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街边的茶楼小座上,四个男人围坐一桌,其中两个是中年人,两个则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四人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说话,因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隔着一张桌的沈桃花和平安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哥传信说阿灼不打算见我们,我们此次是不是要白跑一趟了?”谢六叔愁眉不展道。

    旁边二十五六岁模样的谢高飞满脸不快:“我就说谢灼那人冷血得很,考上秀才举人时都没通知族里一声,如今他进士及第,肯定更恨不得直接和我们断绝关系,我们再怎么讨好他都得不到半点好。”

    谢二伯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看上谢灼家的田宅想借此讨个好媳妇,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谢高飞辩解道:“二伯你这话就不对了,得到好处的又不止我一个,族里好些人家不是都有份嘛,您当初不是也分到了地,也没见你退却还给当初的谢灼。”

    谢二伯表情噎住,内心很是懊恼。

    他哪里知道幼年时除了样貌外完全没表现出过任何才学上的优势的谢灼会有今日这番成就。

    早知道他能高中,他肯定不会贪图区区几亩地。

    一个进士及第的晚辈足以将整个谢家都带飞,以后能分得的好处多着呢,几亩地算什么!

    族里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供小辈们读书不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吗?

    谁想得到折腾来折腾去反而把最出息的一个得罪了个彻底。

    谢二伯越想越悔。

    谢高飞嘟囔道:“我们这不是已经打算还了吗,族里还额外准备了不少田产当赔礼,已经够有诚意了,他还想怎么样。”

    当年他的确因为得了谢灼家的大半家财娶了个秀才之女,很是风光了一阵。

    但他老丈人家只是名头上好听,家底却没有多少,她媳妇的嫁妆并不多丰厚,家里每年就靠着地里的产出存点银子。

    如今要把原本属于谢灼的那一份还回去,跟割他的肉没什么区别,想想都心疼。

    尤其是一想到还回去也得不到谢灼一个好脸,得到任何回报,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谢二伯哼道:“他现在可是朝廷命官,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你说他能怎么样?只要他想,当然是想如何折腾我们都可以。”

    说白了,他们此番就是为了花钱消灾的,若是能缓解双方的关系重新恢复走动自然最好。

    谢高飞大声道:“他敢!你们可是他的长辈,他对你们不敬就是不孝,传出去他的名声就毁了,官还当不当了?”

    谢六叔叹气:“他最该孝顺的爹娘已经不在了,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隔房的亲戚,家里又不是没儿没女,即便他不管我们也没人能说什么。”

    何况还是他们有错在先,根本不占理,真把一切摊开来说,没脸的是他们。

    不过……

    谢二伯道:“想缓和关系,除了还家产,倒也未必没有别的法子。”

    谢高飞追问:“什么法子?”

    谢二伯道:“他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却尚未娶妻,以前是忙着科举考试不得闲,如今已经功成名就,不可能毫无想法。”

    谢高飞眼睛一亮,“族里是不是已经有看好的人选了?”

    谢二伯得意道:“那是自然。赵举人家的侄女,本县县丞家的千金,张捕头的妹妹都是不错的人选。”

    这些人家在他们当地都有些名望和势力,一旦能和他们结成亲家,对谢家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年纪最小,一直没吭声的谢子晋终于忍不住说道:“可三叔不是说三堂哥已经有了心上人吗,我们胡乱干涉他的私事怕是不妥吧。”

    他们是来讨好人的,不是来给人添堵的啊。

    谢二伯不以为然道:“老三不是说了吗,那就是个地主家的女儿,家底或许是有一些,但论德行样貌哪里能比得上我说的那几家,和阿灼也不般配。他可是一县父母官,又仪表堂堂,合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之女,娶个土里刨食的,说出去都丢人。

    族里挑的这几家不但对我们有好处,以后还能帮阿灼管理好后院,甚至助他仕途更进一步,这些那什么地主家的女儿能给他吗?我们是为了他好,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谢六叔也道:“阿灼日后的官职肯定会越来越高,不出意外除非致仕,否则不太可能再回老家。老家的田产对他来说其实意义不大,更多或许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只要以后他的夫人多帮我们敲敲边鼓,今日送出去的产业,将来未尝没有重新拿回来的一天。”

    谢高飞双眼锃亮,激动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当了官肯定有很多人主动给谢灼送钱,要是他自己也主动贪一些,过个十年八年定然能捞了很多油水,到时候还回来的说不定是今日的双倍甚至更多!

    谢子晋却依旧觉得不妥,“那三堂哥的心上人怎么办?我们和三堂哥关系本就僵了,还想让他放弃心上人,当真不会惹怒他吗。”

    这个问题不用谢二伯和谢六叔回答,谢高飞就先说了。

    “当了官以后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嘛,他真喜欢的话留下来当个妾室就是了,左拥右抱不是更快活。”

    他想要还不敢呢,也不知道谢灼那个没爹没妈的命怎么那么好,谢高飞脸上满是酸意。

    隔壁的隔壁桌,沈桃花听到这里,已经在心里扎小人了。

    平安比她更沉不住气,几乎当场就想跳出来骂谢家人不要脸。

    可惜不等她们动嘴,谢家人先一步结账离开了,并且出了茶楼后谈兴依旧不减,越说越来劲不说,说的重点也都落在了贬低沈桃花上,好像这样就能自我说服,他们真的是为谢灼好,谢灼肯定会接受他们的好意,让他们达成目的。

    沈桃花都被气笑了,撸起袖子准备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地头蛇的厉害。

    刚从茶楼里出来,却注意到街上她熟悉的那些摊主们明显也听见了谢家人的大放厥词,看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沈桃花脚步一顿,默默又往回退了一步,顺便把几乎要冲出去的平安的领子也勾住了。

    平安一脸懵逼,“小姐,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这你都能忍?”

    沈桃花表情高深莫测道:“不急,先观望一下,说不定有人替我出气呢。”

    平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顿时恍然,紧接着露出兴奋期待之色。

    结果不出所料,当谢高飞被两侧摊位上的小吃吸引住目光走过去买时,往常笑脸迎人的摊主拉着一张脸道:“一份一两,要几份。”

    谢高飞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一两!?怎么会这么贵,抢钱吗!”

    摊主冷笑,“买不起就别吃!连大地主都看不上,还当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大老爷,原来不过就是穷鬼,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相。”

    谢高飞怒,“你——”

    周围的其他摊主们哈哈笑着嘲讽,“你什么你,说的难道不对吗?不就是一两银子吗,沈家的千金可富得很,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不止这点,一两银子掉在地上人家都懒得捡!就这还好意思瞧不起沈姑娘,呸!”

    沈桃花:夸张了夸张了。

    一两银子能把一整条街的小吃买个遍还有的剩,真的掉了她肯定会捡的,节约是美德!

    谢高飞恼羞成怒地脱口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摊主们阴阳怪气道:“谁啊,难道还能是皇帝老爷吗?”

    谢高飞表情再次扭曲了一下,高声道:“我们可是谢灼,你们县令大人的亲眷!”

    他本以为这些摆摊的人会立刻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和他赔礼道歉,不曾想,这些人一个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一脸平静。

    谢高飞忍不住强调:“你们听明白了吗,我们可是谢灼的亲眷!”

    最初的那位摊主,也就是卖手抓饼的刘二叔冷淡道:“你说是就是了吗?谁知道是不是来打秋风的骗子。”

    从谢家人刚刚的谈话中他们当然猜到了这些人和谢大人有关,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早就听说过谢大人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没听说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些人估计就是些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

    听他们之前的交谈,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曾做过对不起谢大人的事,如今是看谢大人发达了想讨好处呢。

    明明是来讨好谢大人的,竟然还敢贬低谢大人的心上人,呸!

    正好在隔壁摊子上买东西的李三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谢家人嗤笑。

    “我记得谢大人不是桃花县人吧,我是不知道你们在你们那儿有多大的本事,但来了我们桃花县,是龙你也得给我们盘着!”

    他呸的一下把瓜子皮吐到谢家人脚下,在谢家人难看的脸色下指了指街上,威胁道:“看见了吗,这整条街的人都是你们嘴里看不起的沈姑娘的靠山!你们再敢说一句沈姑娘的不是,信不信我让你们今天没法竖着离开这里?”

    沈桃花:嚯,这话说得够恶霸!有内味儿了!

    关键是周围的摊主们也格外配合李三柳,拿擀面杖的拿擀面杖,拿铁夹子的拿铁夹子,沈桃花甚至注意到其中一个摊主双手直接抓住了油锅,一副谢家人再敢出言不逊就要拿油锅泼人家一样。

    沈桃花都有点惊悚了,叔!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谢二伯和谢六叔总算反应过来并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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