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已过零点。

    林慕南拉窗帘的时候往外一瞥,发现夏青璇那一侧原本已经被窗帘遮挡起来的观景玻璃墙幕重又敞开了,夏青璇走到观景台看他。

    隔着两边的玻璃墙幕面面相对,林慕南向夏青璇提请了语音会话:“是不是刚才关门吵到你了?”

    “你的房间一晚上都熄着灯,跟前两天不一样,”夏青璇说,“我有点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休息时间。”

    林慕南笑笑:“睡不着,去酒吧坐了一会儿。”

    夏青璇在窗玻璃前坐了下来:“你喝酒了?”

    “只点了果汁。”

    “那去酒吧喝了果汁就能睡着了吗?”

    显然不是。林慕南又笑,转而说:“青璇,就你感觉,贺寻梅是个有女性魅力的人吗?”

    “女性魅力是指的对女性的吸引力吗?”

    “当然不是。我是指性吸引力,对异性。”

    “所以,你问我还不如问你自己。”

    林慕南噎了一下:“早点睡吧。”

    “我开玩笑的,慕南,”夏青璇扑哧笑了,赶紧说,“我听明白了,你在琢磨贺寻梅的感情经历吗?”

    林慕南压下对人物的评价,平铺直叙:“按照媒政公司收集来的资料,简单梳理的话,贺寻梅已知三部分感情经历,秦桑的父亲、秦菱的父亲在前,现在是童话会场老板麻蓬中。秦桑的父亲我们分析以后也没有锁定人选,暂且不论。秦菱的父亲许则强曾经是本地警局的一名警员,因为故意伤害罪服刑半年,日前刑满释放,现在无业。而当年许则强那场故意伤害案件引线就是贺寻梅婚外情,被打伤的是麻蓬中。这就是贺寻梅的感情经历,也可能只是她感情经历的一个局部,非常热闹。”

    “对了,贺寻梅跟妹妹大学时期的男友在老家时候认不认识?”夏青璇突兀地问。

    “我和菁华才分析过,怕是有所交集的。你也这么猜测?”

    “只是想起了诸夏联邦的一首诗,诗很冷僻,不知道你读过没有,‘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卿寄一枝春。’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都是离愁别恨哪。”

    “寻梅、寄远,这名字取的,确实像是渊源不浅。”

    早晨,照旧在酒店自助餐厅一块用餐,林慕南、左菁华、夏青璇三人一进餐厅就发现路云兮正坐在显眼的位置。

    “云兮,早啊,大老远地来这儿吃早餐?”

    “我来找你们玩,”路云兮说,“归门三集会你们只在意祭祀,榷谈会去了一天就不去了,没意思。你们昨天去哪儿了?咋不招呼我!”

    “先去取餐吧。”左菁华说,“吃完饭再聊天。”

    “好吧,这几天哪样餐品做得好?”

    “你可以要份战斧牛排。”

    “行,建议采纳了。”

    餐间,迫不及待地,牛排还没开动,路云兮就赶着追问伙伴们:“去哪儿玩定下了吗?青璇,你喜欢轮滑吗?腴原有最大规模的场馆。”

    “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体验,但是今天已经和其他伙伴约了另外的项目,你们……”

    “那正好,咱们两波人合流呗,你们定的什么项目,带上我们仨吧!”

    “咱们自己玩,云兮,”左菁华赶紧打断路云兮,安抚说,“一会儿再研究。”

    夏青璇笑了笑,说:“下次一起去玩。”

    “也行。”

    夏青璇先行用过早餐,依惯例跟着来接应的师兄赵斯年出了门。

    紧随其后,林慕南将杯中剩余饮品喝尽,也站起身:“菁华,你陪云兮聊吧,我离开一会儿。”

    路云兮问左菁华:“他要去卫生间吗?”

    “呃,也许吧。”左菁华不确定地搪塞,却见林慕南走向自助餐厅面向室外而非朝向酒店大堂开设的那道门,赶紧撂下餐具追赶上前,“南南,你要上哪去啊这是?”

    “我想去买一瓶果子酒。”

    “游烟障山那天不是已经尝试过了?你还没喝够呢?”

    林慕南看向小跑过来的路云兮:“搞不好,云兮的猜测是对的。”

    “什么猜测?”

    最初见过贺寻梅,路云兮就说她是个“小毒人”,伙伴们对此说法皆是付之一笑,可渐渐地,关于贺寻梅的信息愈发充分,就由不得人不往这方面联想了,林慕南也没说得太直白,只简单地表示:“我想见识一下贺寻梅的果子酒。”

    左菁华一听这话便抓到了重点:“那倒是。确实值得见识一下。”

    路云兮也上到了跟前,听林慕南和左菁华说要买果子酒,插嘴鼓动起来:“那就买啊,愣着干什么?”

    林慕南笑了下:“就去买。”

    路云兮的车依旧交给左菁华来开,路云兮本人只管指路。

    崇昉区大榕树路固然好找,而到了贺寻梅家附近,再怎么走就需要精细把握了,路云兮指路功能失了灵。

    左菁华靠边慢慢地走,在公交车站牌上看到了“小桥头”这个站点,便跟在一辆公交车后,于是很快找到了这个秦桑曾提起过的贺寻梅出摊的位置,但他驾驶车辆路经贺寻梅摊位前未停,直到绕过一个街角,才找位置停下了车。

    “不是要买果子酒吗?”路云兮提醒,“走啊。”

    林慕南正因为刚刚隔窗看到公交车站牌上挨着“小桥头”站的“信侯墓”站而沉吟着,听到路云兮的提醒,收回视线,点头:“走吧。”

    路云兮的眼睛总是照量着左菁华的方位,见他方向偏得远,便追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臂:“靠过来一点儿。上世纪崇昉区建设时候,就把这条石板路铺设在了瘴气泉的古渠道之上,下头可是条毒泉。”

    左菁华暗自抽回了手,问:“哪来的瘴气?”

    “瘴气泉从信侯墓发源,传说是信侯的好友为他修建陵寝时,借了爻区毒气,制造了这条护陵泉。”

    “可我闻着这周边满是香气。”

    “也许是附近居民酿造果子酒使用的香料吧,我听说这条泉以前是不香的。”

    “以前这附近的居民并不酿果子酒?”

    “我也不知道。果子酒这东西虽然在腴原市历史悠久,但崇昉区大榕树路这一支的出头和畅销却是这几年的事。其实大榕树路果子酒入场的时候,这个行业已经破落了,没想到这些小商户还逆势给市场回了点暖。”

    “社会物质越来越丰富了,传统饮食很难取悦这个时代的人们尝遍了五味的味蕾,难免式微。大榕树路果子酒能逆势上扬,在改良产品上大概是下了功夫的。”

    “也未必就那么正面。”

    “怎么?还有别的说法?”

    “坊间传说信侯墓怕是被恶神侵占了,连空气中都有堕落的快乐感,果子酒也借了这股气场吧。”

    “咋还论上玄学了?”

    “是真的,现在的信侯墓,真的邪性,流浪狗成群出没,抓捕不绝,香火是越来越衰落了,”路云兮叹了一口气,语带惋惜,“枉费信侯的好友为他的陵寝耗费那么多心神。”

    三人并肩走过街角,好巧不巧,就路过信侯墓的便门,门侧挂着牌子,而门扉挂着锁头,很明显表示这侧门不供人进出,便门隔街对面,一棵大榕树的根枝将老街道路牙子缠得密密麻麻,林慕南在树荫下顿住脚步。

    “怎么了?”

    林慕南指指一个刚买完果子酒的青年,对路云兮道:“我想买他手里的。”

    “在这等着。”路云兮二话不说,上前高价买下了青年刚买到的果子酒,回来往林慕南怀里推,“给,喝吧。”

    左菁华把这瓶果子酒截了下来,拎在手里:“可以了,回去吧。”

    回程路上,林慕南专门要求停车,从街边摊位随意买了那种二十块钱三瓶的果子酒。

    路云兮不解:“这东西你是要喝多少啊?”

    “这几瓶应该就够了。只是拿回去研究。”

    “给林门做商品研发吗?”

    林慕南摇头否认,没做进一步解释。

    林慕南和路云兮从街边摊位买了果子酒回来,再上车时,正听左菁华对着语音通话那头询问:“孔医生,你在不在医院?那好,我一会儿去找你。”

    跟孔婵媛打过招呼后,左菁华重新启动了车辆,等回到医院,孔婵媛正在大堂迎接着。

    “到医院来正好,我得去看看马边野。”路云兮说,“等着我哦,我一会儿回来跟你俩会合。”

    左菁华点头应了,背向路云兮渐远的脚步声,给孔婵媛递上了贺寻梅售卖的果子酒:“孔医生,又来叨扰你了,把这个化验一下,我要具体成分。南南……”左菁华目光去找林慕南。

    林慕南又递上去一瓶后批次购买的果子酒:“这是对照组。”

    孔婵媛抓握着两瓶果子酒,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在这里等结果。当然,如果有其他重要工作,你可以先忙,我们多等一会儿不妨事。”

    “不忙不忙,我今天本来就要做实验,华少你这项检验我提到最前头。要不,你和林小公子去我办公室待一会儿。”

    “我们随你去实验室等。”

    等到了实验室里,左菁华倒不用孔婵媛检验了,自己反客为主成了主实验员。

    孔婵媛忙前忙后地辅助左菁华,全程参与了,把实验用了哪些试剂看在眼里,即便没讲明了,孔婵媛对于左菁华在检测何种物质的存否也已经了然与心,结果也都看得分明,不去问,只沉默着,直到实验结束收拾整理器材的时候才开口:“华少,收拾整理就交给我吧。”

    左菁华便摘了口罩手套去洗手,然后出了检验报告。

    此前所料不错,贺寻梅的果子酒中含有四氢大麻酚成分,含量不算奇高,已足可致瘾。

    孔婵媛从旁边收拾实验器材边寻了一个话题,从眼前的实验移开了焦点:“华少,有件事,就是,那位秦菱同学,你还在关照吗?”

    “怎么?”

    “如果是你在关照的,我主动联系她。我本来建议她预约手术,但被她拒绝了。”

    “我们昨晚看见过她。”左菁华说,“随她自己吧。如果她自己过来,遇见了,再请孔医生多关照,就已经足够。”

    孔婵媛揣摩着左菁华话里门道,点头:“我知道了。”

    两种果子酒的化验报告,左菁华就着电脑屏幕提供给林慕南看,留够了阅读时间,等着林慕南抬起头,望过来,才开口说道:“南南,这个,贺寻梅一例的样本分析结果,也许能解开大榕树路果子酒携一身黑暗能量逆势突起的秘密。说白了,假如贺寻梅的样本足够有代表性,那么,大榕树路个体商贩有集体向饮食商品中投放毒品的可能。”

    林慕南沉吟了片刻:“菁华,二十五年前的山林弃女案,是否旧案重提,我主张以秦桑的意志为转移,因为现在有一个前提,就是那桩案的影响早就差不多固定下来了;但眼前贺寻梅的涉毒案,它还在持续产生恶劣影响,我们既然已经知情,至少做对热心群众给警方提供下线索吧。”

    “那走啊,去找吴景祥和柳天赞。非必要我们也不越过警方直接对抗罪犯。”

    “即便这样,不论介入深浅,咱们都算是蹚进了这趟浑水里,也难保不会越陷越深……”

    “不怕,根据自己的身份做本分的事的原则,本就在十七宗门子弟中具有普遍认同性,一则是本分、一则是去做,我们不越俎代庖,也不能万事只说不关己。南南,我跟你的立场是一致的,咱们相互壮胆。”

    达成统一意见,左菁华和林慕南就要出门,孔婵媛追出来相送。

    到了一楼堂口,一个魁梧的青年男医师在孔婵媛旁边停了步:“婵媛,我刚刚还在找你。”

    孔婵媛转而回复她的同事:“赵医师,怎么?”

    “想招呼你去吃饭,今天食堂做了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晚了口感就不好了。”

    “是这件事啊?你先去吧,我还有事,错过一次没关系,下次再吃。”

    “那我先去,帮你打饭,在食堂等你。”

    “谢谢赵医生。”

    左菁华看了一眼这个人的工作证:医技科,赵异禀。前些天,晚上,左菁华在往这边研究院交送夏青璇的手机样本时,见过这个人,几乎快到凌晨时分了,他还身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做着什么研究。

    林慕南由他们去讨论医科专业的事,自己背过身去,往空阔处走了几步。

    赵异禀和孔婵媛约好后分开往外走,经过林慕南身边,莫名地说:“别惹是非,调查到左记医院,可就难收场了,记住我的话。”

    左菁华但见赵异禀跟林慕南搭了一句什么话,听不见内容,眸光深沉,在心里默记下这位医师的名字。

    “华少?”

    “哦,”林慕南看向孔婵媛,“你去吧,同事在等着,不耽误你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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