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摇虽在躺着休息,但却时刻警醒着,不敢真睡。

    是以,门才“吱呀”一声响起,她便立刻睁眼坐了起来。

    门口,说完了闲话的青芽从隔壁屋回来了。

    紫兰跟在她身后。

    今日荣嬷嬷当着这二人的面夸了苏雪摇,并直接将苏雪摇调去了内屋侍奉,直接就是升了一级。

    青芽是家生子,爹娘老子都是这府上有些脸面的人物。紫兰也是自幼便卖身进府来的,谁的资历不比她苏雪摇的高。

    她们二人混到如今不过才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三等丫鬟,而苏雪摇一个临时雇进府里来的,不过才待了个把两个月的人,如今竟能破格升任,叫她们二人心中如何能服气?

    青芽知道,那荣嬷嬷同她母亲不对付,今日这样做,不过是恶心她和她娘罢了。

    但她不敢同荣嬷嬷叫板,只能把这一腔怒气泄在了苏雪摇身上。

    “神气什么?别以为荣嬷嬷那是给你撑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那个分量。”青芽咬牙切齿,愤恨全然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话也说得更难听起来,“乡下来的野丫头,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别以为你有张好脸就可以攀附权势,当上姨娘,待回头夫人进了门来,第一个要敲打的就是你这样的狐媚子。你且得意着吧,迟早有你苦头吃。”

    青芽话才说完,紫兰立刻附和:“就是!你最好别得意,否则,日后主母进了门,你就死定了。”

    听着这些话,苏雪摇心里只觉好笑。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虽不想多费时间、心力去和这些人搞好交情,但也绝对不愿同她们结仇。

    是以,该低头时自会低头。

    在她们面前,苏雪摇规规矩矩站着,略垂首道:“二位姐姐教训得是,今日姐姐们的话,我必记在心里。”想了想,又说,“今日其实是二位姐姐让着我,我才入了荣嬷嬷眼的,二位姐姐的恩情,我记在了心里。往后,我的月例银子,同二位姐姐共享。”

    “当真?”紫兰立刻被收买,当时立场便不坚定起来。

    见紫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青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紫兰窥到了青芽神色,立刻闭了嘴,又如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待着。

    青芽道:“别以为拿几个臭铜子儿就能收拢谁,难道我们没见过钱吗?稀罕你那点月俸。”

    但青芽嘴上这样说,实际行动上,却没再继续为难苏雪摇。

    苏雪摇心中一片了然,立刻转身去,从枕头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青色荷包来。荷包里有两粒碎银子,她倒了出来,送到了青芽和紫兰面前。

    青芽撇了撇嘴,没说话。

    紫兰看了眼青芽脸色,然后笑着接过手来。

    青芽仗着自己爹娘老子是这国公府里的老人,自诩有些身份,一时拉不下脸。所以,紫兰便帮她兜住了这个脸。

    见算暂时安抚住了这二人,苏雪摇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她知道,也算是暂解了一桩麻烦。

    倒不是怕这两个小丫鬟,只是,苏雪摇心里始终都记得自己入京、混进镇国公府,甚至混到青霄院,一步步的更接近薛霁,走到了今时今日,她到底是所为何事。

    只要大事能成,如今受些委屈,并不算什么。

    何况,苏雪摇压根不在意这些人的刁难,故而也就不觉得这是委屈。

    差不多到了辰初时分,晨光微曦,外面走进来一个丫头,直接看向苏雪摇道:“雪儿,荣嬷嬷叫你过去。”

    苏雪摇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跟了过去。

    原苏雪摇是没有这样的机会进到屋内侍奉的,大户人家最讲的是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屋里不缺侍奉的人。是因屋里那个侍奉主子穿衣的丫鬟到了年纪要被放出去了,这个位置空了出来,苏雪摇这才有机会给顶上去。

    但近身侍奉虽体面,责任也大。万一侍奉不好,惹得主子不高兴了,不但自己得挨罚,也会连累身边人跟着一起遭殃。

    是以,趁着这会儿白日三爷不在家的功夫,荣嬷嬷好生给苏雪摇上了一堂课。

    从前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对这些礼数,苏雪摇一直牢记于心,从未曾忘过。所以再学起来,自然极快。

    荣嬷嬷只教了一遍,她就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对此,荣嬷嬷十分满意,不免连声夸赞道:“难怪老夫人喜欢你、看重你,还破例差了你到三爷身边来侍奉。你人机灵,学什么都快,最适合在三爷身边当差了。那些个粗笨的,哪个都不如你好。”

    府上三爷自幼便聪颖异常,学什么都快。他自己如此聪慧,对待身边侍奉之人,自然要求也相对高些。

    那些个资质普通的,愚钝的,学什么都慢的,自是不敢送到他面前来现眼。

    荣嬷嬷对苏雪摇极是满意,而苏雪摇听了荣嬷嬷话后,心里也隐有喜悦。

    虽说是荣嬷嬷主动看重她的,但荣嬷嬷此举的确是帮了她大忙。人情世故苏雪摇自然都懂,于是立刻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银子来。

    “嬷嬷教导奴婢这半日,想必是口干舌燥。这个嬷嬷拿去喝茶。”苏雪摇给的,是个差不多三两左右的碎银子,“嬷嬷别嫌少,回头待手头宽裕了,必不敢忘了嬷嬷今日提携之恩。”

    荣嬷嬷没推辞,拿在手中悄悄掂了下后,也就笑着收下了。

    当日,苏雪摇便被安排在了屋内当差。

    白日时,薛霁不在家,倒也清闲。

    但到了晚上,待得“三爷已经回府”的消息传到了内院来,原本还略有懒散的侍女们,立刻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苏雪摇更是时刻警醒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酉初传来的消息,说是三爷已回府。差不多到戌正时分,才见薛霁踏足青霄院。

    “三爷已进了二门。”有丫鬟来传话。

    之后,各人各司其职,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静等着这青霄院如今唯一的主人回家。

    薛霁此番与晨起出门时不同,身上已经褪下了厚重的绯色官服,而换上了身鸦青的圆领直缀。

    仍是白玉簪束冠,负手挺胸。

    一身常服打扮,更显公子清贵。

    苏雪摇略抬眸偷瞄一眼后,又立刻垂下了眉眼。

    她如今是这屋内侍奉主子穿衣宽衣的侍女,自然主子一回来,她就得一路跟着到内寝去。

    见主子站定,苏雪摇正欲伸手去为他宽衣,却见他抬手拂了拂。

    苏雪摇会意,立刻乖觉的站去了一旁静候着吩咐。

    而这时候,薛霁朝她探来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

    荣嬷嬷就跟在边上,瞧见了主子这个举动后,她立刻上前来解释:“三爷,晨间伺候您宽衣的红芹已到了出府的年纪。奴婢前几日向您汇报过,您说随她去还是留。”

    “如今红芹被放出府去了,奴便调了这雪儿到您身边来侍奉。这丫头机灵,学什么都快,她知道该怎么伺候您宽衣。”

    红芹之事薛霁有印象,前几日的确有人跟他提起过。

    对内宅这些事务,薛霁素来不上心。所以听荣嬷嬷这样说,他便点了点头。

    方才打量苏雪摇的目光,只是蜻蜓点水。定了片刻,便又收回去了。

    这会儿,他如往常一样,双手抻开站在苏雪摇面前。

    苏雪摇会意,立刻上前一步,为家主宽衣。

    苏雪摇虽不矮,但因薛霁很高,故而苏雪摇站在他面前为他宽衣,也是十分费劲。

    她得踮起双脚,再伸长了双臂,才能够得着去解薛霁领口的扣子。

    如此有难度的动作下,她还得时刻注意着分寸,不可离主子太远,更不能离主子太近。否则,万一侵犯到了家主的金躯,家主一怒之下,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她也只能受着。

    所以这桩差事,看起来轻松,其实也不好当。

    但苏雪摇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为家主解下系带。再褪下外袍后,又赶紧转身拿去一旁衣架上挂起。

    之后又折身回来,听候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直到薛霁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要她出去,不必再在内寝侍奉后,苏雪摇这才蹲身作别。

    薛霁喜静,若非必要,他不喜欢身边围着那么多的人。

    近来衙门里公务繁忙,便是回了家,薛霁也是手不离宗卷,在处理着衙门里近来接手的几桩案子。

    伺候好家主,退来了外间后,不仅苏雪摇自己松了口气,荣嬷嬷也是松了口气。

    “你今日初次当这个差,做得不错。”荣嬷嬷满脸堆笑,显然是对苏雪摇的表现极为满意,觉得她不但聪明,学东西快,而且也很识趣,分寸拿捏得很好。

    没仗着自己姿色出挑,又是做的这种暧昧的活儿,就想歪心思。

    这样机灵又没花心思的人用着,实在放心。

    苏雪摇差事办得好,可她心中却并没有多开心。方才的一番较量下来,这薛三爷给她的压迫感让她知道,他并非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若想通过潜在他身边给他当丫鬟,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怕是很难。

    丫鬟身份卑贱,在他这样上位者的眼中,怕她们这样的人如同屋里的这些桌椅橱柜一样,只是个有些用处的摆设罢了。想能用这样的关系来让他怜惜自己、信任自己,从而达到自己目的,怕是痴心妄想。

    苏雪摇虽感觉到了前途艰难,但如今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苏雪摇自当是要牢牢抓握住眼前这个机会的。

    所以,面对眼前荣嬷嬷的肯定和夸赞,她自然欢欢喜喜的道谢。

    “往后,还得劳烦嬷嬷多指教指教我,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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