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初散,彤云漫涌,日光清冷地笼在山头,竹海隐在晨雾中,随风自山头翻浪而下,一路奔腾至山脚。

    飞来峰下,人潮亦如海。

    今日恰是宗门大试,众弟子日夜勤学苦练,便是为在这一日崭露头角,赢得长老青睐。

    可在一众锣鼓喧天的热闹中,唯独一道蓝衣身影置身事外,神情甚至带着几分迷茫和不解。

    我是谁?我在哪?

    左侧男子凌空飞行、右侧隔空女子取火。

    怎么说呢……不像演的。

    江谢春狠了狠心,抬齿猛咬了下舌头。

    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她没维持住面上的镇静。

    她抬头望天,终于明白这并非一场梦。

    所以……或许……她大抵是穿越了。

    不就昨晚二十岁大寿放纵了一下下,至于吗?

    这下倒好,夜是熬过去了,人也熬过去了。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迷茫地看了眼漫天飞人,感觉自己二十年来树立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崩塌。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牛顿知道吗?

    她还没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个所以然来,只见一男子抱剑向她走来,似是挑选了个满意的对手:“江师弟,请赐教。”

    话落,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江谢春感觉脖颈一凉,头摇得唰唰生风:“不了不了!”

    “为何?”男子眉头一拧,“莫非师弟自诩天赋过人,不屑同我切磋?”

    “不不不!”江谢春连忙摆手,埋下那苦大仇深的怨念,扯出一抹宽和的笑意来,仰天长叹道,“不过是爱好和平罢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毕竟是沐浴在社会主义春风中长大的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男子:“……”

    她既不肯,他也不再强求,只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江谢春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到——他刚才叫我什么?

    师师师……师弟?!

    她惊恐地低头忙扯了扯宽袖,环视一圈后发现,周围只有男子才着蓝装,而女子均是红衣。

    而自己身上衣服的颜色,是正得不能再正的蓝色。

    比陪了她二十年的性别还正。

    江谢春抬头望天无语,左手拨弄着腰间长剑,叹出了今天已经数不清的第几口气。

    自己好端端一个女子,怎么会穿越成一个男人?

    这世界已经如此玄幻了吗?

    几息之间,又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遮去了半数光线。

    江谢春还在伤感地为陪伴了她二十年的性别告别,头也不抬,生无可恋道:“性别男,爱好和平,不打架,下一位。”

    回她的却是一道悦耳并伴着些关怀的女声:“阿春,你怎么了?”

    阿春?

    语气亲昵,不像是来约架的。

    江谢春倏地抬头,见面前站了个身着长裙的红衣女子,容貌艳丽,即使红衣如火,也掩不住浑身清冷,但她看向自己时,眼中又含着几抹娇羞,与冷艳的气质格格不入,割裂极了。

    看来她与原身关系匪浅呐。

    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江谢春若有所思的打量她片刻,忽而心思一转,目光殷殷看向女子,像是看到了打开异世界大门的钥匙。

    就是你了。

    片刻间,她神色一转,唇角轻勾,做出亲近的姿态,笑意蛊人地地往前凑了一步:“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和你玩一个游戏。”

    那女子闻言果真红了脸,她看了眼周围,凑过身来,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问道:“玩什么游戏?”

    江谢春心中有了猜测,开口试探道:“你愿意同我长相厮守、永不离弃吗?”

    “讨厌!”女子娇嗔着用手捶在她肩膀,“你怎么总爱问这种问题?”

    江谢春看她面如红霞,顿时心中一阵唏嘘。

    没想到她孤寡二十年,连男人手都没碰过,如今穿越刚当上男人,竟然就有女朋友了。

    真是人生如戏,世事无常啊!

    “你发什么愣啊?”女子双颊红霞散去,她长眸微眯,危险地盯着江谢春,缓缓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她不笑时眼神如劲风薄刀,只一眼便叫人生出寒意,江谢春心头一跳,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呢,不过是每日都想向你表白一遍罢了。”

    “那就好。”女子满意点头,唇角又生出笑意,先前的压迫感瞬间散尽,她慢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始乱终弃的男人。”

    她脸上神色刹那间千回百转,看得江谢春暗自心惊,一时竟忘了动作。

    趁她一不留神,柯晓烟倾身自顾自倚靠在了江谢春的肩膀,温温和和地说道;“阿春,你真好。”

    明明是夸赞的语气,江谢春却实在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肩头靠着的不是美人儿,而是一朵看似人畜无害、内里却暗藏剧毒的曼陀罗,稍不留神就能让她当场毙命。

    她不得已生疏地抬手揽住女子的肩膀,开口试探道:“若有一日,我失忆了,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女子语气笃定,

    江谢春放心了些,脱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什么?”女子猛然抬头,美眸微眯,“江谢春你再说一遍?”

    原来这具尸……身体也叫江谢春,倒也有缘,和她原本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心中感慨,却不忘抬手安抚着自己的‘女朋友’:“别急啊,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吗?”

    “游戏?”女子错愕。

    “是的呢!”江谢春连连点头:“今日我失忆了,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么?”

    “好奇怪的游戏……”女子小声嘟囔。

    见她有一丝不愿,江谢春长长叹了口气,黯然伤神道:“果真你不爱我,连这种小游戏也不愿意配合我。”

    亏得原身本就面容俊美,即使她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也不让人反感,反倒心中生出无限怜惜。

    “没有没有!”女子连忙哄她道:“好好好!依你依你!我叫柯晓烟,行了吧?”

    江谢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作势又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地看着柯晓烟:“头好痛!我好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能同我仔细讲讲吗?”

    女子脸上立即浮现出担忧之色,配合道:“我姓柯,名晓烟,是你最爱的人……”

    二人在这人潮往来中寻了片静处,没过一会儿,江谢春便将原身的情况探了个七七八八。

    江谢春,男,二十岁,淮南陀阳人氏,探雪坊大少爷,天纵奇骨,根骨极佳,十七岁拜入飞来峰门下,三年不到便在同门中名声大噪,前不久刚被仙尊破格收入门下,成为飞来峰唯一一个玄字辈弟子,听上去风光极了。

    可原身越风光,便意味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越受人瞩目。

    江谢春可不觉得这对自己是什么好事。

    她暗叹了口气,自己也是倒了霉,昨晚不过熬了场夜,一觉醒来就挂别人身上了。

    也不知这原身去了哪儿,以后还回不回来。

    他要是回来了,自己还能回去吗?他要是回不来,自己又该怎么办?他这个小女朋友又该怎么办?

    处着吧,感觉像是在夺他人之妻,分了吧,又怕原身回来不好交代。

    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是个女人,有个女朋友感觉怪怪的——像在骗婚。

    哎……

    她叹了口气,又听得一活泼灵动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道:“江师兄、晓烟,你们躲在这儿干什么?不出去露两招?”

    若说柯晓烟是夜半时分清冷的半钩弦月,那眼前这少女则如天光乍破后热烈却难以捉摸的朝霞。

    她身着火红及膝的短裙,足尖轻点便飞掠至身前,冲二人眨了眨眼,俏皮极了。

    有了先前的铺垫,她只需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柯晓烟便主动介绍道:“这是晴未,我的舍友。”

    晴未:“?”

    你们俩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她眼中疑惑不掩,柯晓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陪阿春玩游戏呢。”

    “哦……”晴未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目光在二人中间巡游。

    柯晓烟红袖掩面,羞赧抱怨道:“阿春,你看她……”

    话落,她以手掩面,羞怯地倾身靠上前来,正在江谢春犹豫该不该推开时,地面却忽然发出剧烈的震动,她忙改为手扶住柯晓烟的肩膀,快速看了眼忽然慌乱的人群:“怎……怎么了?”

    飞来峰顿时地动山摇,瓦崩石裂,飞禽冲天,猛兽四散,不少人纷纷选择飞身到空中避难,晴未一手抵着腰间的浮明鞭,一手在眉心运了个诀:“走,师兄,我们也上去。”

    江谢春:“……”

    我也想,但你看看我像是会飞的样子吗?

    她迟迟未有动作,晴未语气疑惑:“师兄,怎么了?”

    江谢春不好说自己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把手指放在唇边念上几句,就能上天,只是含糊道:“此举……欠妥。”

    短短两句话的时间,上头已是人满为患,因为慌张无序,不少人纷纷在半空撞做一团,跌落下来,又是一场堪称人仰马翻的盛典。

    眼见上方有人落下,江谢春拉住柯晓烟往后退了一步,晴未看着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同门,拍掌称赞道:“还是师兄有远见!”

    江谢春眉头紧锁,深觉自己今日命中带煞。

    穿越过来没半刻钟,地震就紧随其后,这怕不是阎王爷追在她身后拿刀砍。

    不是,修仙界这么讲究科学的吗?

    真讲科学她还会站在这里观赏众人飞来飞去吗?

    时代变了,她看不懂了。

    所幸这场震动并未持续多久,虽有多人受伤,但并未造成死亡。

    但飞来峰历史悠长,不少院舍极富历史,如今被震塌了不少,损失极大,大试只能暂时延后,几大长老着重处理灾后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江谢春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原身实在牛逼,她连点三脚猫的看家本领都不会,这场比试继续下去,只能会让原身名誉扫地或她喜提第二穿。

    大试取消,几人分别,江谢春回忆着刚才从柯晓烟嘴里套出来的信息,回到了自己的院舍。

    她原本还担心刚才的地震让自己露宿街头,不过依然□□的房间令她倍感欣慰。

    不过门上本应该是锁孔的位置并没有孔,只嵌着一块蓝金玉石,一看就价值非凡。

    江谢春盯着它皱了皱眉头。

    这门咋开?不会是指纹的吧?

    正当她伸出手指准备试上一试时,却忽然察觉身后光线一暗。

    她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

    那人一身深黑长袍,显得身形挺拔,腰瘦肩宽,垂至肩前的白发随风而起。

    江谢春目光亦随之往上。看到了一张俊美而冷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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