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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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脸色不好,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福临此举完全是在挑战科尔沁的底线,自建朝以来,蒙古藩部与大清相互牵制,一方好,则各方好,可福临这么做便是不把与蒙古的联姻放在眼里。

    她是科尔沁的女儿,方方面面都应该为母族考虑,福临这是在让她难堪。

    “主子,皇上长大了,不再是九阿哥了,他该有自己的想法,您宽心些吧。”常嬷嬷一旁劝着。

    太后望着门外,摇头叹着气,手轻轻点着桌子,道,“罢了,随他去吧,皇位是他的,江山是他的,我也不能干涉过多。”

    “苏墨尔传话来,说三阿哥最近有些受凉,你到太医院找些太医去看看吧。”太后对这个皇孙倒是上心得很。

    “奴婢这就去。”

    若是知道次月福临又册封董鄂宛儿,太后说什么都不会放任她胡来。九月初,太后突病,富察云依与图努尔玛,佟妃三人轮着照顾。

    福临心里又动了废后的心思,于是百般刁难图努尔玛,嫌她伺候太后不精细,还是太后力保才让福临打消了念头,富察云依知道了,直在心里诽谤福临。

    九月底,福临头脑一热,对董鄂鄂硕加官晋爵,迁费扬古为一等带刀侍卫,与纳兰明珠共事,鳌拜与遏必隆对此虽有不满可也不能说些什么。

    顺带着将董鄂宛儿晋到皇贵妃的位分,还无视了图努尔玛,赏赐董鄂宛儿凤冠与凤袍吉服。

    册封礼同皇后。

    这下把太后气严重了,在慈宁宫内大发脾气,直骂福临糊涂。

    富察云依见着常嬷嬷来寻她,又想到福临册封董鄂宛儿的事儿就明白了,只能跟着常嬷嬷到慈宁宫劝说。

    “糊涂了!他真是糊涂了!”

    “他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额娘?!蕴儿如此尽心照顾我,倒是落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还让他要废后了!”太后瞧了眼站着神色黯淡的图努尔玛,心疼得很。

    “左右皇后娘娘有咱疼,皇上如何册封董鄂氏,皇后娘娘也是正妻。太后何苦为这没由来的事儿恼了呢。”

    “董鄂氏膝下只有一位养女,威胁不到科尔沁。皇上也不是那般为色误江山的人,皇上是明君呀。”知道太后所想,富察云依大着胆子将话说出来。

    太后睨她一眼,虽然话是大胆了些,可到底说中了太后心中所担心的,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福临为美人误了江山,那她以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以何颜面去见皇太极。

    “唉,行了行了,你们也都回去,不必在我这儿了。”

    富察云依与图努尔玛应声离开。

    “公主!皇上请您晚时到乾清宫去!”李斛迈开腿跑来。

    富察云依忍俊不禁,“李斛你不能稳重些?”

    “哎呦我的主子!您快换身衣裳去吧!”

    “是个什么事儿?”富察云依倒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珠你快给公主取吉服去!”

    “好主子,今儿您生辰呀!”李斛比富察云依还激动,富察云依与福临多久不见面了,偶有佳节见面也不会说话,福临这一次为富察云依生辰准备了宫宴,这是多大的殊荣!便是空有身份与赏赐的贤皇贵妃也没有的。

    “呵呵,我倒是忘了。”富察云依不见多高兴,面无喜色的扭头拿盒里的沉香木。

    “拿来了!”凌珠与几个宫女拿着吉服,推着富察云依进内屋。

    再出来时,李斛还在候着,洗漱梳妆就两个时辰了,李斛倒是好耐心。

    太后到寺里吃斋念佛,今日除了太后,宫里谁都在,纳兰明珠等人也受邀其中。

    永华夫人与许清拉着孩子坐在最后,董鄂宛儿与图努尔玛一左一右坐在上座,余下女眷大臣就只能依规矩而坐,宜安左边空出一个位置来,该是富察云依的位置了。

    “嘉依公主到!”

    “依儿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给贤皇贵妃请安。”

    福临招手让她起身:“快起来。”

    入座,福临一声一声开宴,便有乐者奏乐。腊月时节,天气未免太冷,宫内烧着红箩炭倒是暖和得多。富察云依将厚厚的披风褪下递给凌珠,这才拿起筷子夹菜。依照宫宴规矩,每样菜只能夹三次,富察云依是没有吃饱的。

    压下肚里的饥饿感,富察云依等人随着福临到太和殿前也不知等些什么,福临扭头示意她仔细看着天,瞥见她轻揉肚子,轻轻一笑,不说话。

    紫禁城上空一声巨响,天空被照亮一方,五色的烟花绽开。这些花色的烟花映入富察云依眼里,便是没有渣质落在眼里,富察云依眼睛也是有些发酸,仰起头听烟花绽放的声音,听身后人感叹烟花之美,再扭头望着那盯着烟花嘴角上扬的人,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是自己求得多了?

    紫禁城外的百姓都见到了绽放在皇宫上方的烟花,心里叹皇家生活的悠扬自得,却不知这宫里人内心的苦楚与挣扎。

    感受到富察云依的目光,福临扭头,就见富察云依对自己了然一笑。

    值了,今日的烟花值了,他一个月前就接进宫的江南来的最好的烟花匠人算是立功了。

    “喜欢?”福临笑问。

    富察云依不语,却是在思考,然后扬起最大的笑容,认真望着福临:“喜欢。”

    福临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突然在富察云依耳边低语:“朕现在求还来得及么?”

    怦然心动,富察云依有些许悸动,内心不知漫延着什么样的情绪,眸子里愣出了泪花,半晌也不回答,憋着一股气仰头继续望烟花。

    随着最后一声响,烟花谢,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富察格泰略微担心的看了富察云依一眼,还是离开,只有富察云依与福临还站在那儿。

    福临硬拉着富察云依到城楼上去,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伸手拉富察云依,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到这儿来。”

    富察云依没有伸手却也过去了。

    指着紫禁城外灯火通明的街道,福临话中带些自豪,却是问富察云依:“今日烟花宴,外面的百姓都能看到,你说他们怎么想?”

    “他们会想,自己辛苦一辈子也放不得烟花,皇上却能享福,皇家真是清闲。”

    “你倒是敢说。外人都说朕清廉节约,是个明君,可也只有朕自己知道,朕也想纸醉金迷,也想过那些纨绔子弟的逍遥日子。”

    “可朕是皇帝,一国之君,被规矩与身份束缚着,我做不得。”

    “借着你生辰,一是让朕也奢靡一次,二是为你能开心。”

    富察云依拍拍他,笑道:“依儿挺开心的。”

    “不见得。”

    一愣,富察云依苦笑低头。

    福临倒是继续说下去了,“你呀,自从科尔沁回来后就不如从前开心了,时常虽笑着,可并不真心。朕知道,你累了。”

    “所以朕想尽办法只想让你真正笑一次。”

    “皇上若是将心思更多放在政务上,依儿会更开心。大清需要您。”富察云依违心说着。

    半含打趣之意,富察云依补了一句:“别再偷摸着与我大哥到集市上玩了。”

    “你又知道了。”福临窘迫。

    “朕先前说,唯有你朕求不来,可想想,这一次是朕错了。”

    “依儿,你与江山来说,朕才是拿你没办法。”

    “还能吗?”

    富察云依手一抖,心里紧张,退后三步转身就要走,福临眼疾手快,拉着她,不让富察云依退后,面上正色道:“朕不愿放手了。”

    回到宫里,富察云依百思不得其解,福临的态度怎的变得如此快。

    就这么想着想着,倒是有了些睡意,也不知道是最近都点着香睡还是怎么了,富察云依不再做噩梦了,素日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富察格泰与许清带着韫子经常进宫看她,玄烨领着纳兰成德进了国学,俩孩子虽然极小,可特别招国学里的少爷阿哥们喜爱,福全更是疼自己这个三弟。

    凌珠惆怅,连着这么几个月,富察云依每到晚时就被传到乾清宫用膳,膳毕还要陪着福临到城楼上观景,久久不见回宫。

    阳光洒下,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富察云依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身体微微倾斜,头靠在福临坚实的肩膀上。她偶尔会轻轻吹动垂落在眼前的几丝乌黑发丝,看着它们在风中飘动。

    这一举动,让福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 富察云依好奇地问道。

    “乖巧。” 福临轻声回答道。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富察云依的身上,眼中满是宠溺之情。

    听到这句话,富察云依不禁羞涩起来,原本吹动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和温暖。福临感受到她的变化,愈发觉得她可爱至极,心中对她的喜爱之情愈发浓烈。

    然而,富察云依突然打破了这份温馨的氛围,开口问道:“贤娘娘脉象可稳?”

    听到富察云依的询问,福临皱起了眉头,答道:“太医说脉象不稳,只能好生养着。”

    福临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担忧。他深知贤妃的身体状况不佳,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健康。

    “答应朕,就别提她了。” 福临捧起富察云依的脸庞,深情地注视着她,“心里憋闷气儿,乖。”

    说完,他轻柔地落下一吻在富察云依的嘴角。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富察云依措手不及,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心跳加速。

    她感到无比羞涩,不知如何应对,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慌乱地拍打福临的胸口,说道:“哎!我知道了!”

    “依儿,你越矩了。”富察格泰是个明白人,他一直都清楚福临不可能册封富察云依,不可能让俩人都成为天下的笑柄,可福临那儿他劝不得,只能劝劝富察云依。

    “我知道,可是大哥,我喜欢他。”富察云依抱着手炉,难得一副认真的表情。

    “便是以后成为罪人,可他也喜欢我。”

    “我从未觉得烟花如此绚烂。”

    富察格泰叹气,手轻轻点着桌子:“烟花会散。”

    “罢了,我家姑娘长大了。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大哥替你挡住一切。”

    富察格泰起身就要走,富察云依叫住他,“替我给嫂嫂带个好。”

    董鄂宛儿生下皇四子,福临于堂上接受群臣朝贺,赐御诏大赦天下,更欲封他为太子。

    大臣内心皆叹福临为美色而迷,私下谁不觉得贤皇贵妃是个红颜祸水,却是不知福临其实并没有动真感情,更甚捧杀之意。

    一连几个月,福临都在承乾宫居住,宫中各人莫不摇头哀叹,只怕他们的皇上无心朝政耽误国事。

    噩耗是在这晚,董鄂宛儿正逗着小阿哥,突觉他面部发白,手脚微凉,只以为是刚入春天气凉,便给他多盖了一张褥子,谁想手触到孩子鼻息时,甚觉微弱,董鄂宛儿慌慌张张的叫人唤太医来。

    太医到,说得倒是轻巧,只说是染了寒,不多时便会好,福临用过膳后到承乾宫陪着她,俩人相拥而坐,一刻也不放松。

    逗着四阿哥的奶嬷嬷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叫一声,猛得转身跪在福临面前。

    “四阿哥去了!”

    董鄂宛儿软在了福临的怀里,揪着福临的衣裳痛哭,她本就身子弱,哭起来更是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我的孩儿呀!皇上!我们的孩儿怎么舍得离开呢?”

    福临对这个儿子虽带了政治意味,左右还是自己的骨肉,去了难免也心疼,这会儿见董鄂宛儿哭,他也憋出了眼泪,搂着董鄂宛儿低泣。

    哭过了,他安抚着董鄂宛儿,心里却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于是面色憔悴的对着门外的李斛吩咐:“传诏出去,贤皇贵妃子,乃朕第一子,御天于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特追封和硕荣亲王。”

    富察云依怎么也想不到福临如此重视四阿哥,甚至忽视祖宗规矩,逾矩册封其为亲王,太后更是在从寺里回来后大发雷霆,却也无能为力。

    董鄂宛儿自此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其间富察云依还去看望过她,却被她宫里的人以静养修身为由挡回去了。

    这倒是真,董鄂宛儿受福临请到宫里来的几位佛教大师的影响,如今虔心拜佛,每日修养佛法,一日膳食也改为素菜,言是为夭折的四阿哥修福。

    福临更比她专心佛法,已到不可回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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