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书店里,柳轻山正擦拭刚刚洗干净的酒杯。擦酒杯是一件单调无聊的工作,她却擦得很入神。

    以至于老板叫了她半天都没有听见。

    “小柳!小柳!”老板从外面来,一边将伞放到伞架上,一边更大声的叫她。

    又喊了七八声,柳轻山才一下子惊醒,猛地抬起头来。

    “喊你半天了。只是杯子,上面又没有字,不用盯得那么认真!”老板声音爽利。

    老板是一个很豪爽又很古怪的女士。

    她长得很高,骨架也很大,一身红色的风衣很在她身上很有气质。她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随意的甩到柜台上,将镶着黑纱的圆顶硬礼帽搭在衣架上。

    她的身高和仪态让她自带气场,她目不斜视,走路带风,她是路人自动避让的那种人,她是让人见了就自动尊称“女士”的那种人。

    更别提老板的多重职业。一个奇葩的、开在大学城中心的、将酒吧和书店融合起来的、并同时兼顾多种委托业务的、装修像上世纪国外古建筑的奇怪的店的老板。

    一个会调几百种口味酒的调酒师。一个收藏了一堆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绝版书的收藏家。一个在都市传说里背景很神秘,据说有“门路”的女士。

    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塔罗占卜师,每周六晚八点在书店侧的小房间里为客人占卜。

    这让她的员工对她非常“敬畏”,看见她的反应如同小学生上课说小话时一抬头看见了教室门框里“目光如炬”的班主任似的。

    整个店里只有柳轻山不害怕她,被她封为“老板最喜欢的员工”。

    并做成了荣誉奖章,别在柳轻山的胸前——“最受老板喜爱的员工——柳轻山”。

    柳轻山早就习惯老板的风风火火,无奈应答:“老板,怎么了?”

    老板随意的扎了高马尾,走到柜台里面,开始调酒。柳轻山对酒不感兴趣,只知道这酒没见过,应该不是店里菜单上的酒。

    她没有多想,继续低下头来擦拭杯子,顺便分出一耳朵听老板讲话。

    老板说:“昨夜我感觉不对劲,怎么样都睡不着,就为你占卜了一下。”

    柳轻山挑挑眉,觉得好笑,老板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她问:“占出什么了?”

    老板答:“月亮,预示着不安与危险、心灵的变化。”

    柳轻山没有在意。她从小运气就不好,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听人说三岁之前她还是很幸福的。

    但是后来父亲沉迷于赌博,不光赔进了房子、车子,还四处去借钱、借网贷,直到父亲的征信已经借不出钱了。前几年就将她的征信也骗来借透支了。导致她现在每天要打两份工还债。母亲忍受不了生活的变故,已经褪去了温婉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她工作回家,发现父母两人消失了。可能离家逃债了吧。

    虽然走的时候还顺走了她屯的两天的口粮——一大袋全麦面包,和几颗枸杞,导致她后两天只能饿肚子。

    但父母的消失依旧是她这几年最幸运的事情。

    于是她敷衍到:“没事。不用替我担心,我本来运气也不好,说不定以毒攻毒,以后反而万事如意了。”

    老板手上动作不停:“这么消极?你就没有一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柳轻山斩钉截铁:“没有,活着就行。”

    这话勾起了老板的好奇心,她凑到柳轻山旁,扒拉她的肩膀,一定要撬开她的嘴:“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气沉沉的。就想象一下,假如你无意中捡到了神灯,神灯要满足你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嗯……世界和平。”

    这一听就是那种怎么说都不会错,拿来敷衍别人的愿望。

    老板有点不满意,追问道:“说真的,说点和你自己有关的。”

    “那就让天上下一场黄金雨吧。这是真心的。”

    这是真的。如果有一天天上真的下了黄金雨,柳轻山会拿盆去接的。

    不过这个愿望太浅显,这是大多数人都会许的愿望,老板想知道点特别的,于是继续追问:“深挖一下你的内心,你内心最深层,潜意识最深层的愿望。”

    柳轻山擦完最后一个杯子,将杯子摆到金色的杯架上,蹦出四个字:“好好活着。”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老板不甘心的追问:“就没有点别的?”

    柳轻山眨巴眨巴眼,右手比了一个三,说:“三个愿望满了,已经没有愿望了。”

    “你真没劲。”

    老板不满的吐槽一句,接着将她刚调好的酒倒在了柳轻山刚刚擦好的酒杯里,又在杯口插上一片柠檬,推到柳轻山面前:“喏,喝吧。”

    柳轻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梦境游戏’,是我的得意之作,从来不拿给别人喝的。”老板得意的眨眨眼睛。

    酒杯里是如梦似幻的紫色,酒液像翡翠通透,确实很独特。

    可惜了,柳轻山不喝酒。

    不光是酒,任何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柳轻山都不碰。

    她婉拒道:“谢谢老板,还是你喝吧。我只喝白水。”说完后,指了指柜台旁的蓝色保温杯,里面是热水,零零散散的放了几个枸杞。

    “你才二十岁,怎么跟个老年人一样?”老板嫌弃的说。

    “不过这个你得喝,这个和别的酒不一样,这是我给你的卦金。”老板又将酒杯向柳轻山那里推了推,“占卜需要卦金,只有给了卦金,因果才能了了。”

    柳轻山笑了笑:“卦金?虽然我不懂占卜,您也不要蒙我。卦金不是问卦者给占卜者的吗?怎么要您给我呢?”

    老板怜爱的捏了一下柳轻山的脸,脸白白的,捏起来软软的:“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那种算完卦还需要倒给钱的人。”

    “嗯?”柳轻山歪头。

    “如果问卦者福缘深厚,就多收卦金。若厄运缠身,则少受卦金。你已经超脱三界之外,脱离世俗之中。成为了我这里第一位要倒贴卦金的人。”老板玩笑道。

    柳轻山只当老板在开玩笑,相信科学,远离迷信。她本来就不信鬼神,不信占卜,更不怕老板,只说:“不喝。”

    正好,晚上六点,正是大学生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海杨大学是全国最好的综合性院校之一,也是清酒书店的稳定客源。

    大学生涯是人一生中最潇洒的时候。清酒书屋独特的设计与海杨大学学生奇妙的个性“臭味相投”。他们有来学习的,有来喝酒的,还有边喝酒边学习的,美名其曰:喝酒激发想象力、免疫力,并且在喝醉时坚持学习可以提高意志力。

    柳轻山觉得他们最该提高的是智力。

    “你好,帮我结下账。”

    “我想借本书。”

    “我点一杯浮生若梦,一杯水月镜花……”

    柳轻山很快忙碌起来,顺便假借忙碌为名逃避老板的劝酒。

    只不过柳轻山没想到,老板对“卦金”的态度很执着。

    柳轻山擦桌子。

    一颗头从桌底冒出来:“喝点吧,喝点吧。”

    柳轻山整理书架。

    一只手从书架后伸出来:“喝点吧,喝点吧。”

    柳轻山倒垃圾。

    一个人从垃圾桶里……

    不,这人不是老板。

    柳轻山眼睛跳了跳,小心翼翼的向垃圾桶里看去。

    是一个青年,染着花哨的紫色头发,身高挺高,身形较瘦。夜太黑,看不清脸。

    胸膛慢慢的起伏,应该还活着。

    意识到这点,柳轻山轻轻舒了一口气。

    “卢哥!卢哥!有人晕倒在垃圾桶里面了。”她不敢轻易移动晕倒的人,更何况以她一米六多的个子也搬不动垃圾桶里的人,只能快速跑到店里找店里的保安卢安。

    卢安正在和店里的大学生们混在一起玩:谈天说地、吹牛打诨,不亦乐乎。他天生乐天派,可以很轻易和人打成一片。常来店里的大学生都认识他,经常请他喝酒聊天。

    听到柳轻山叫他,他神情一下子从谈笑中恢复清明,风一样冲过来:“人在哪?人在哪!”

    “垃圾桶!垃圾桶!”柳轻山快速回答。

    卢安力气很大,一下子将人从垃圾桶里捞了出来,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额头,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有气。”

    “行了,你别管了。我送这小子去医院,”卢安一把将人捞到肩膀上,一拍脑袋,又扭头说:“对了,老板找你,好像有急事。”

    ……

    还能是什么事情,又是“卦金”的事情。

    柳轻山轻轻摇头:“唉,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推开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贴在旁边。

    “老板,卢哥……”柳轻山刚想汇报晕在垃圾桶里的人的事情,却被老板打断:“我知道,那不重要。小柳啊,这酒……”

    “老板,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柳轻山无奈,“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老板本来就高,再穿个高跟鞋。一个一米八的红衣女人阴恻测充满怨气的盯着她。再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忽然出现……

    她可以淡定应对,但客人受不了啊。

    今天客流量少了许多,很多客人平时都会呆很久,今天却走的很早,这还不到九点,店里都快没人了,刚才和卢安喝酒的那桌人也收拾收拾准备走了。街上也静悄悄的,真的有点阴森恐怖。

    “好啦,好啦。我不这样了,”老板赔笑,“既然已经没有客人了,不如你就早点下班吧。”

    老板友善地将保温杯递给她:“早点回家!路上小心!干的不错!给你发奖金!”

    柳轻山被“奖金”两个字迷惑了。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出门外,扭头一看,书店门牌被翻到了“打烊”的那一面。

    ……

    真迅速。

    也真奇怪。

    柳轻山将各种想法摇摇头甩了出去。既然下班早,还想那么多干嘛呢,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去送外卖。

    柳轻山带上头盔,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往家里骑去。

    现在正值秋天,秋风清凉,马路两侧大片大片的梧桐叶飘洒到地上。

    还挺舒服,柳轻山有点困了。思绪也随风漫无目的的飘起来。

    刚才老板是不是说要发奖金,收到奖金正好可以交电费。电费本来前两天就该交了。可是她刚还完了这个月的债,没钱了。

    今天回家估计不会有电,明早得喝凉水了,枸杞泡凉水会不会泡不开,要不明早还是早点去店里偷店里的热水吧。

    想着想着,柳轻山到家了。城中村的小房子,她一个人住足够。开门,果然没有电。

    算了,早点睡。

    她扭开保温杯盖,喝了一口。

    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可恶!

    最终还是中了老板的诡计!怪不得临走时老板笑得那么诡异!

    柳轻山恶狠狠的皱皱眉,然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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