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这个时间是雨季,每天延绵不绝的细雨赋予这个城市氤氲迷蒙的色彩,白念尤其喜欢下雨,规律均匀的白噪音可以消解一切喧杂。

    也许是此刻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太过缱绻,又或是耳边风不语的声音太过轻缓,白念原本以为倾诉的过程应当是满腔晦涩的,但她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自己戴着耳机静静地躺在床上,柔软舒适的被子将她全然包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将困囿自己良久的枷锁展示给别人看,这对白念来说十分需要勇气,但她此刻莫名需要这样一个出口,而风不语恰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相隔网络,他们这样的距离很近又很远,近到白念张口就有回应,远到这样的回应白念没有任何负担。

    风不语将话语的主导权交给她,做一个忠实又专注的听众,白念的声音轻缓漫长,如同在读一本很长的小说,如果内容的主角不是她的话。

    故事的最后,她以一个轻笑的问句作结:“很矛盾吧?他们把我养大,我好像应该知足。”

    许久没开口,风不语的嗓音仿佛有些沙哑:“一点也不。”

    白念保持这样的浅笑,将半张脸连同耳机一起拢进温热的被子里,闭着眼睛听他说话。

    “他们把你养大,不代表他们教会你长大,你一个人做得很好。”

    “嗯,我也觉得。”她嘴角含笑。

    “所以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风不语说,“我理解你,并支持你。”

    白念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可是太难了。”

    “是很难。”他没有否认,“但是不代表做不到,而且——”

    “而且什么?”白念问他。

    “而且不代表只有这个方法。”

    白念睁开眼睛,瞪着屏幕上微弱的光亮问:“还有什么方法呢?”

    对面的声音却静了一会儿,良久后才反问她:“如果有机会,你想……”他顿了顿,“你想报复回去吗?”

    白念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两秒,轻轻摇了摇头:“不想,我只想远离。”

    报复并不会让她感到快乐,她只是想要宁静和自由。

    “我知道了。”风不语的嗓音发沉,不知道是不是白念的错觉,他今天声音格外喑哑,连呼吸都有些粗重,“那慢慢来,我陪你,总会有办法的。”

    这样的安慰下原本没有任何具体的指向,不知为何却显得平和凝定,白念短暂地将这件事从夜晚中抛弃,“嗯”了一声,注意力开始从自我情绪中发散:“你怎么了?”

    “嗯?”

    “你的声音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

    耳机那边的声音暂停了一下,白念听到那边有细碎的声音,好像是风不语起身倒了杯水,然后她听到了清晰可闻的吞咽声音,寂静的夜里近得如在耳畔,白念隔着被子轻轻揉了揉耳朵。

    “可能是今天喝了些酒。”风不语回答她。

    “哦……”白念松开手,似乎是刚才说话太多把她的思考能力用光了,她有些呆愣愣地开口:“那你怎么不休息?”

    耳机里传来一声无奈的轻笑:“我记得有人问了两遍我为什么还不上线。”

    聊天的氛围太好太放松,以至于白念忘了自己才是今晚这场谈话的始作俑者,她猛地掀开被子,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柔软的布料捂得有些发热,微微发窘:“我瞎问的,那你快去休息。”

    “好。”风不语很听话地应声,但是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一动不动,因为酒精影响而有些发沉发重的呼吸声就这么均匀而强烈地响在白念耳朵里。

    “……你怎么还不挂。”白念翻了个身。

    “。”对面沉默半晌,也许是酒精让人表达变得诚实,“……不是太想。”

    气氛预热到一个极其暧昧的顶点,白念深吸了口气绷住自己想笑的唇角,看了眼窗外。

    “下雨了。”

    “嗯,我在看。”

    风不语似乎是站在窗前,闻言伸手推开了窗扇,耳机里的环境噪音骤然清晰,淅淅沥沥的雨声与白念寝室外的雨声重合,变成绵延氤氲的二重奏。

    白念的床位恰好贴着阳台窗户,她翻身面向窗外绵延雨景,温和的白噪音让她开始思绪迷蒙,在一片安静中她唇角带着笑意喃喃开口:“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下雨,下雨让人变得平静。”

    “现在知道了。”风不语压低嗓音,语气温柔。

    两个人默契地安静了起来,敛去声音一同聆听这方宁静。

    白念慢慢闭上了眼睛。

    .

    通话彼端。

    严禹握着手机正在犹豫。

    燥热的感觉在缓慢地侵蚀他清醒的思绪,有些此时不适宜说出口的话在他喉咙里来回滚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选择找我。

    你给我发消息那一刻在想什么。

    我们……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他知道这些想法太过急躁,他承诺过要陪她一同寻找答案,换做平时他会有十足的耐心,今晚……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静谧的雨声中,他喉结又缓又重地滚动了一下,带着轻微酒气的呼吸碰撞到自己扶着耳机的手臂,滚烫难言,某些隐秘的冲动盖过理智,他轻轻开口:“你——”

    啪嗒。

    对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白念的耳机掉落下来,落在了她的鼻息之下。

    她轻柔的呼吸声骤然在严禹耳畔放大,此起彼落,规律沉缓。

    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切想问的不该问的念头顷刻消散无余,严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他敛下眼眸,低垂的眼中是无尽的温柔,无奈又释然地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消融在雨中。

    “晚安。”

    他轻轻关了麦克风,静静地倚在窗前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消息亮起,他并没有立刻去看,而是抬头又多看了一会儿外面树影摇曳雨丝飘摇的缠绵景象,才缓缓收回视线,拿下耳机关掉窗户,脸上一切情绪随着外界声音的隔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短信。

    黑暗中手机屏幕微弱的荧光投射在他脸上,照亮他晦暗的眼神。

    长长的一条短信,略过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恭维和客套,什么一见如故,什么少年才俊、心生倾慕,严禹轻嗤一声,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上。

    【不知唐董事长和严公子是否有空,我和妻子想邀请您和家人到福照阁小聚一番。】

    刚才的对话在他脑海里短暂地回响了一下。

    你想报复回去吗?

    不想,我只想逃离。

    他盯着这条令人反胃的短信看了一会儿,目光在“家人”两个字上逡巡片刻,才轻点手指,从容地敲下回复的字符。

    【可以。】

    “阿禹?”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严禹收起手机转过身去,高大的身影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出现在来人面前。

    “……你怎么不开灯。”唐雅语气有些滞涩,她伸手按亮墙上的开关,严禹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紧张和焦虑。

    他盯着自己母亲的眼睛缓缓开口:“有点醉,我站在这里散散酒气。”

    唐雅仔细看了看严禹平静的脸,见没什么异样,脸上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走上前来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真有点热,怎么喝那么多。”

    严禹把手机放进兜里,走到沙发边坐下:“没事,一会儿就好。”

    唐雅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今天还顺利吗?我刚回到家,曼棠说你一到家就上楼了,晚餐也没吃。”

    “嗯。”严禹接过杯子喝了口温水,点了点头,“没什么大问题。”

    唐雅欣慰地点点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垂着眼喝水的儿子,眼里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陈哲有问题?”

    会场里严禹打电话给她时都下午六点了,问她要专家组的联系方式,唐雅问他要做什么,他也没回答。

    事前田奇只是提了一嘴,觉得分公司有人暗中干涉这次商谈,让严禹留心一下,具体情况是什么,唐雅只能透过现场助手的汇报才知道。

    严禹放下杯子,向沙发上一倚,他回想起会场里,他只是随便示弱一下,陈哲就丝毫不知遮掩、以为派了两个保镖跟着他就万事大吉的样子,勾了下唇:“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也没干什么,只是在陈哲不注意的时候给专家组组长发了条短信,然后就看到那位一派风光坐在高位上享受着别人恭维的中年男人朝他方向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若不是周遭攀谈的人太多,他就差给严禹跪下了。

    唐雅目光里闪过一丝上位者的冷凝:“下属公司从创立初期我就没怎么跟进,大约是看我没上心,他才那么肆无忌惮,警方已经跟进调查他的经济往来,这两天就能有结果。”

    “不过儿子。”唐雅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不错。”

    严禹不置可否,他语气淡淡:“只要有痕迹,总会被发现的。”

    很寻常的一句话,唐雅搁在他肩膀上的手却蓦地僵硬住了,她的笑容要收不收地挂在脸上,然后就看到严禹状似随意地转过脸来和她对视了一眼。

    “您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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