠子似的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小姐,今日一大早柳氏就邀了不少京中贵妇来吃茶,将小姐换亲的事说了个遍,还特意给他们看了小姐的签字画押呢,舌头一翻黑白就全颠倒了,说得活像是她受了小姐的迫害!如今定然是整个京州城都知道了,小姐你竟还睡得着,呜呜~”

    桑麻这是在为她被设计换亲一事伤心,云疏月自然知道,只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

    听到柳氏将换亲一事宣扬了出去,云疏月心里窃喜,柳氏让这么多人看了那份换亲书才好呢,这样一来,这些东西柳氏不仅非给不可还必须得分文不少!

    没想到柳氏这般蠢,也难怪云疏月不愿与她计较长短。

    云疏月拿出自己那份换亲书,想想自己即将成为小富婆就心里舒坦。

    “别哭了,你看我要了好多东西呢,一点没吃亏!”

    桑麻一看哭得更厉害了。

    她家小姐何时为这些身外之物操心过,如今自知斗不过柳氏母女便只能拼命替自己谋取些好处,也不过是认了命没法子的事,尽管如此艰难,小姐还苦笑着哄她!

    小姐对她太好了,是她没保护好小姐辜负了夫人!

    “小姐你放心,桑麻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将换亲书偷出来毁了!”

    “哎,不必……”

    小丫头动作还挺麻利,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云疏月也顾不得自己“大醉方醒”,踏了双鞋子就追出去。

    她好不容易奠定好了现在的局面,就等着南阳侯府被流放她跟随着嫁过去远离云家这个吞人的冰窖,再随着沈家卧薪尝胆一年便能过上衣食无忧的躺平生活了!

    这好好的计划可千万不能被这小丫头给毁了。

    桑麻的脚程打小就练,自然不是云疏月这般闺中淑女能追上的。

    等到云疏月瞧见桑麻的影子时已然是到了云鸿住的主院内,她掐腰喘着大气还不忘死死拽着想要忠心为主的桑麻走到一边,惹得桑麻只得扭过身先为云疏月顺气。

    “桑麻,别,别去毁了换亲书。”

    “小姐!外面都在说那南阳侯府要倒了,小姐不能嫁过去受苦!更何况小姐与宋公子两情相悦……唔唔!”

    云疏月一把捂住桑麻的嘴,她听见宋祁的名字就心梗头晕犯恶心。

    “桑麻你听我说,宋祁于我而言不过是婚贴上未来夫君的一个名字,我与他之间没有两情相悦,更不是非他不嫁!换亲一事不全是逼迫,你……能明白吗?”

    桑麻眨巴眨巴眼睛,云疏月松了口气也松了手。

    “我明白了,小姐以前是迫于婚约才与宋公子交好的。”

    云疏月欣慰点头,孺子可教。

    “……其实小姐心悦于小侯爷!”

    “噗——咳咳咳!!”

    云疏月一口气没喘匀呛到自己的口水,还没顺过气来就被一道尖锐的嗓音吓丢了魂,一扒拉着桑麻蹲进草丛。

    “你说什么!南阳侯府主动来退亲了?”

    不知何时吃酒归来的云鸿掏了掏受灾的耳朵,有些不悦:“你轻声些,今日早朝上那沈酌已经代父受过被下了大狱,这亲退掉有什么不好?届时我重新挑选一门亲事,怎么着都比现在强。”

    柳氏跌坐在太师椅上,心里又悔又痛。

    不好,当然不好!

    看过换亲书的贵妇们前脚刚走,这侯府就来退亲让换亲成了个空话,云疏月这小妮子不仅不用嫁去南阳侯府受罪,换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东西还得一个不少地给她送去!

    这不存心给她添堵吗?

    柳氏哎哟一声哭喊着唤了句:“我的命哟!”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云鸿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闪,有个什么玩意儿冲进来又冲出去了,回过神一瞧,桌案上的退亲文书不翼而飞。

    那份由沈酌亲笔所写的退亲书正在云疏月手中捏着。

    她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不忍误云大小姐花期”,气得后槽牙都咬紧了,一双杏眼差点蹦出火来。

    上辈子也没见沈酌退亲,她同意换亲的消息刚传出去他就来退亲了,这不明摆着不想要她吗?

    云疏月心知肚明,她那父亲是个不管事儿的,到时候她的婚事还得是柳氏说了算,凭柳氏母女对她的嫉恨铁定不能寻什么好人家让她嫁。

    一想到自己不是嫁给歪瓜裂枣就是要嫁给老头儿,云疏月心中的火直接窜出三米高。

    “入狱了是吧?很好!正好让我这个未婚妻去探探监!桑麻,备车!”

    她倒是要去问问沈酌是什么意思。

    一路打点之下云疏月很快就见到了沈酌,满肚子怒火在看到发丝凌乱、浑身血迹躺在枯草堆上奄奄一息的人时瞬间烟消云散。

    路上演练许久的问责到了嘴边只化成一句:“你……还活着吗?”

    这真的是前世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小侯爷沈酌沈郎君吗?

    难道沈酌是真的不想拖累她?

    “你等我一下。”

    云疏月心底滋生出一丝丝误解他人的愧疚,和一丝丝于心难忍来。这可是自己未来的长期饭票,决不能死在这牢狱之中。

    她转身求了狱头许久又塞了不少首饰,这才得了准许买药带进来给沈酌上药。

    谁知她前脚刚走,地上“重伤”的沈酌就坐了起来,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幽暗的牢狱过道意味深长。

    这位云家大小姐为了给宋祁当眼线不惜委身嫁给他,还来这种腌臜之地讨好狱头探望他,他不用想都知道云疏月一定是为了退亲一事而来。

    呵。

    她对宋祁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那收了好处的狱头恭敬凑近,“小侯爷,这云家大小姐再来我们是拦还是不拦啊?”

    “不拦,云大小姐一番心思岂可辜负。”沈酌倒是想看看这个云疏月为了宋祁能做到何种地步,他单膝屈起靠坐在墙边,朝狱头招手,“进来,把伤做得再重一些。”

    狱头诶了一声开了牢门,刚蹲下就看到小侯爷盯着他的袖管不转眼,他连忙把从云疏月那儿收来的东西全数捧到沈酌面前。

    “这些东西还请小侯爷处置。”

    沈酌的目光从满满当当的一堆东西中略过,挑拣出了一支累丝金簪,珍珠作蕊,金丝作枝,嵌以红宝石为瓣,一枝寒雪红梅如活的一般。

    她还真是舍得。

    “其余的你收着吧,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叫人靠近。”

    再次来到牢狱最深处的这间牢房,云疏月手里多了一只大木箱,狱头开了牢门将二人锁在一起,粗声粗气吩咐只有一刻钟时间便扬长而去。

    地上蜷缩着的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云疏月走近蹲下,利落地打开木箱。

    “我也不知道你受了哪些伤,只好将医馆内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药都买了一些过来。大夫说这是治外伤的,这是治淤伤的,这些是止痛的,还有这些是防止发炎的,哦,我还买了些纱布也向大夫学了手法,可以给你的伤口简单包扎一下……”

    这小妮子叨叨半天也没进入重点,沈酌没了耐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酌这一开口,云疏月就停了手中的动作,眼睛定格在他的脸上,好看的眉毛紧紧蹙着,额角沁了一层细密的汗,方才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的可她还是听出了一些不耐。

    大概是她话说太多吵到他了,她一时情急之下忘了生病受伤的人都喜欢安静。

    思及此,云疏月不再多言,直接上手撕开了沈酌的衣领,却惊得手下之人咻地弹起。

    “你做什么?咳咳……”

    沈酌慌乱之中还不忘虚弱地咳两声,他单手紧紧钳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眼睛都瞪圆了,她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没想到胆子倒挺大!

    为了宋祁竟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

    “给你上药啊。”云疏月耐着性子解释,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对衣食父母不敬,“这肩上的血都渗了一大片你伤得肯定很重,不把衣裳脱了怎么上药包扎?”

    “只是给我上药?”

    “不然呢?觊觎你的美色吗?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你……”

    这是什么话?若他此刻并未受伤难道她便要觊觎了么?

    沈酌有些憋屈。

    他刚刚竟被一个女子调戏了!

    沈酌屏着气不动声色地后缩,避开云疏月近在咫尺的手,飞快扣好衣襟,神色晦暗不明:“云大小姐请自重。”

    云疏月如梦方醒,她瞧见自己的手离对面男子的喉结不过一寸之遥,忽然触电般收回,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了一下。

    “是我唐突了。这药我放这儿了,你用过之后藏好些,别被那贪心的狱头瞧见。”说着,云疏月环视了牢房一周,将瓶瓶罐罐压在沈酌身下的枯草堆里,只余了一个瓷瓶拿在手上,“牢里没有镜子,你脸上的伤还是我来吧。”

    这次沈酌没有推拒。

    脸上的伤是真的。

    清凉的药膏顺着柔软温暖的指腹划过嘴角处,落在脸颊的淤青上打着圈,轻柔的动作带来女子的馨香,不容拒绝地钻进鼻息。

    沈酌目光微闪偏向别处,那些个木门地面抚不平内心难以言喻的悸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停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是以呼吸都乱了一瞬。

    京州城第一美人并非浪得虚名。

    若她不是宋祁的眼线,换亲一事似乎也能欣然接受,况且沈家与云家结亲报的是白夫人的恩,娶云大小姐本就更合适。

    “好了。”

    随着少女轻轻的声音,脸上的柔软也被带离。

    沈酌脸上一热,惊觉自己方才竟被云疏月的美色所惑,幸而脸上有淤青和药膏遮掩,否则那张又红又绿的脸色便藏不住了。

    “多谢。”沈酌清清嗓子,目视他处,“退亲书今日应当已经送到贵府,云大小姐实在不必来此做这些。沈某在此也真心祝愿云大小姐能觅得佳婿,再结良缘。”

    云疏月顿了顿,在枯草堆里藏好手中的瓷瓶后,正视眼前的男子,干净澄澈的杏眼里装满了真诚。

    “我不同意退亲。”

    沈酌垂眸,嘴角抿出一丝轻嘲,他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退亲书已写,此事已定……”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若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便同意退亲。”

    眼前的少女不畏牢狱脏乱的环境席地而坐,与他平齐视线语气缓缓令人不自觉感到舒心,每一处都极好地照料到了受伤的他。

    只可惜,她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宋祁。

    沈酌很清醒地知道这一点,他将头靠在牢墙上也正视着对面如花般娇弱的女子,双手交叠抱于胸前,慵懒而又戒备。

    “你问。”

    “我娘是否有恩于你?”

    沈酌未曾料到云疏月会问这个,郑重了神色。

    “是。”

    “你不想报恩了?”

    “……不是。”

    “你知道我同意换亲,要嫁给你的人是我了?”

    “是。”

    “那……你心悦我二妹?”

    沈酌有些莫名,却也回得干脆:“并未。”

    问及此处,云疏月停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忽然有些发酸,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那他退亲的缘由便只能是她云疏月本人了。

    云疏月不再似先前那般挺直了背脊,她垂首放低视线将自己团进牢狱中的黑暗里,手上揪了一根枯草毫无节律地摆弄着,瓮声瓮气。

    “最后一个问题。”

    “你退亲是为了羞辱我,还是你觉得我不如妹妹配得上你?”

章节目录

强嫁的小侯爷是个醋坛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棠溪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棠溪川并收藏强嫁的小侯爷是个醋坛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