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路上给张晴蓝社交板发消息说:“晴蓝,一会儿接你下课,可以给你带吃的,你想吃什么赶紧说,别客气。”

    张晴蓝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林哥,我没有去上课。”

    林慕南心头微沉。

    “你好,打扰一下,我……能和你一起拍个照吗?”一道声音在近前响起来,有两个游客模样的年青姑娘走过来,其中一个正朝林慕南询问着。

    林慕南微笑,摇了摇头:“我很抱歉。祝你旅途愉快。”

    两个年青姑娘讪讪走开,隐约能听见两人几句交谈:“这不就看得出是不是女朋友了……可惜……不用再打听了……”

    林慕南不知做何表情。

    旁边,“三,二,一”!夏青璇开口,突然倒数了起来。

    林慕南闻声抬头,一瞬看见街道两边华灯魔术般亮了,暖黄色光源猝不及防结成长链,朦胧夜色愈加显得静谧而温柔。

    林慕南前后瞭望,笔直的街道,路灯不见尽头,再偏头去看夏青璇,后者笑意盈盈回视他,眉眼弯然熠熠。

    林慕南说:“行啊!能掐会算呀?”

    “并不是。这个城市每个片区几点开路灯,我最近都有掌握。”

    “有熟人做着开关路灯的工作吗?”

    “没有,我自行探出来的。”

    “那你对每个片区的美食掌握得清楚吗?晚饭我们吃什么?你提名吧。”

    “这个……”夏青璇想来想去,突然顿住脚步,“哎?”

    林慕南顺着夏青璇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家鳗鱼饭店门前一个正蹲在台阶下吸烟的男服务员。

    男服务员约摸二十岁上下年纪,姿容俊朗,但衣装落拓,神情略显板滞。

    夏青璇迟疑了一下,辨认一番后,扬声唤出一个名字:“田志伟?”

    男服务员抬起头来,惊喜地回应:“青璇?”

    “原来你在这上班呀?”夏青璇看看田志伟身上的服装,再看看相应店面,“怎么一个人抽烟,没客人吗?”

    男青年忙掐去燃烧的烟尖,站起身来:“这就进去了。”

    “那你先忙。再见。”

    “哎,青璇,我……我一直都没有你通讯号码。”

    夏青璇顿了一下,褪下双肩包,拿出随身携带的厚涂鸦本,在其中一页记下自己的通讯号码,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男青年:“那我先走了?”

    “等下,”林慕南出声劝阻,建议说,“青璇,晚饭我们就在这家店吃吧。”

    “你可以吗?”夏青璇确认地问。

    林慕南说:“可以。进去吧。”

    就座点了餐之后,林慕南对传餐的服务员道:“麻烦你帮我叫一下经理。”

    “慕南,”夏青璇赶紧抢先问,“怎么了?你哪里不满意?要不我们换一家店!”

    林慕南失笑:“你以为我们是来干嘛的呀?既然已经他乡遇故人了,叫来聊聊吧。”

    经过经理同意,田志伟挨着夏青璇坐下,聊起了家乡事。

    田志伟说起跟老父老母的矛盾,夏青璇开解他一番,席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对他做思想工作。

    林慕南在旁边给雷修指端社交板发消息,打听张晴蓝的学习情况——

    “师叔,晴蓝最近的学习顺利吗?”

    发往雷修指端社交板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离开餐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浑黑。

    听见低沉的七下钟鸣,林慕南寻声瞧见一家陶塑店的墙角处安置着一口大木头钟,透过橱窗可以轻易看清上面的指针分布。

    大景别地再看这陶塑店,入目古典气息浓郁的青砖红瓦、石柱木匾,能分明地看清瓦石的形状。匾额上自右向左写着“无忧阁”三个大字,整体感觉古色古香。

    林慕南随口念词:“无忧阁,手工烧陶……”

    夏青璇问:“去看看吗?”

    “好。”

    进到室内,目力所及的都是鹅黄色调,鹅黄的灯烛、鹅黄的泥土、鹅黄的可擦洗墙面漆,格调很温馨。

    两人跟店主打声招呼,径直进了操作间。那是个大约四五百平米的通间,中间摆放着工艺流程沙盘,西北角有一座青色凤纹天然气窑炉,结构简单的置物架粗看码理不清数量,地上、架子上摆满了各类釉料、黏土以及经过淘洗后又晾干的矿土。

    摸清环境后,两人先到沙盘前研究过工艺流程,又研读了顾客须知,最后挽起袖子做了个陶胎,洗手后等待烧制。

    趁着这个空隙,林慕南检查了一下指端社交板,没有看到雷修回给他的消息,他于是提请会话给雷修,没有人接,接连打了几遍,还是没能接通。

    夏青璇见了,问林慕南:“有事?”

    “一位世叔……”林慕南开口的同时,突然想到,上门到腴原大学教职工公寓拜见雷修那次,夏青璇是陪同他一起的,便如实说了,“你知道他,就是雷修,在腴原时我们俩一起拜访过他。”

    “雷修大师怎么了?”

    “晴蓝不是拜他学音乐嘛,这两天突然不去了,我试图跟大师了解一下情况,两个多小时了,他一直没回复消息,通话也没接,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张晴蓝,而是别的人突然不上课了,林慕南第一反应肯定是当她免不了小孩子心性,既已深入接触一件事情,便很快失去了兴趣,但是张晴蓝在林慕南印象里不是这种孩子,跟雷修他也是这么说的。

    夏青璇看了时间,从旁试探着建议道:“现在有点晚,但也不是完全不适合上门的时间,要去大师家里拜见一下吗?”

    林慕南略微犹豫,经过思忖,最后点头,看着陶胎说:“下次我们再来,把陶塑做完。”

    夏青璇点头说好。

    一路上,林慕南向雷修提请会话,依旧始终没被接听,到雷修家敲门也没有人前来应门,林慕南给冯鉴知会话请他帮忙查雷修在沥央大学的课程安排,冯鉴知说他把这两天的课程调开了,并没有去学校。

    鉴于雷修一个人独居,为确保紧急情况下能得到及时救助,林慕南抛下礼节,试探去开他家的密码锁,先是输入雷修的生日尝试,显示密码输入错误,林慕南又输入雷修授艺老师的生日,还是错误。

    “可能得找人来开锁。”林慕南对夏青璇说,本来对猜对门禁密码也没报多大希望,一边想着其他办法,随手也在利用最后两次机会理性尝试,当试到顾晓闻的生日时,意外地,“嘀”地一声,门锁开了。

    林慕南赶紧推门,入户时看了夏青璇一眼:“先进来,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鉴于同房屋主人男女有别,林慕南把夏青璇留在客厅,自己挨个房间开灯检查,很快在雷修卧室床上找到了躺卧着的人。

    林慕南蹲下.身来呼喊,好半天,直至上手推搡才把人弄醒。

    而雷修睁开眼睛后,仿佛魔障一样,直勾勾盯着林慕南。

    “雷师叔,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这么早睡觉?沉得像昏迷一样……”

    林慕南说着话,声音一噎,一句话中断在了雷修突然伸手的拥抱里,带着股笨拙和紧迫的劲儿。

    “雷师叔?”林慕南稍顿,推开雷修,“我是慕南啊!雷师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雷修坐起身来,皱着眉头,就那么愣愣看着林慕南。

    林慕南偏头移开视线,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瓶,伸手拿起,站直身退后几步,等着雷修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安眠药?”林慕南说,“都产生迷幻效果了,你用量太大吧?”

    “哦,”雷修讷讷地,从床上起来,抓起外衣,“第一次吃,可能比较敏感。”说着匆促进了衣帽间,出来时已经整理得体体面面,眼神清明许多。

    林慕南不放弃地就着方才话题追问雷修:“师叔,你总是睡不好吗?”

    “可不?”雷修故作轻松,语气里甚至带了调侃意味,“突然想写本总结乐艺学习技巧的小册子,熬了几个月大夜,好家伙,昼夜节律弄乱,还调整不过来了。你呢?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

    “给你发了消息,没等到回复,我看时间也没有晚得过分,就想过来看看。”

    “打探张晴蓝的学习?”

    林慕南张了张嘴,没有否认,点了头。原本确是打探张晴蓝的学习,可这件事本不必兴师动众,后来是因为联系不上雷修,林慕南更担心他一个人居住,万一发生什么事没人照应。

    雷修语重心长说:“南南,走学艺这条道路,就是要被骂的,你这样护着晴蓝,其实并不利于成事。”

    “不止音乐人,”林慕南不假思索说,“每个人的历程里,都会有数不清的责难和非议,甚至自尊心几经翻倒重建,但至少起点和内核,我希望能有足够温柔的素材,因为曾经我就是被这么保护过的,我也想同样地对待别人。你可以当它是种……顽固的家风。如果强人所难了,真的抱歉。”

    夏青璇听到卧室内交谈声,走到了门口,接了这个话茬说:“在晓闻哲学里,人是要被保护过、被温暖过,才能成长得更宏大,才有熬过冰雪的力量,才更有希望成为下一届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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