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黎初白离开,虞晚意回到房间,看着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点微光,想到他一天都没有出来,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了房门。

    并没有人应声,她也不知今天的席琅为什么有些反常,无奈的揉了揉跟在身边的三三的小脑袋,便打算回去休息。

    “吱嘎……”

    门突然被打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刚刚发出便因为那巨大开门力道戛然而止,男人的影子压下来,将她整个人都拢了进去。

    虞晚意抬头,只见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半笼在阴影中的硬朗锋利眉目浸了阴沉,他的眼睫压得很低,整个人显得戾气丛生,像极了电视剧里黑化之后的大反派。

    后脊泛起一阵寒意,虞晚意的心一下子绷紧,跳得很快,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恐惧蔓延。相处这么久,她第一次相信了眼前这个人曾经真的是个罪犯。

    一瞬间,纷乱念头在脑海里迸发,王婶曾经说过的话一下子突然清晰了起来,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

    躲避开男人有些危险的视线,虞晚意努力让自己平静的和他周旋,生怕激怒他惹来什么伤害,却也借着机会悄悄后退,同他拉开距离,她软声道:“我看你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要吃点东西吗?

    “有退烧药吗?”

    嘶哑,粗粝,那声音不似这几日听来那般清润动听,可听清了他的话,抬首跌入他脆弱泛红的眼眸,心里那点恐惧似乎瞬间便被打散了。

    他那模样似乎有些熟悉,虞晚意的心颤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太合时宜的联想。

    那些受了伤的小狗被带回来时似乎也是这样,凶凶地龇着牙,发出凶狠的呼噜声,可在被包扎治疗之后,它们却又温顺得仿佛小毛绒玩具。

    微微踮起脚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是滚烫的,怕是打个鸡蛋上去也能被烤得半熟,虞晚意拧紧了眉头:“你烧了多久了?怎么不早说?”

    闻言,男人垂下了眸子,细密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又轻又哑:“你男朋友在,他会误会。”

    “所以你就这么挺了一整天?”虞晚意不自觉的拔高了语调,心里实在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厨房里给你留了饭,你吃一点,我去找王叔开车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只是伤口有点发炎才会发烧,吃点退烧药就没事了,要是没有退烧药,我等下处理下手上的伤,睡一觉烧应该也能退下来。”

    席琅说着,绕过虞晚意打算去客厅拿医药箱,不知是烧得头昏脑胀还是没有吃饭血糖低,整个人都有些微微打晃。

    见状,虞晚意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男人看着清瘦,可那高高大大的人压下来,也重得要命,怕他摔到,虞晚意只能搂着他的腰将人稳住,她稳得吃力,却是看不到阴影里男人那扬起的唇角。

    说了两次,席琅都不肯去医院,虞晚意也没有再勉强,家里的药很全,她有个头疼脑热也多是自己给自己开药的,总归先让他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如果明天还没有好转,她再去找王叔帮忙。

    见他没什么胃口,虞晚意给他熬上了好消化的小米粥,黎初白做的饭味道倒是还行,只是油有些大,他一天没吃东西,又身体不舒服,她实在怕他吃了会拉肚子。

    粥还要煮,这时间正好给他手上的伤口换药,说起来他只让她帮过两次忙,之后便都是自己在上药,可如今一层层拆开纱布,她才发现情况和她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本该结痂的伤口似乎是又裂开了,染得纱布沁着红,伤口有些感染,脓液将纱布紧紧黏在了伤口上,似乎比之前更糟糕,也难怪他会发热。

    虞晚意皱了皱眉,正打算用生理盐水一点点给他处理,便见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径自将纱布扯了下来,瞬间便有血涌了出来,看得人都替他疼。

    虞晚意忙将碘伏棉签压了上去:“你都是这么换药的吗?”

    席琅没回答,只是又拿了两根棉签蘸满了碘伏,直接向着化脓的位置按了上去:“我自己来就行,你去休息吧。”

    他行才怪!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伤口可不浅,照他这么弄下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离开,但这手离废是不远了。

    抓着他的手指将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拉过来不许他再动,虞晚意熟练地给他消起毒来,比起他自己的动作,她分明轻了很多,可男人却好像耐不住疼痛一下,手指都在微微地颤动。

    见状,她的动作不由得又轻了许多。

    分明那样怕疼,怎么却又好像感受不到一样,这样的逞强假装莫名地让人心里有些发酸发软。

    “你手不方便,要做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你救了我,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席琅低头,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可他能够想象到她这一刻的神情。

    她的眼睛一定和那个雨夜一样温柔纯净,闪烁着比星辰还亮的碎光,那小小身躯里跳动的心脏一定是比水晶还要澄明清澈。

    他凝视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虽然有些沙哑,却似乎也只是多了几分磁性:“你照顾我,你男朋友好像不太高兴,我不想给你添太多麻烦。”

    “你为我受了伤,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他高不高兴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你不用因为这个有负担。”虞晚意一边给他缠着纱布一边道:“而且……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还不是,席琅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深邃黝黑眼眸里闪过一丝暗光,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给他包好伤口,看着坐在客厅老旧沙发上烧得眼睛泛红的男人,虞晚意有些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可面面相觑地干坐着又实在尴尬,便随手拿了个苹果削着,让自己显得有事做。

    三三坐在她腿边,耐心等着她削出来的果皮,那甜甜脆脆的果皮是它很喜欢的零食,圆溜溜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晚意的动作,小尾巴也微微晃你起来。

    小的在等,大的也一样。

    席琅安静地看着她,黝黑的瞳仁被眼前的少女填满,整个人泛着一种沉然温驯的味道,大概是那目光太过热切,虞晚意也有些顶不住,只能在削好皮的位置切下一块递给他。

    “谢谢。”他应声接过,垂眸吃着,大概是脸长得好,吃苹果的样子竟然也有些莫名好看,虽然身上穿的只是她临时从超市给他买的打折老头衫,却从骨子里透着从容优雅,让她忍不住想起了校园的咖啡厅里那个坐在窗边喝咖啡的少年。

    想到黎初白,虞晚意有些微微失神,他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那下一次见面时她要给他一个什么答案呢?

    他英俊帅气,年少有为,家境优渥,前程似锦,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抛去自己的感情不论,他大概已经是她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男孩了,和他在一起,或许就是外婆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选择。

    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却莫名的不敢迈过这一步。

    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可漫长岁月消磨,喜欢又可以撑多久呢?

    “粥好像好了。”

    男人的声音落在耳畔,虞晚意瞬间回神,她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盛。”

    看着他喝了粥,吃了药,又给他留了温水和温度计,虞晚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分明又困又累,可她却实在睡不着,辗转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起了身去看他的情况。

    他们之间应该保持好距离,太多的关心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可现在却实在不是保持距离的时候。

    那灯还亮着,门也没有关紧,她本想只是悄悄看一眼,视线却又被他捉了个正着:“我头好疼,实在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脆弱,柔软,面对他期待又依赖的目光,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你想聊什么?”她轻声问道。

    席琅捏了捏太阳穴:“什么都好,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了,或者说,说了也没有人听。”

    “我也一样,不过我好像比你好一点,至少我还有三三,和它说,它能听懂的。”

    男人轻笑一声:“说实话,我挺讨厌狗的,我坐过牢,你知道的,看到它总会让我想起那座囚笼。”

    第一次听他提起坐过牢的事,虞晚意微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不是坏人。”虞晚意轻声道。

    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救她的人,不会是个坏人的,就算他犯过错,大概也是迫不得己。

    见她面色如常,男人微勾了勾唇:“我手上没有沾过不该沾的东西,但大概也真的逼得一些人家破人亡。”

    就算以前没有,以后也会有。

    但后半句他只在心里说。

    虞晚意有些差异地看向他,唇微微翕动,却不知该不该追问,好在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配不配合,继续说道:“借我一台电脑吧,我想弄点钱,总不好一直花你的。”

    “电信诈骗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生动,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炒股罢了。”

    虞晚意皱眉:“炒股十个人里九个人赔,王婶他弟弟更是因为炒股连房子都卖了,还背了债,如果你缺钱花,在你伤好之前,我都可以养你,等你伤好了,奖金也该到账了,到时候你可以拿着那些钱安身立命,脚踏实地找个工作,或者做点小生意都好。”

    “那你猜那些股民赔的钱都去了哪里呢?”席琅说着,喉头有些痒,轻咳了几声,喝了口温水将那股痒意压了下去:“你不要害怕我,我之前进监狱的罪名是金融犯罪,挡了别人的路被人阴了而已。”

    虞晚意意识到之前的心思被他看穿,脸瞬间烧了起来,她目光乱飘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安慰道:“听说出来后的会计还会长身价,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没人敢用我。”他并不解释,只是苦笑一声,自然地卖起了惨。

    自觉失言,虞晚意再不敢乱说话,想了半晌,方才小声道:“我一般都是晚上才工作,白天你可以用我的电脑,你想炒股赚钱,虽然我不赞成,但我给你一千块的零花钱,你想用来做什么都随你。”

    如果他真的是吃这碗饭的人,就算起始资金少,他也能滚雪球滚起来,可如果不是,一千块的损失倒是也不大。

    席琅满意地挑了挑眉,暗叹了一声她的心软好骗。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伤口是他故意弄发炎的,奈何他体质太好,病得有些慢,不然那个小屁孩今天不会有机会靠近她。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确实没有一千块,但他的账户里有一千万,只是多少个零都没有意义,而那个一只有她能给。

    她怜惜弱小,那他就是弱小,她会收留流浪动物,那他就无家可归。

    目光落在她瓷白的小脸上,席琅心中的占有欲逐渐冲破藩篱,在那幽深黝黑的瞳孔里不断发酵着。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很合理。

    虞晚意,就该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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