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今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大早就带着小厮侍女闯入了书院,高喊着要找书院的院长和夫子评评理。

    晚睡熬夜的卢玲儿在客房蜷缩着休息,都被他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在屋子里的水盆处用冷水草草洗了一把脸,恢复了些精神,她沉住气,将洗的发白的衣物整理好,才推门出去。

    方烨瞧见她了,更是来劲,嚷嚷着:“就是她!院长大人,这个卢玲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然勾引我!我方家可是书香门第,绝不能容忍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

    跟着方烨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人,卢玲儿猜测是方烨的母亲,也不知道方烨回家之后是如何与他母亲说的,中年妇人笃定了卢玲儿不怀好意,要耽误她的儿子。

    “院长,我儿子可是要考功名的人,你们书院有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学子们还如何读书啊。”方母言辞凿凿,“见我儿子一表人才,竟然非要嫁进我家为妾,我儿不同意,她便做出那等……令人不齿之事!”

    卢玲儿眉头微皱,心中一阵恼怒,她本以为方烨做了错事,会在家中老实几天,没想到竟然是和家里人酝酿了一步臭棋来诬陷她。

    但她深知此时不能冲动。她抬头看向书院院长,镇定地说道:“院长大人,方烨与这位夫人所言全然是无稽之谈。我卢玲儿自入书院做工以来,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书院声誉的事情。”

    院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白眉垂目,他听了方烨的话,又听了卢玲儿的辩解,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他还未开口,方烨已经急不可耐地继续说道:“院长大人,您可千万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昨夜还偷偷摸摸地给我送信,说什么‘情深意重’,简直让人不堪入目!您应该将她这种人逐出书院!”

    卢玲儿脸色一变,心中一阵寒意。她知道方烨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平日里也行为浪荡,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不择手段。她稳了稳心神,冷静地说道:“方烨,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你,可有证据?若真有信件,请拿出来。”

    方烨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院长。院长接过信,打开一看,果然是卢玲儿的笔迹,信中言辞暧昧,似有情意缠绵。

    卢玲儿日日替他完成课业,模仿方烨的笔记也信手拈来,没想法竟然方便了方烨蓄意诬陷。

    卢玲儿并不辩解,辩解不如主动出击,把问题都甩给方烨,她沉声说道,“方烨,你竟然伪造信件,陷害于我,实在是卑鄙无耻!”

    她眼见今天这事情无法和平解决,干脆直接道:“方烨平日里的课业作业都交由我代写,对我言语上多有不规矩之处,那日竟想强迫于我,若不是附近砍柴的宋二救我,就要被你得逞,可见是你人品不端,该离开书院的也是你!”

    “你、你一个女子,怎会有本事代我写课业?”方烨没想到她竟然不怕,反而反唇相讥,一时之间有些乱了阵脚,“你懂什么叫圣人贤学,又认识几个字?竟敢信口开河?”

    书院里的人都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方烨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路鸣,突然眼前一亮:“路兄!你说是不是?”

    路鸣眉头紧皱,面色不善地看向方烨,他平日寡言少语,虽然是不想多费力气完成课下的作业,但也从来没想和方烨这种人混在一起,只是……卢玲儿会将他供出的话,他定然也要辩上一辩的,虽然他同情卢玲儿,但不代表他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要是被夫子知道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卢玲儿冷笑一声,她早就看出路鸣不喜方烨,肯定不会顺着他说,而且这些日子她攒下的钱财很多都是路鸣给她的工钱,她也不想做无情无义之人,只一门心思针对诬陷她的方烨:“自己犯错还要攀扯别人,真是厚颜无耻。”

    路鸣瞧了她一眼,有些诧异,也有些赞赏,闭口不言,隐退到人群之后,不叫人注意到他。

    那妇人听到儿子受辱,怒不可遏,便差使了丫鬟小厮上来撕巴她,卢玲儿躲开了他们,挺胸抬头毫不心虚地站着,只对着他们冷冷地笑。

    卢玲儿目光紧紧盯着书院的院长,希望得到公平的决断。

    院长捋了捋胡子,摇摇头道:“卢娘子,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书院都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闹出这等事情实在是不体面,今日找账房结了工钱,你便离开吧,免得惹出是非来,对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啊。”

    卢玲儿怒极反笑,这书院院长摆明了就是在拉偏架。

    是啊,一个富贵人家的学生,自然比一个穷人家的没上过学的女工金贵。一个男子的名声比一个女子的清白要重。

    有钱人比穷人贵重,有知识的人比没文化的人贵重,男人比女人贵重。这都是什么道理!

    生长在红旗下的人民教师卢玲儿怒不可遏:“好好好,既然院长不分青红皂白,我看你们这圣贤书也没有那么有道理,竟然教人满口谎话污人清白,教人权贵为上,那这污秽之地,我才不愿意久留,不用你们赶我,我自会离开,因为我不屑与你们这些老朽和蛀虫为伍!”

    想要自己开一个书院的念头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卢玲儿气冲冲地收拾了自己单薄的细软,径直离开了书院,把这一滩污水的烂事都甩在身后,不想看一眼,也不屑和他们纠缠。

    教书育人让学生们开枝散叶,然后把这些糟粕的东西趁早丢进垃圾堆里是多么的重要!

    卢玲儿的脊背从始至终都没有弯下一寸,也没有和这些人服软,从院长拉偏架的那一刻起,再多的辩解和真相都是无用的,即使他们知道谁对谁错,也不会站在她这边,得罪一个有钱的家庭,放弃一个可能前途无量的学生。

    所以作为弱势的那一方,穷苦的那一方,未来显而易见的那一方,她就可以被顺理成章的牺牲掉,他们丢掉她,就像她兄嫂像甩包袱一样想把她嫁出去做妾。

    卢玲儿感到一阵无力和愤怒,她迎着毒辣的太阳走出去,烫人的空气扑在她脸上,她把眼泪憋回去,热气烘干她的泪痕,她绝对不会向这群腐朽的人低头。

    等激动的情绪一过,卢玲儿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思索今后应该怎么办。

    首先肯定是不能回家的,最好以后也不回去,和贪婪的兄嫂断绝关系也好,总之不能再受制于人了,她首先要做一个自由的人。

    然后还要找地方教孩子们读书……

    卢玲儿也是农村里长大的,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她也可以开荒种地养活自己,总之活人是不会被问题给困死的,天大的问题也有解决的方法。

    这么一想,她很快就重新拾起了信心。

    她正低头思索着,头顶叶子之间投下来的碎光被遮住了,她抬头一看,宋昭元关切地看着她:“卢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人的时候她还能劝自己坚强,但陡然有人问起她的委屈,那委屈就翻江倒海的涌出来,她想憋也憋不住,倒豆子似的和宋昭元吐露了原委。

    宋昭元听完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带着愤慨:“这群人,未免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卢玲儿叹气,“可是没办法,只能离开了。”

    “你现在有没有住的地方?”宋昭元问她。

    “没有。我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那也不是我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卢玲儿道。

    “这样啊……”宋昭元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如果你现在没有地方住,可以先去我那里……虽然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但我爹娘在时,也盖了两间瓦房,现在空着一间,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先住那里。”

    随即他反应过来,男未婚女未嫁,自己对一个清白大姑娘说这些,有当登徒子的嫌疑,当即红着耳朵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想占便宜……”

    “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必多说。”卢玲儿展颜一笑,她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现在自己有困难,宋昭元又肯帮助她,她没理由拒绝:“那就多谢你了,宋二哥。”

    她明明年长,却学着那些孩子叫他宋二哥,带着狡黠的笑意看他,宋昭元当即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用谢……”

    “我还可以帮你做活,放心,我会的东西很多,赚点小钱不成问题,这样我们还能一起照顾老人家,你也不必如此辛苦,这么热的天还出来砍柴。”

    卢玲儿仔细一想,觉得一举多得,甚是不错,“走,当务之急是回家吃一顿饱饭,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她从来都不是会被困难打倒的人,越是困难她就越要迎难而上,现在是时候迎接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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