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甲把磁轨列车订票信息发给了林慕南,是个四人软包厢,既已说到这里,林慕南第一时间把车次信息公布在了“逍遥游”社交群里。

    左菁华说:我向冯鉴知会长以及石琤教授打招呼。

    很快地,被邀请参与这次文明探源旅行的天南星会员都被组进了一个共同的临时工作群里。

    左菁华随即在这个临时工作群里,就其与林慕南、张明昆三人希望在旅行途径的第一站——开边市沉船博物馆——向旅行队报道的方案,向冯鉴知等领导人提出了申请。

    很快地,接着左菁华的申请之后,带队教授石琤自荐说:“我来和三个小朋友接头吧。”

    左菁华:“劳烦石琤教授了。”

    林慕南看过了临时工作群里的消息,没有参与发言。

    第一道菜这时正好被端上餐桌,林慕南便关闭了指端拟幻屏,瞧去一眼,是油爆甜菜心,清新雅致,绿意浓酽(yàn)。

    菜品接续着就上齐了,在服务员退下后,夏青璇重新布了菜,往两只茶杯里斟了茶,大约是种调制茉莉花乌龙茶,有淡香在杯口萦绕。

    林慕南略带歉意地跟夏青璇解释:“我在社交板上回几条消息,抱歉耽误时间了。赶紧吃饭吧。”

    “没有耽误时间,菜刚刚上齐,”夏青璇递上了公筷,劝说,“你尝尝。”

    “好。”

    快速综览了桌上餐品,林慕南首先尝试了甜菜心,同它葱绿欲滴的观感相匹配的,口感也清脆鲜嫩。

    “你看再添补点什么?”

    “已经很好了,就这样吧。”林慕南说,“这餐品搭配,就好像‘雪沫乳花浮午盏,蓼(liǎo)茸(róng)蒿笋试春盘’,也美观,也合时宜。”

    “那不忌口的都尝试一下吧。等共餐多了,你的喜恶,我会慢慢记住。”

    “我不挑食。”

    “嗯。”

    茶盏的液面上浮泛着雪沫乳花,香气流转,搭配着满盘青葱如春天一般的蔬菜,固然是种珍贵的享受,而诗人随即又说,人间有味是清欢,着眼似乎是在餐品之外。

    “对了,青璇,你需要回住处收拾行囊吗?饭后我陪你一起去。”用餐途中,林慕南停箸问道。

    “行囊昨天就收拾好拿去托运了,等咱们动身以后,协调一下交付时间就可以了。”

    “无需收拾东西,时间倒是显得很宽裕。”

    “所以,就慢慢地吃饭吧。”

    “书院附近应该有经销璇阳笔的吧?”

    “有啊。怎么?”

    “璇阳笔量产价低,又有设计感,全卞驰名。”

    “你慕名而来吗?”

    “是啊。”

    “那我们吃完饭去选选。”

    “确实可以买点寄回去”

    宴饮半酣,慢慢地,就都不怎么动餐具了。

    夏青璇突然笑了。

    林慕南莫名:“怎么?你在笑什么?”

    夏青璇说:“你不喜欢吃西红柿。”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林慕南自忖吃饭从不会满盘挑拣,动筷去取什么都在看好之后,利落直取,被夏青璇这么一点,赶紧着意地去回想了用餐过程中自己是否有什么失礼举止,并没回想明白,无论如何还是先行道了歉,“我是不是有挑捡的动作?对不起,我都没意识到。”

    “你没有。看起来,你的饮食起居、行走坐立必是经人为规训过的,是吗?”

    “有专门的老师教导。”

    夏青璇点了点头,笑得狡黠灵动。

    午餐即将结束时候,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夏青璇问起了有关和影行动的进展的问题:“那个,宙和先生有音讯了吗?”

    林慕南说:“我们通过生物学痕迹嗅探,确定宙和先生有超99%的可能性碰过你的指端。换句话说,几乎没有悬念的,那天跟你借指端的就是我舅舅顾延琢。”

    夏青璇眼睑垂下了三分,不无遗憾地:“可惜我也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林慕南摇了摇头:“宙和先生还好好活着,这是最大的好消息。”

    夏青璇想了想,说:“我们遇见当天,他腰板笔直,目光坚定,身梢看似贫寒,但精神生活一定很富足。他,应该过得不坏。”

    “我知道了。”

    多年以后,夏青璇回到烛火书院,跟随冯良济做博士生时,林慕南专程抽了空前来看望她,两人一起在塔上旋转餐厅用了午餐,俯瞰偌大烛火书院,成全了这么一件青少年时期相约而未做的事。

    人的一生,面对来来去去的朋友,无数满怀热忱的畅想,总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过经年,很多热情都已经褪去,岁月淘漉出为数不多的人,与他有关的琐碎约定,还是让人想要一件一件地去补圆。

    对此,林慕南专程到烛火书院履约之前,远在上一次分别时分,夏青璇就做出过示范。

    那时两人二十三四岁,夏青璇跟随冯良济做博士生之前,刚刚完成在沥央大学的本硕连读,又在种种因素促使下,艰难地做出离开沥央市的决定。

    离别在即,杂乱头绪一概顾不得理,临启程,夏青璇满心想着的是和林慕南去一次茶园那般小事——因为某个两人在一起的平凡的傍晚,烹茶待客时,夏青璇谈起亲手采集茶叶的过程,曾畅想说有机会一起去茶园。

    别后一年有余,想起曾经许诺再来烛火书院看望夏青璇,林慕南立即安排了行程,用同样的方式做了回馈。

    计划到烛火书院看望夏青璇时,林慕南如第一次一样战战兢兢,还担心在一众学生里找到一个人不容易。而事实上,因为林慕南在学校正门等过夏青璇的缘故,夏青璇直到从书院毕业,再没走过侧门。

    再后来,夏青璇也曾对林慕南坦白:“你来书院门口等过我,以后,我就从没走过侧门,我想你万一来找我,一定会在正门门口等着,走侧门会错过。我们可以潇洒告别,但我不想无谓错过。”

    这些通通都是后话。

    连吃饭带聊天,时间不禁消磨,两人快速去代销点买了笔,请商家代寄,从店面出来,就到了需要动身去赶车的时候。

    “慕南,你买这么多笔得使多少年啊?”

    “亏你没说得使多少辈子。我一个人用不过来,准备分给别人。”

    “那也得分给很多人吧?”

    “很多。顾门经管的移民暂置点里有很多好学的孩子,放那里,由他们按需自取。”

    磁轨车上,两人隔着过道对坐,窗外的街景在彼此身后逐帧地过。

    从爻区璇阳市到卞区开边市,行程一千五百多公里,大约需要乘车三小时左右。

    在软包厢内坐定后,林慕南从宗门秘径给沈碧霄发消息,汇报自己的既往行程和后续计划。

    沈碧霄实时回复:“知道了,奶奶代为转告你爸爸。”

    林慕南:“谢谢奶奶。”

    余下来的乘车时间里,趁着自在无事,冯良济很有兴致和两位小辈谈起了闲话:“林同学,冒昧问下你多大?读几年级了?”

    “十六岁,基础教育今年结束。”

    “继续在国内读书吗?”

    “准备读沥央大学,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冯良济转而去看夏青璇:“看来你们还有机会做校友。”

    “青璇也报录到了沥央大学吗?”

    冯良济点点头,说:“所以青璇啊,沥央大学的入学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放弃。走进大学,你会见识更多种类的优秀。”

    “我知道了,老师,你放心吧。”

    林慕南侧过头,也来看夏青璇:“你被沥央大学录取又不想去?”

    夏青璇想了想,说:“也不是。”

    夏青璇对沥央城一直怀着感情,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那里总是卞文化生长辐射的前沿,更有大半时间作为首都承担着特殊的政治职能。林慕南长期就在沥央城里生活,夏青璇一直知道。

    本来,夏青璇想一直跟着冯良济老师做学问,收到沥央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夏青璇犹豫来着,可就在这时候,夏青璇重新遇见林慕南,她就知道她大概率将做什么选择了。

    林慕南听夏青璇否定了他的猜测,说:“那我等着在沥央大学见到你。”

    夏青璇笑了笑,站起身来:“老师,我去给你买茶。”

    “茉莉花茶。”

    “好。慕南,你喝什么?”

    林慕南随着也起了身:“一起去吧。”

    一进去相邻餐饮部的车厢,老远听闻儿童清脆的笑声,与声源所在的卡座渐近,电子混响声亦随之渐大——一个看似跟归晚差不多大小的女童挨靠身旁老妇,从架设在桌面的播放设备里看动画片,津津有味。

    擦身而过时,林慕南偏头,幽瞳斜觑祖孙一秒,微微蹙眉。

    两人在餐饮部买了三杯花式蜜茶,林慕南拿了自己的,夏青璇拿着她和冯良济的,返回软包厢。

    冯良济一边品着花式蜜茶,一边继续着此前闲聊状态,又问林慕南:“林同学,你跟青璇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旅行中认识的。”林慕南双臂交叠置于桌面上,微倾身,说,“青璇帮过我的忙。”

    “哦?这茬我倒是没听说。”

    夏青璇微微地笑了下,未对此作出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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