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掐断视频电话后,俩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而车载音乐刚好播放到一首,江雪熟悉的歌,纪如璟的《一江水》。

    “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

    歌曲放完了,萧星河忽道:“你还记得吗?这首歌是你分享给我的。”

    江雪当然记得,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想到,你现在还在听,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歌曲了。”

    “歌词写得是真好,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萧星河说,声音低沉,如大提琴般动听,只是听起来有些哀伤。

    江雪觉得萧星河比之十年前更加阴郁了不少,是因为秦奶奶患病的缘故,还是因为吴媚嫁作人妇,而他还无法放下的缘故?

    “你还欠我个故事,你还记得吗?”江雪说。她并没有指望他会记得,其实她自己都几乎要忘了,只是再听这首歌,忽然想了起来。

    那天在上学的公交车上,她分享了这首歌给他听;下车后,他说要分享这首歌背后的一个有点忧伤的故事给她听。

    后来她知道他和吴媚在一起了,她没再去追问这个故事,而他大概也忘了欠着她的这个故事吧。

    “记得。我欠了你一个关于这首歌背后的故事。”萧星河说。

    江雪吃惊地转过头看他,仿佛是在口袋里突然发现了很久以前的一张百元钞票,意料之外的惊喜,“你竟然记得?”

    萧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笑,“你忘了,我记忆力好啊,”然后问:“这首歌的词作者你知道是谁吗?”

    江雪因为喜欢这首歌,也大概了解过,她说:“王洛宾。”

    萧星河:“嗯,这是关于王洛宾和三毛的故事。”

    江雪:“台湾作家三毛?”

    萧星河:“嗯。不过现在还是无法给你讲了,已经到了。”

    说着,萧星河靠路边把车停下。

    江雪往外看了看,对面就是陈美玲和她约好的万象城商场,颇为可惜地道:“这么快啊。”

    她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与陈美玲约的时间也快到了,其实萧星河开得并不算快了。

    萧星河微微一笑:“别让陈美玲久等,我改天讲给你听,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食言了。”

    江雪微微噘嘴,似嗔似笑道:“说好的啊,可不许再让我等十年。”

    萧星河看得心头微荡,她这个样子好生可爱。

    “那拉钩!”萧星河翘起小手指。

    江雪粲然一笑,“好啊,拉钩!”

    俩人的小手指紧紧勾在一起,江雪笑着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小手指轻轻摇晃着,大拇指摁在一起,盖了章。

    笑意盈盈的俩人仍还保持着这个姿势,视线却骤然撞在了一起。

    霎那间空气似乎凝固,目光似乎有了几分缠绵的意味,是萧星河先偏开了目光,松开了手。

    江雪顿觉有些尴尬,拉开车门,下了车,转身朝萧星河摇手,“谢谢你送我过来。”

    萧星河说不客气。

    江雪便转身朝斑马线走去,一步也不曾回头。

    萧星河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最后颓然松开。

    江雪到了商场一楼,给陈美玲发了个微信,告诉她,她已经到了,先去Tim咖啡买两杯咖啡,问她要喝什么。

    江雪走到Tim咖啡时,陈美玲回复她了,她要欧蕾咖啡。

    江雪买好了两杯咖啡,刚拎着走出咖啡店,就迎面碰到了陈美玲。

    江雪陪她逛了两个多小时,买好了礼物,俩人又在商场吃了晚饭。

    但在逛街时,发生了一件让江雪很气愤的事。她俩在前面手挽着手走着路,听到有个女人在背后八卦:“那个姐姐你看到没,长得是挺漂亮的吧,但可惜了,是个跛子。”

    “是啊,走路难看死了。”小男孩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

    江雪气坏了,猛地转过身来,瞪着她们母子,“你们说什么?!有没有礼貌?!”

    女人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你管我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我们的自由!你有礼貌啊,把我家孩子都吓坏了!”

    江雪被气得浑身发抖,还待再说,陈美玲拉着她就走,还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算了,没关系,就让他们说吧,我又不会掉一块肉。”

    江雪眼眶都红了,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是心疼的,可她又不敢掉眼泪,生生忍了回去,怕陈美玲见到了难受。

    “有些人不就这样嘛,总喜欢从别人身上的不幸上找乐子,从而凸显自己过得好,甭跟这样的人计较,计较的话,不也变得跟她们一样肤浅。而且幸与不幸都是相对的,和我一样的很多人,有的原地去世了,有的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你看,这么一对比,我是不是已经很幸运了?”陈美玲笑着说。

    江雪轻咬着下唇,努力地扬起一抹笑,调侃道:“哟,都快成哲学家了呀。”

    “那是,好歹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不能白走吧。”陈美玲笑嘻嘻的。

    江雪真不知道那个时候陈美玲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若是她能在她身旁就好了。

    而吃晚饭时,又发生了一件让江雪很骄傲的事。

    陈美玲想去吃火锅了,江雪自然无条件地支持,虽然她现在很不吃辣的了,但她哪怕舍命也要陪美玲。

    没想到她们又碰到那对母子,而且只剩下那对母子旁边有一张小桌,真是“孽缘”。

    她们坐下后,那女人还朝她们看来,翻了个白眼。

    陈美玲混当看不见她们,怡然自得。

    江雪心里为好友有这样的坚强的心理状态而高兴,自然也不会再理会她们。

    可当她们刚点完菜时,忽闻那女人高声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帮帮我的孩子,服务员!”

    江雪看过去,只见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伸手掐着自己的颈部,说不出话,面色涨红,渐渐转紫,难受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江雪心惊,这恐怕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了吧,这可怎么办好啊。

    当她还在不知所措之际,陈美玲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她跟女人说:“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他。”

    许是陈美玲的表情言语都太威严,许是因为陈美玲说她是医生,令女人信服且有安全感,她没有再大呼小叫,也没有阻止陈美玲。

    陈美玲先拍了拍男孩的背部,发现完全没有作用,立马让男孩站立起来。

    陈美玲立刻站到男孩身后,一条腿在前,伸入男孩两腿之间,微微弯曲,另一条腿在后伸直,双臂环抱男孩的腰部,让他的上身前倾,她一只手握拳,放在男孩肚脐两横指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连续、快速向他的腹部冲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男孩终于呕出了一颗花生米,同时他也哭出了声音。

    女人抱住男孩,查看他的状况,他的脸色由紫转红,他也咳嗽出声,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直起身,看向陈美玲,脸也涨得通红,嘴巴张了两下,还是将谢谢说了出来。

    陈美玲微微一笑:“没事,我是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下次还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用这个方法,海姆立克法,可以网上搜一下。”

    周围围观的顾客和服务员都鼓起掌来,掌声雷动。

    江雪也跟着鼓掌,把手拍得生疼。

    餐厅的老板还特意过来,说要给陈美玲她们免单。

    男孩缓过来了,也细声细气地跟陈美玲说:“谢谢姐姐救了我。”

    陈美玲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谢,下次吃东西,小心一点,不要边玩边吃。”

    “好的,我知道了。”男孩心有余悸,拼命点头。

    晚饭后,江雪陪着陈美玲散步去到她上班的医院,她今晚还要值夜班。

    路上,陈美玲说:“雪雪,你说这世上什么是最宝贵的,金钱吗,时间吗,爱情吗,这些是宝贵,但不是最宝贵的,唯有生命是最宝贵的。所以,我真的挺喜欢医生这个职业的,治病救人,挽救这世上最宝贵的生命。我觉得我的人生很有价值,所以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的价值是我自己定义的,我自己给予自己的。所以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担心别人嘲笑的眼光,我是真的不在乎。”

    “嗯。”江雪点点头,心情终于松快不少。

    江雪心里还很高兴,她就这样挽着她的手臂,像高中时代那样,边散步边聊天,亲密无间,有什么心里话和想法都和对方说。

    “雪雪,你知道吗?其实也是医生这个职业,让我有了重生的勇气。刚发生车祸时,我醒过来,听到主诊医生跟我父母的谈话,他说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那时我真的想死了算了。一辈子站不起来,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生活下去,那还有什么尊严。但是后来,欧阳少敬带了我的两个小患者来看我,一个是身患慢性白血病的孩子,一个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陈美玲学着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和腔调说话:“他们鼓励我说,美女姐姐医生,你要加油站起来,你不是要让我们加油嘛,那你是医生,你要给我们做好榜样哦。不然我们就不相信你的话了。”

    “那个时候,我看着他们纯真的面容,充满信任和希望的目光,我陡然有了力量。是啊,我可是他们的医生,我总是要求他们要加油,要乐观,可我自己呢,遇到一点困境和不如意,就自暴自弃了。这怎么行!所以我积极地进行康复锻炼,才一年的时间,我就站了起来,才两年不到的时间,我就能走得又快又好了!我厉害吧?!”

    江雪朝她竖起大拇指,“厉害!简直帅呆了!”

    陈美玲笑得花枝乱颤,“那可不是嘛,我是谁啊,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陈美玲!”

    俩人一路说着,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陈美玲工作的医院楼下。

    “雪雪,我要去值班了,抱歉不能送你回去了。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信息。”陈美玲说。

    江雪拍拍她的肩,“好,放心吧,你好好工作,好好地为我们祖国的花朵服务。”

    江雪打了车回梅园。

    半小时左右,到了梅园门口,江雪下了车,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刚走几步,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刚才下车的地方,车灯照射过来,在暗夜中亮起两道光柱。

    她下意识地驻足,转头去看。

    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似是喝醉了酒,脑袋耷耸着,整个人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江雪愣住,因为那喝醉酒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箫星河。

    她再仔细一瞧,架着箫星河的男人,不正是陈美玲时常挂在嘴边的欧阳少敬嘛。

    “欧阳!”江雪走过去,跟欧阳少敬打招呼,目光却落在箫星河身上,微微蹙眉。

    他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欧阳少敬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心地道:“江雪,是你啊!我听美玲说你回来了,还说要改天约着一起吃饭呢,没想到这就碰到了。你怎么在这儿?”

    江雪走过去,将箫星河的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帮欧阳少敬一起扶住他,这才看向欧阳少敬,微笑道:“我家也住梅园啊。”

    欧阳少敬憨憨一笑:“对啊,我忘了。那刚好,你帮我一把,他可真沉啊!”

    江雪点头,问他:“他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欧阳少敬:“我也不知道,他这人啊,嘴可严了,心思太沉了。只叫我出来喝酒,却什么都不说,一杯接一杯地喝,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江雪偏头看向箫星河,他低垂着头,眼睛闭着,浓密而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睑落下浓重的阴影,英挺的眉尖轻轻蹙着,就连醉了,都还忘不掉那些哀愁吗?

    江雪和欧阳少敬俩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箫星河弄回了家,又连拖带拽还抬地给他弄到了二楼他的卧室里的床上。

    “我去给他拿条湿毛巾来,你先照看他一会儿。”欧阳少敬边活动活动了肩周,边道。

    江雪轻嗯一声,说好。

    欧阳少敬便去了他的洗浴室。

    江雪帮箫星河把鞋子脱了,又拉开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卧室里没开大灯,只开了一盏壁灯,柔和暖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令他英俊得有些攻击性的容貌显出几分亲和力。

    江雪的目光落在他始终轻皱的眉间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想替他抚平那些哀愁。

    温热的触感令她陡然清醒,她干嘛呢,万一给欧阳少敬看到怎么办,万一他醒过来怎么办?一连串的顾及,让江雪慌忙缩回了手。

    可手收到半空,却被箫星河忽然抬手抓住,他居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江雪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他真的醒了,他怎么就突然醒了?!

    箫星河定定地看着她,深棕色的瞳孔被灯光浸透,湿润润的明亮,他张开口,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怎么办呢?可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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