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看似斯文，实则凶悍异常。姒怜月简直不理解，他一介书生，哪来那么好的体力。
她实在无法忍受时，就一脚把他踹下去。白羽也不生气，而是大笑着，又把她拉下去。
他们一直生活在荒原上。随着春季的到来，荒原染上绿意。
夏季，草地柔密舒适，野花馨香扑鼻。他们肆意地与大地融合，享受生命的勃发。
闲暇时间，两人就钓鱼，打猎，下棋，他给她唱歌，讲故事，教她吹笛。
他吹得很好，只是一片叶子，他也能吹出缠绵轻快的曲调。
洞外的冰融化后，那个小湖又变得湛蓝清澈。天热的时候，他们会一起下湖玩耍。白羽有次乘她不注意，沉到水下，让她好找。
那是一个午后，她睡醒后，发现洞内只有自己一人。她叫了他两声，无人回应。她以为他去打猎了，于是在附近山头转了一圈，依旧没发现他的身影。
她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回来，就有些急了。荒野不乏野兽，甚至有成精的妖兽。白羽只是个普通人，她担心他被野兽叼走了。她疯狂喊他的名字，可那声音只是在幽静的山谷间来回荡漾，然后沉寂。
无边的孤寂席卷了她，她跌坐在湖边，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开始流泪。
她突然想到，兴许他是走了。她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也不明白他为何要不辞而别。
当白羽看到她坐在湖边哭泣时，意识到玩笑开大了。
他当时见她睡得正甜，就独自下了水。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就临时起意，埋伏进水里，想等她下水时，装成怪兽吓一吓她，谁知她不下水，反而到处找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想看看她找不到他会怎样，结果……
她一动不动，安静如斯，任夕阳从身上滑落，任眼泪汇聚成溪。
他心如刀割，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当他从水底浮起来后，她的眼泪凝固在脸上。
伤心即刻转化成愤怒，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踢打叫骂，而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头就走。
白羽哄了半个月，她才原谅他。这半个月，他连挨着她睡都不行。只要他往旁边一趟，她准是一脚，又快又准确，毫不怜惜。无论他和她说什么，她都淡淡的，有时甚至装聋作哑，好像这世间就不存在他白羽这个人一样。
终于，在一个圆月的夜晚。他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说他白羽这辈子都是朵朵最忠诚的奴隶。她才笑起来。
他说：“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端茶，我绝不倒水。”说完，他把头伏在她膝盖上，像小狗一样柔声道：“主人，快吩咐吧，要我做什么？”
这话像羽毛一样触撩动了她的神经。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姜凤离将她掳走时，也是这么要求她的。她当时还因端茶时碰到他嘴唇的事与他吵了起来。她说他故意轻薄她，他坚决不认。
多么遥远的记忆啊，那些事于她而言，恍若隔世。那些追杀，那些流离，那些伤痛，都好像被盖上一层柔纱，开始淡化。噬心蛊，多陌生的字眼，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可姜凤离，他此刻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还活着吗？他真的对她死心了，不再来打扰她了吗？
她垂下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人。
他唇角带着笑意，眼眸清亮。他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乖顺，全无阴郁，全无戾气。
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她想道。
白羽见她眼里多了一丝阴云，忍不住问道：“朵朵，怎么了？”
她摇摇头，将荒唐的邪念赶了出去。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可怜兮兮地说：“还不肯原谅我么？”
姒怜月自嘲地笑笑，她怎么会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呢？若姜凤离被她这样对待，估计早把她撕了。
她把头埋在白羽的肩上，有些伤感地说道：“白羽，你不会骗我吧？”
白羽僵了一下，道：“怎么会，你在想什么呢？”
她环住他的脖子，道：“那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他搂紧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同生共死。”
她又想起那个铃铛，想起千霜与她说过的解蛊方法。可不知为何，她不想拿出那个东西，也不想让白羽替她解蛊。对她来说，那蛊代表过去，代表阴云，代表不祥。她不想把它拿出来，破坏眼前的安宁与幸福。
“那我们永远不分开。”她闭上眼睛，任灵魂沉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像羊水一样，将她完完整整地包裹。她出不来，也不愿出来。
“当然。”他又说道，“连死亡也不行。”
秋季，天凉了。他们又回到书斋。日子依旧，不紧不慢。他们像普通夫妻一样，闲暇时就一起逛逛街，买点喜欢的东西。
住久了，她也结识了几个朋友。她们都是年轻姑娘，经常邀请她去做客。不管玩到什么时候，白羽都会去接她。
有一回，她的一个朋友依娜生了个漂亮的女宝宝，依娜一脸怜爱，让她也抱抱。姒怜月抱着那个小家伙，内心一阵柔软。
她的朋友们顿时起哄，让她和老板也生一个。她害羞地笑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她挽着白羽的手，与他说了这件事。白羽笑着在她耳边道：“看来我得再加把劲了。”
她红着脸，让他滚远一点。
在邻人的眼中，她和白羽就是夫妻。大街小巷，只要说那个好看得很的书斋老板娘，大家就知道是谁了。
她的朋友也会心生好奇，问她老板到底长什么样。她都是如实回答，告诉她们白羽的脸烧伤了，并不好看。
她们并不信，尤其是一个叫加米娜的姑娘，她对白羽很感兴趣。她总是开玩笑地说：“朵朵真小气，不让人看看她的丈夫。”
依娜说：“你非要看人家丈夫干嘛？你想嫁给他？”
大家哈哈笑起来。
加米娜面红耳赤地说道：“好奇啊，阿兰，玛尔妲，你们不好奇吗？”
阿兰和玛尔妲点点头，阿兰道：“我们是好奇，但我们不想嫁给老板，我有库太 ，玛尔妲有安西。”
大家又一阵大笑。库太和安西都她们的对象。只有加米娜是个单身小姑娘。
姒怜月见加米娜快哭了，忙出来打圆场，把她刚认识老板时的场景描绘了出来，还说：“我当时也以为他是个美男子，就偷偷看了，结果把我吓一跳。”
加米娜半信半疑，同情地看向姒怜月，道：“那你怎么还能看上他呢，你不后悔吗？你那么好看，肯定能找个有钱有势的美男子。我听说，哈苏拉就喜欢你，他家可是国王的亲戚，富得很。”
姒怜月一时想不起哈苏拉是谁，直到依娜说哈苏拉天天往书店跑，她才记起那个曾说要替她还债的年轻人。
依娜有些可惜地说道：“朵朵都嫁了嘛，哪能再嫁给哈苏拉。再说了，哈苏拉是贵族，他家不可能接受朵朵的，除非给哈苏拉做小。朵朵不是那样的人。”
加米娜道：“如果老板真那么丑的话，还不如给哈苏拉做小。真不明白朵朵看上他什么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嫁给哈苏拉，也能找到许多比老板强的人吧。”
大家一致点点头，觉得加米娜说得有道理。只有依娜说：“老板对朵朵那么好，朵朵嫁给他不是很正常吗？我都羡慕死了，要是我家别拉兹有老板一半好，我都要笑醒了。”
加米娜道：“男人的好都是假的，时间一长就变了。老板这么好，是因为朵朵还年轻。等朵朵老了，不美了，老板就变心了。男人变心后都是很绝情的。朵朵一定会后悔的。”
阿兰道：“这倒是，图什么都不能图男人的好。不过朵朵既然嫁了，说不定老板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呢？”
玛尔妲立刻问道：“什么过人之处？”
依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大家怔了两秒，也纷纷大笑。玛尔妲看向姒怜月，道：“是这样吗，朵朵？你看上他那个了？”
大家兴致盎然地着看向姒怜月。
姒怜月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的话题能歪到这个程度。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啊，你们怎么知道，他字写得可漂亮了。”
玛尔妲挤眉弄眼地问道：“写在哪里？”
姒怜月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她羞红了脸，一边挠玛尔妲的咯吱窝，一边叫嚣道：“我现在就在你背上写上义薄云天，精忠报国，再画上王室徽章。”
大家哄笑做一团。
阿兰道：“这么说的话，依娜丈夫也很会写字咯。他脾气那么大，依娜还给他生了宝宝。”
依娜拧打了一下阿兰，道：“你知道什么，别拉兹虽然爱生气，但干活可勤快了。要我说，老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能从他写的故事里感觉出来。朵朵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的内在。朵朵不会嫌弃老板，老板也不会变心。他们很相爱，很般配。就像老板那个龙与公主的故事那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姒怜月有些感动，依娜只比她大一岁，却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
她不仅想起了千霜。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夺回自己国家了吗？
加米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可故事总是故事，都是假的。”
依娜道：“故事是假的，可写故事的人是真的。老板虽然没有龙那么有本事，没有王子那么漂亮。但他对朵朵的感情是真的，他把自己对朵朵的感情都倾注到了笔下，所以我们才能看到那么神情的龙和王子。如果老板是个三心二意的人，那么他可能会写王子今天偶遇了这个美女，明天又碰到那个美女。我看过老板所有的书，不管主角是人是兽，是男是女，他们都是坚贞如一，至死不渝。”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看过老板那本关于征服世界的书吗？两个男人一起征服世界，建立起空前绝后的强大国家。他们有至高的权力，有无尽的财富。王子变成了国王，知己成了大将军。知己因为国王的宠爱，被其他人嫉妒。他们想尽办法，离间国王与知己，但毫无用处。他们只能毒死知己，以为可以取代他。谁知国王伤心欲绝，在下葬知己时，跳进火海与知己一起死了，他们的国家自此崩裂，淹没在滚滚历史中，再无人记得。你们认为，写出这样故事的老板，是那样浅薄的人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玛尔妲率先说道：“朵朵，对不起。我们以后不再胡说了。”
阿兰也说道：“朵朵，依娜姐姐，是我错了，你们原谅我吧。”
只有加米娜，她一脸不屑，对依娜的说法也嗤之以鼻。
姒怜月看到她那副冷傲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若不是亲身体会过，她也会像加米娜这样，自以为清醒地拒绝一切美好的事物吧。
她真诚地说道：“加米娜，祝你也找到那个人。”
加米娜又羞又恼，道：“我才不要，我只要嫁个有本事的就好。”
大家都笑笑，不再同她争辩。
后来，加米娜果然嫁了个贵族，只是年龄大了些，比她爸爸还大了几岁。
她总是在她们面前炫耀，给她们看那些奢华的物品，滔滔不绝地说她的丈夫又给她买了什么。
阿兰和玛尔妲也结婚了。她们与依娜一样，普普通通地过着。她俩有时也朝姒怜月吐苦水，说她们的丈夫没那么体贴了，有时还很凶，很冷漠。除此之外，她们与丈夫的家人也相处不愉快。总之，一切都没那么好了。她们开始羡慕加米娜，羡慕她的睿智，羡慕她的远见，羡慕她的富有与清闲。
有一次，阿兰忧伤地问她：“老板会打你吗？”
姒怜月摇摇头：“他打不过我，我是习武的。”
阿兰低下头，欲言又止。
姒怜月看出了她的心事。阿兰从前是个爱笑爱闹的姑娘，自从嫁人后，便像花朵一样，迅速枯萎。她满脸疲惫，眼神无光。有时还不自觉地抹眼泪。
她问道：“阿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阿兰没忍住，在她跟前哭了起来。原来她丈夫库太不仅出轨，还打她。
“玛尔妲丈夫也这样吗？”姒怜月担忧地问道。她是见过库太和安西的，他们都是老实害羞的小伙子，没想到这么恶劣。
阿兰摇摇头，神情哀伤地说道：“玛尔妲的丈夫没有打她，但他总是说玛尔妲欺负他母亲，所以时常冷落她，有时半个月都不与她说话。加米娜现在也失宠了，不说那些大话了。因为她丈夫娶了一个更小，更年轻的。他任那个新来的殴打加米娜，一句话也不帮她说。而依娜，她丈夫想儿子都快想疯了。若她这胎还是姑娘，别拉兹就要休她了。朵朵，你说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那么幸福？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老板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说起依娜，姒怜月不由得有些伤心。依娜生下第一个孩子没多久，别拉兹就让她再生个儿子。她那时就劝依娜，别拉兹这么执着，还不如早些离开他，自己带着女儿过。依娜哭着说，孩子太小了，不能没有爹爹。而且，她一个人抚养孩子，根本没法挣钱。她和女儿都会饿死。
她当时对依娜说，她可以给依娜一些钱，让她去做买卖。塔勒虽然不大，但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她有空还能帮她带带孩子。
依娜哭着说：“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是一步也走不开。”
她问依娜：“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是女儿。那你怎么办？”
依娜不说话。她变得不再温柔，不再善解人意。别兹拉也从善良朴素的小伙子，变成了凶暴丑恶又酗酒的丈夫。他总是喝得烂醉，然后躺在街角感叹自己命不好，没生出儿子。他那副模样，好像依娜生了很多女儿，且再也无法生育了一样。
阿兰又道：“朵朵，你说我们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在家时不受重视，嫁人后也天天被欺负。上天为何要创造女人这么脆弱的物种，难道我们生来就注定要被虐待的吗？”说到后面，阿兰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摇晃着姒怜月的肩膀，质问道：“朵朵，你看起来那么聪明，那么有学识，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过得好，而我们都一塌糊涂！”
姒怜月看着阿兰憔悴苍白的面容，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浮肿的眼睛，只觉得心里很难过。
这是一个传统的国家，像夏国一样，一切以男人为天。女子唯一的价值和幸福，就是找个好丈夫。
“朵朵，你说呀，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你占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还有一个那么疼爱你的丈夫！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呢！我哪里比你差了？就算我不如你，难道依娜也不如你吗？玛尔妲也不如你吗？加米娜也不如你吗？难道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吗？”
阿兰涕泗横流，歇斯底里。她看起来真是崩溃到了极点。若姒怜月不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她大约是活不下去了。姒怜月从她晃动的袖子中，看到了淤青和伤痕。
她心疼地抱紧阿兰，低声道：“阿兰，你听我说。”
阿兰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只是一味地发泄。她静静地等阿兰哭完。
阿兰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推开姒怜月，一脸冷漠地问道：“你要说什么？”在她看来，姒怜月接下来要说的，无非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说教罢了。
姒怜月找了个安静的河边，与她面对面地坐下。她替阿兰整理了一下头发，道：“阿兰，你知道月国吗？”
阿兰面露疑惑：“你说这个做什么？”
姒怜月道：“我去过月国，那是一个对女子很友好的国家。姑娘们与男子一样，可以上学，可以做买卖，可以习武，可以做官，可以治国，可以当女王。阿兰，你和依娜，和玛尔妲，和我，和月国所有的女子一样，都是勤快的，能干的。我们没有比任何人差。只是，我们就像路边的花朵，有些生在花园，有些生在路边。在路边的花朵是不幸的，她们无法移动，只能被路人踩进烂泥中。可阿兰，我们不是花朵，我们有脚。我曾经也是一朵长在路边的花。但我逃出来了。我找了一块适宜自己的土壤。你也可以。阿兰，趁着你还没孩子，离开这里吧，与玛尔妲，与加米娜一起，去月国吧。”
阿兰怔怔地看着她，道：“月国那么远，路上那么危险。你…… 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呢？你要我们抛弃家园，去做流浪者吗？而且，你过得好，难道不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老板那么善良的人吗？”
姒怜月道：“不，阿兰。我承认，遇到白羽是我的运气。但是没有他，我也能活下去。我早早就被赶出家门，被人抓去做人质。为了活下去，我撒过谎，偷过食物，还杀过人。我唯一依仗的，就是我自己。我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我从未放弃过自己。阿兰，你可以去找玛尔妲和加米娜，我可以替你们雇一辆车。只要两个月，你们就能到月国。”
阿兰呆呆地看着她，道：“不用，其实库太也没那么差，他有时对我挺好的。”
最后，只有加米娜一人愿意去月国。玛尔妲舍不得丈夫，依娜舍不得孩子。
与加米娜分别时，加米娜拥抱住姒怜月，道：“姐姐，谢谢你。我过去做了许多错事，说了许多错话。请你原谅我。我希望我也能和你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
姒怜月用力抱住她，道：“你可以的。”
三个月后，姒怜月收到了加米娜的回信，还有给她们的礼物。
信里，她热情地说：“姐姐，谢谢你。月国很好，在这里，我找到了一份差事，每个月有一百文的收入。我准备攒够钱后，就像你和老板一样，自己开个店铺。另外，这里的男人不能随意打女人，因为国法不允许。我想，就算遇不到一个好丈夫，我也能活好的。”
姒怜月看着那封信，微微笑了起来。加米娜不讨喜，她没有依娜那么善良柔和，没有阿兰那么机灵麻利，没有玛尔妲那么活泼可爱。但她有野心，有行动力。只要给她机会，她肯定能抓住的。
过了一段时间，阿兰也来找姒怜月，她终于决定放弃库太，去月国了。姒怜月知道她会走的。阿兰虽然有些软弱，但她是个聪明人。她已经意识到了女人的处境问题，只是需要一些勇气。而加米娜就是她的勇气。加米娜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她给阿兰开了路。玛尔妲又与她的丈夫和好了。而依娜，因为太过善良，她困在母亲的责任里，挣脱不出来。
姒怜月最心疼的，也是她。
她那么聪慧，那么明事理。可她的孩子，就是锁住她的铁链。
姒怜月想让她放下孩子，先去活自己。可依娜走了，那个漂亮的孩子一定会和她自己一样，吃尽苦头。她开始重新思考她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开始重新审视月重雪。
她逐渐认识到，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个吃人的牢笼，是一把磨人的利刃。无论是多么鲜活的姑娘，一旦跳入这个坑，非得扒层皮才能爬出来。
不管月重雪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姒云霆生下她，但姒云霆既然满心都是姒清澜的母亲妊惜，又怎么可能对月重雪有好脸色和耐心。
月重雪不离开，难道要在夏宫里干耗着，哀哀怨怨地过一辈子，任红颜老去吗？
一想到那么有才能的女子，被囚在宫里枯萎，她就觉得不能忍受。
她突然就理解了月重雪。兴许她也忍过了无尽的孤独与痛苦，才迎来重生。
她实在无法忍受时，就一脚把他踹下去。白羽也不生气，而是大笑着，又把她拉下去。
他们一直生活在荒原上。随着春季的到来，荒原染上绿意。
夏季，草地柔密舒适，野花馨香扑鼻。他们肆意地与大地融合，享受生命的勃发。
闲暇时间，两人就钓鱼，打猎，下棋，他给她唱歌，讲故事，教她吹笛。
他吹得很好，只是一片叶子，他也能吹出缠绵轻快的曲调。
洞外的冰融化后，那个小湖又变得湛蓝清澈。天热的时候，他们会一起下湖玩耍。白羽有次乘她不注意，沉到水下，让她好找。
那是一个午后，她睡醒后，发现洞内只有自己一人。她叫了他两声，无人回应。她以为他去打猎了，于是在附近山头转了一圈，依旧没发现他的身影。
她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回来，就有些急了。荒野不乏野兽，甚至有成精的妖兽。白羽只是个普通人，她担心他被野兽叼走了。她疯狂喊他的名字，可那声音只是在幽静的山谷间来回荡漾，然后沉寂。
无边的孤寂席卷了她，她跌坐在湖边，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开始流泪。
她突然想到，兴许他是走了。她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也不明白他为何要不辞而别。
当白羽看到她坐在湖边哭泣时，意识到玩笑开大了。
他当时见她睡得正甜，就独自下了水。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就临时起意，埋伏进水里，想等她下水时，装成怪兽吓一吓她，谁知她不下水，反而到处找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想看看她找不到他会怎样，结果……
她一动不动，安静如斯，任夕阳从身上滑落，任眼泪汇聚成溪。
他心如刀割，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当他从水底浮起来后，她的眼泪凝固在脸上。
伤心即刻转化成愤怒，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踢打叫骂，而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头就走。
白羽哄了半个月，她才原谅他。这半个月，他连挨着她睡都不行。只要他往旁边一趟，她准是一脚，又快又准确，毫不怜惜。无论他和她说什么，她都淡淡的，有时甚至装聋作哑，好像这世间就不存在他白羽这个人一样。
终于，在一个圆月的夜晚。他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说他白羽这辈子都是朵朵最忠诚的奴隶。她才笑起来。
他说：“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端茶，我绝不倒水。”说完，他把头伏在她膝盖上，像小狗一样柔声道：“主人，快吩咐吧，要我做什么？”
这话像羽毛一样触撩动了她的神经。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姜凤离将她掳走时，也是这么要求她的。她当时还因端茶时碰到他嘴唇的事与他吵了起来。她说他故意轻薄她，他坚决不认。
多么遥远的记忆啊，那些事于她而言，恍若隔世。那些追杀，那些流离，那些伤痛，都好像被盖上一层柔纱，开始淡化。噬心蛊，多陌生的字眼，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可姜凤离，他此刻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还活着吗？他真的对她死心了，不再来打扰她了吗？
她垂下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人。
他唇角带着笑意，眼眸清亮。他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乖顺，全无阴郁，全无戾气。
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她想道。
白羽见她眼里多了一丝阴云，忍不住问道：“朵朵，怎么了？”
她摇摇头，将荒唐的邪念赶了出去。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可怜兮兮地说：“还不肯原谅我么？”
姒怜月自嘲地笑笑，她怎么会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呢？若姜凤离被她这样对待，估计早把她撕了。
她把头埋在白羽的肩上，有些伤感地说道：“白羽，你不会骗我吧？”
白羽僵了一下，道：“怎么会，你在想什么呢？”
她环住他的脖子，道：“那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他搂紧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同生共死。”
她又想起那个铃铛，想起千霜与她说过的解蛊方法。可不知为何，她不想拿出那个东西，也不想让白羽替她解蛊。对她来说，那蛊代表过去，代表阴云，代表不祥。她不想把它拿出来，破坏眼前的安宁与幸福。
“那我们永远不分开。”她闭上眼睛，任灵魂沉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像羊水一样，将她完完整整地包裹。她出不来，也不愿出来。
“当然。”他又说道，“连死亡也不行。”
秋季，天凉了。他们又回到书斋。日子依旧，不紧不慢。他们像普通夫妻一样，闲暇时就一起逛逛街，买点喜欢的东西。
住久了，她也结识了几个朋友。她们都是年轻姑娘，经常邀请她去做客。不管玩到什么时候，白羽都会去接她。
有一回，她的一个朋友依娜生了个漂亮的女宝宝，依娜一脸怜爱，让她也抱抱。姒怜月抱着那个小家伙，内心一阵柔软。
她的朋友们顿时起哄，让她和老板也生一个。她害羞地笑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她挽着白羽的手，与他说了这件事。白羽笑着在她耳边道：“看来我得再加把劲了。”
她红着脸，让他滚远一点。
在邻人的眼中，她和白羽就是夫妻。大街小巷，只要说那个好看得很的书斋老板娘，大家就知道是谁了。
她的朋友也会心生好奇，问她老板到底长什么样。她都是如实回答，告诉她们白羽的脸烧伤了，并不好看。
她们并不信，尤其是一个叫加米娜的姑娘，她对白羽很感兴趣。她总是开玩笑地说：“朵朵真小气，不让人看看她的丈夫。”
依娜说：“你非要看人家丈夫干嘛？你想嫁给他？”
大家哈哈笑起来。
加米娜面红耳赤地说道：“好奇啊，阿兰，玛尔妲，你们不好奇吗？”
阿兰和玛尔妲点点头，阿兰道：“我们是好奇，但我们不想嫁给老板，我有库太 ，玛尔妲有安西。”
大家又一阵大笑。库太和安西都她们的对象。只有加米娜是个单身小姑娘。
姒怜月见加米娜快哭了，忙出来打圆场，把她刚认识老板时的场景描绘了出来，还说：“我当时也以为他是个美男子，就偷偷看了，结果把我吓一跳。”
加米娜半信半疑，同情地看向姒怜月，道：“那你怎么还能看上他呢，你不后悔吗？你那么好看，肯定能找个有钱有势的美男子。我听说，哈苏拉就喜欢你，他家可是国王的亲戚，富得很。”
姒怜月一时想不起哈苏拉是谁，直到依娜说哈苏拉天天往书店跑，她才记起那个曾说要替她还债的年轻人。
依娜有些可惜地说道：“朵朵都嫁了嘛，哪能再嫁给哈苏拉。再说了，哈苏拉是贵族，他家不可能接受朵朵的，除非给哈苏拉做小。朵朵不是那样的人。”
加米娜道：“如果老板真那么丑的话，还不如给哈苏拉做小。真不明白朵朵看上他什么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嫁给哈苏拉，也能找到许多比老板强的人吧。”
大家一致点点头，觉得加米娜说得有道理。只有依娜说：“老板对朵朵那么好，朵朵嫁给他不是很正常吗？我都羡慕死了，要是我家别拉兹有老板一半好，我都要笑醒了。”
加米娜道：“男人的好都是假的，时间一长就变了。老板这么好，是因为朵朵还年轻。等朵朵老了，不美了，老板就变心了。男人变心后都是很绝情的。朵朵一定会后悔的。”
阿兰道：“这倒是，图什么都不能图男人的好。不过朵朵既然嫁了，说不定老板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呢？”
玛尔妲立刻问道：“什么过人之处？”
依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大家怔了两秒，也纷纷大笑。玛尔妲看向姒怜月，道：“是这样吗，朵朵？你看上他那个了？”
大家兴致盎然地着看向姒怜月。
姒怜月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的话题能歪到这个程度。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啊，你们怎么知道，他字写得可漂亮了。”
玛尔妲挤眉弄眼地问道：“写在哪里？”
姒怜月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她羞红了脸，一边挠玛尔妲的咯吱窝，一边叫嚣道：“我现在就在你背上写上义薄云天，精忠报国，再画上王室徽章。”
大家哄笑做一团。
阿兰道：“这么说的话，依娜丈夫也很会写字咯。他脾气那么大，依娜还给他生了宝宝。”
依娜拧打了一下阿兰，道：“你知道什么，别拉兹虽然爱生气，但干活可勤快了。要我说，老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能从他写的故事里感觉出来。朵朵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的内在。朵朵不会嫌弃老板，老板也不会变心。他们很相爱，很般配。就像老板那个龙与公主的故事那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姒怜月有些感动，依娜只比她大一岁，却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
她不仅想起了千霜。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夺回自己国家了吗？
加米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可故事总是故事，都是假的。”
依娜道：“故事是假的，可写故事的人是真的。老板虽然没有龙那么有本事，没有王子那么漂亮。但他对朵朵的感情是真的，他把自己对朵朵的感情都倾注到了笔下，所以我们才能看到那么神情的龙和王子。如果老板是个三心二意的人，那么他可能会写王子今天偶遇了这个美女，明天又碰到那个美女。我看过老板所有的书，不管主角是人是兽，是男是女，他们都是坚贞如一，至死不渝。”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看过老板那本关于征服世界的书吗？两个男人一起征服世界，建立起空前绝后的强大国家。他们有至高的权力，有无尽的财富。王子变成了国王，知己成了大将军。知己因为国王的宠爱，被其他人嫉妒。他们想尽办法，离间国王与知己，但毫无用处。他们只能毒死知己，以为可以取代他。谁知国王伤心欲绝，在下葬知己时，跳进火海与知己一起死了，他们的国家自此崩裂，淹没在滚滚历史中，再无人记得。你们认为，写出这样故事的老板，是那样浅薄的人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玛尔妲率先说道：“朵朵，对不起。我们以后不再胡说了。”
阿兰也说道：“朵朵，依娜姐姐，是我错了，你们原谅我吧。”
只有加米娜，她一脸不屑，对依娜的说法也嗤之以鼻。
姒怜月看到她那副冷傲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若不是亲身体会过，她也会像加米娜这样，自以为清醒地拒绝一切美好的事物吧。
她真诚地说道：“加米娜，祝你也找到那个人。”
加米娜又羞又恼，道：“我才不要，我只要嫁个有本事的就好。”
大家都笑笑，不再同她争辩。
后来，加米娜果然嫁了个贵族，只是年龄大了些，比她爸爸还大了几岁。
她总是在她们面前炫耀，给她们看那些奢华的物品，滔滔不绝地说她的丈夫又给她买了什么。
阿兰和玛尔妲也结婚了。她们与依娜一样，普普通通地过着。她俩有时也朝姒怜月吐苦水，说她们的丈夫没那么体贴了，有时还很凶，很冷漠。除此之外，她们与丈夫的家人也相处不愉快。总之，一切都没那么好了。她们开始羡慕加米娜，羡慕她的睿智，羡慕她的远见，羡慕她的富有与清闲。
有一次，阿兰忧伤地问她：“老板会打你吗？”
姒怜月摇摇头：“他打不过我，我是习武的。”
阿兰低下头，欲言又止。
姒怜月看出了她的心事。阿兰从前是个爱笑爱闹的姑娘，自从嫁人后，便像花朵一样，迅速枯萎。她满脸疲惫，眼神无光。有时还不自觉地抹眼泪。
她问道：“阿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阿兰没忍住，在她跟前哭了起来。原来她丈夫库太不仅出轨，还打她。
“玛尔妲丈夫也这样吗？”姒怜月担忧地问道。她是见过库太和安西的，他们都是老实害羞的小伙子，没想到这么恶劣。
阿兰摇摇头，神情哀伤地说道：“玛尔妲的丈夫没有打她，但他总是说玛尔妲欺负他母亲，所以时常冷落她，有时半个月都不与她说话。加米娜现在也失宠了，不说那些大话了。因为她丈夫娶了一个更小，更年轻的。他任那个新来的殴打加米娜，一句话也不帮她说。而依娜，她丈夫想儿子都快想疯了。若她这胎还是姑娘，别拉兹就要休她了。朵朵，你说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那么幸福？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老板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说起依娜，姒怜月不由得有些伤心。依娜生下第一个孩子没多久，别拉兹就让她再生个儿子。她那时就劝依娜，别拉兹这么执着，还不如早些离开他，自己带着女儿过。依娜哭着说，孩子太小了，不能没有爹爹。而且，她一个人抚养孩子，根本没法挣钱。她和女儿都会饿死。
她当时对依娜说，她可以给依娜一些钱，让她去做买卖。塔勒虽然不大，但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她有空还能帮她带带孩子。
依娜哭着说：“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是一步也走不开。”
她问依娜：“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是女儿。那你怎么办？”
依娜不说话。她变得不再温柔，不再善解人意。别兹拉也从善良朴素的小伙子，变成了凶暴丑恶又酗酒的丈夫。他总是喝得烂醉，然后躺在街角感叹自己命不好，没生出儿子。他那副模样，好像依娜生了很多女儿，且再也无法生育了一样。
阿兰又道：“朵朵，你说我们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在家时不受重视，嫁人后也天天被欺负。上天为何要创造女人这么脆弱的物种，难道我们生来就注定要被虐待的吗？”说到后面，阿兰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摇晃着姒怜月的肩膀，质问道：“朵朵，你看起来那么聪明，那么有学识，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过得好，而我们都一塌糊涂！”
姒怜月看着阿兰憔悴苍白的面容，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浮肿的眼睛，只觉得心里很难过。
这是一个传统的国家，像夏国一样，一切以男人为天。女子唯一的价值和幸福，就是找个好丈夫。
“朵朵，你说呀，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你占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还有一个那么疼爱你的丈夫！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呢！我哪里比你差了？就算我不如你，难道依娜也不如你吗？玛尔妲也不如你吗？加米娜也不如你吗？难道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吗？”
阿兰涕泗横流，歇斯底里。她看起来真是崩溃到了极点。若姒怜月不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她大约是活不下去了。姒怜月从她晃动的袖子中，看到了淤青和伤痕。
她心疼地抱紧阿兰，低声道：“阿兰，你听我说。”
阿兰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只是一味地发泄。她静静地等阿兰哭完。
阿兰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推开姒怜月，一脸冷漠地问道：“你要说什么？”在她看来，姒怜月接下来要说的，无非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说教罢了。
姒怜月找了个安静的河边，与她面对面地坐下。她替阿兰整理了一下头发，道：“阿兰，你知道月国吗？”
阿兰面露疑惑：“你说这个做什么？”
姒怜月道：“我去过月国，那是一个对女子很友好的国家。姑娘们与男子一样，可以上学，可以做买卖，可以习武，可以做官，可以治国，可以当女王。阿兰，你和依娜，和玛尔妲，和我，和月国所有的女子一样，都是勤快的，能干的。我们没有比任何人差。只是，我们就像路边的花朵，有些生在花园，有些生在路边。在路边的花朵是不幸的，她们无法移动，只能被路人踩进烂泥中。可阿兰，我们不是花朵，我们有脚。我曾经也是一朵长在路边的花。但我逃出来了。我找了一块适宜自己的土壤。你也可以。阿兰，趁着你还没孩子，离开这里吧，与玛尔妲，与加米娜一起，去月国吧。”
阿兰怔怔地看着她，道：“月国那么远，路上那么危险。你…… 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呢？你要我们抛弃家园，去做流浪者吗？而且，你过得好，难道不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老板那么善良的人吗？”
姒怜月道：“不，阿兰。我承认，遇到白羽是我的运气。但是没有他，我也能活下去。我早早就被赶出家门，被人抓去做人质。为了活下去，我撒过谎，偷过食物，还杀过人。我唯一依仗的，就是我自己。我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我从未放弃过自己。阿兰，你可以去找玛尔妲和加米娜，我可以替你们雇一辆车。只要两个月，你们就能到月国。”
阿兰呆呆地看着她，道：“不用，其实库太也没那么差，他有时对我挺好的。”
最后，只有加米娜一人愿意去月国。玛尔妲舍不得丈夫，依娜舍不得孩子。
与加米娜分别时，加米娜拥抱住姒怜月，道：“姐姐，谢谢你。我过去做了许多错事，说了许多错话。请你原谅我。我希望我也能和你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
姒怜月用力抱住她，道：“你可以的。”
三个月后，姒怜月收到了加米娜的回信，还有给她们的礼物。
信里，她热情地说：“姐姐，谢谢你。月国很好，在这里，我找到了一份差事，每个月有一百文的收入。我准备攒够钱后，就像你和老板一样，自己开个店铺。另外，这里的男人不能随意打女人，因为国法不允许。我想，就算遇不到一个好丈夫，我也能活好的。”
姒怜月看着那封信，微微笑了起来。加米娜不讨喜，她没有依娜那么善良柔和，没有阿兰那么机灵麻利，没有玛尔妲那么活泼可爱。但她有野心，有行动力。只要给她机会，她肯定能抓住的。
过了一段时间，阿兰也来找姒怜月，她终于决定放弃库太，去月国了。姒怜月知道她会走的。阿兰虽然有些软弱，但她是个聪明人。她已经意识到了女人的处境问题，只是需要一些勇气。而加米娜就是她的勇气。加米娜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她给阿兰开了路。玛尔妲又与她的丈夫和好了。而依娜，因为太过善良，她困在母亲的责任里，挣脱不出来。
姒怜月最心疼的，也是她。
她那么聪慧，那么明事理。可她的孩子，就是锁住她的铁链。
姒怜月想让她放下孩子，先去活自己。可依娜走了，那个漂亮的孩子一定会和她自己一样，吃尽苦头。她开始重新思考她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开始重新审视月重雪。
她逐渐认识到，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个吃人的牢笼，是一把磨人的利刃。无论是多么鲜活的姑娘，一旦跳入这个坑，非得扒层皮才能爬出来。
不管月重雪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姒云霆生下她，但姒云霆既然满心都是姒清澜的母亲妊惜，又怎么可能对月重雪有好脸色和耐心。
月重雪不离开，难道要在夏宫里干耗着，哀哀怨怨地过一辈子，任红颜老去吗？
一想到那么有才能的女子，被囚在宫里枯萎，她就觉得不能忍受。
她突然就理解了月重雪。兴许她也忍过了无尽的孤独与痛苦，才迎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