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苏妙儿意外道。

    两人随即向皇帝行礼。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抬了下手,示意两人免礼。

    苏妙儿一扫方才的怅然,笑语嫣然道:“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宴会上的表演不合陛下心意?”

    皇帝似乎有些倦怠,淡淡道:“歌舞百戏总跳不过那些套路,确实没什么新奇。”

    苏妙儿立即道:“是臣妾筹备不力了。臣妾正准备在宫中筹建一个南曲班子,下次合家宫宴定不会再叫陛下失望。”

    皇帝却道:“现今国库空虚,大司农为了打通海上商路尚在外,不得与家人团圆。皇后已逝,贵嫔你如今统御六宫,更应该体恤国家民情,不可行此奢靡浪费之举。况且,这些事,于朕而言,并没有失望一说,不过是逢场作戏时的花头罢了。你是贵嫔,不仅是朕的妾,还是朕的臣子,不要像那些寻常的后宅妇人一样,整日只知道钻研如何争宠。”

    皇帝神态和语气较平常并无不同,可是话却很是严厉,敲打苏妙儿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苏妙儿立即跪伏在地,惶恐道:“臣妾知错。”

    言婉懊悔,自己不该同苏妙儿出来的。虽然刚才苏妙儿才推心置腹地和她谈了自己的失意,但是自己说是一回事,被旁人亲眼撞见又是另外一回事。苏妙儿如今虽已是贵嫔,可在情之一字上却极为执着,只怕她又要忌讳上自己了。

    皇帝平静道:“贵嫔以后不要再生此心,行此事就行了。”

    “臣妾谨遵圣喻。”

    皇帝这才道:“贵嫔起来吧。”

    苏妙儿起了身,却不敢再说话,场面一时尴尬起来。言婉心中愈发懊悔,简直恨不得化作一缕轻烟飘散而去。姬承一出生便被当作帝国的继承人来培养,故少年老成,从小便不苟言笑。从前她也知道他冷心冷面,却从未发觉自己这个表哥在日常与人相处时竟也冷厉严苛到了此种地步。她一时又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否则此刻如履薄冰的就不是苏妙儿,而是她言婉了。这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已逝的元后,没有一个女子是他理想的妻子人选吧。

    “太后她老人家不胜酒力,已经去偏殿小憩了。朕也不在,贵嫔你还是先回宴上去照应下。”皇帝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苏妙儿应声行礼,转身离开前,视线却在言婉身上停留了一瞬。

    苏妙儿离开后,亭中一时便只剩下了皇帝和言婉,场面愈发尴尬。言婉从前尚自信对皇帝还算了解,可现在她根本摸不透他的脾气,自是噤声不敢言。

    皇帝突然开口道:“夫人刚才和贵嫔在说什么?”

    言婉心中一滞,低着头低声道:“不过是些寻常妇人语。”

    “哦?”皇帝饶有兴致,“寻常妇人语也能令贵嫔泫然欲泪,令一向庄重自持的安郡主神伤失态。”

    言婉仓惶间抬起头,只见皇帝正发狠地盯着自己。天子威仪,饶是言婉,也吓得踉跄往后一退。皇帝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言婉的后腰,她才堪堪站住。

    短暂的失态后,言婉终于镇静下来。她暗自思忖,刚才皇帝到底听到了多少。假如皇帝全部听到了,那些话是否会惹他不悦。言婉仔细回忆起自己和贵嫔之间的对话,总结起来不过两点。

    第一,贵嫔从做姑娘时就痴恋皇帝。

    第二,她言婉从未对皇帝动过心,只爱自己的夫君。

    这两件事都没有任何对皇帝的不敬之处。难道是她们俩谈话间提及元后,让皇帝觉得她们不尊重已故的元后?

    言婉立即道:“陛下,臣妇刚才和贵嫔虽语及元后,却并无任何不敬之意。只是羡慕元后姿容绝代、率性可爱,独得陛下欢心。”

    “哦?”皇帝不置可否,“原来不止朕的贵嫔,夫人也羡慕元后能够俘获朕的心。”

    言婉皱眉,这问题简直就是个陷阱,不管她怎么回答,都算不得好答案。若是说不羡慕,那岂不是视皇帝如庸常男子,不值得留恋。若说羡慕,她被皇帝见弃在前,嫁萧白在后,这不是暗里指责皇帝背信弃义,明面嫌弃自己的夫君吗?

    言婉暗自调整着呼吸,还没想到应对之语,皇帝已经先开口了,“夫人情之所钟,心之所系的人是——朕的大司农,江夏侯萧白!”

    这,有错吗?

    言婉心中纳罕,却不能表现出来。

    或许,皇帝的不悦只是关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可以不爱她,弃她如敝履,但是她却不能够。即便她已经嫁做人妇,也是他这个前未婚夫的所有物,也应该留恋他。寻常庸碌男子尚且如此自信,何况他这个一国之君。

    言婉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男人的占有欲真是可怕。

    沉默间,皇帝再度开口,“夫人是什么时候属意大司农的?”

    这回言婉实在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了,他为何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皇帝的声音冷若冰霜,“很难回答吗?是在嫁入侯府前,还是之后。”

    言婉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如实回答道:“是陛下遣臣妇去清江里受训时。”

    皇帝眸色深沉,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属意于他了。”

    皇帝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言婉直听得心惊胆战,皇帝自幼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这样失态大笑。他这是要发疯了吗?她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嫂嫂!嫂嫂!”

    就在言婉担惊受怕时,一个娇嫩的女孩儿声音响起。言婉侧目,只见一道粉色身影在亭外,正被皇上的亲卫拦着。

    言婉皱眉,“思思?”

    皇帝扫了一眼亭外的萧思思,道:“那便是你的小姑子,给雯雯做侍读的那个小丫头?”

    言婉点头道:“正是。”

    皇帝淡淡道:“既然夫人有事,便先去吧。”

    “臣妇告退。”言婉退出凉亭时,与候在亭外的总管太监六德打了个照面。因为皇帝在,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寒暄,只是相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言婉走到外边,拉了思思的手,边走边问,“思思,怎么回事?这般莽撞,可不像你。”

    “是哥哥。”

    言婉扭过头,“行之又怎么了?”

    思思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欲言又止。

    言婉心知必定有事,便也不再急着追问,一直走远了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他和虞家七郎打起来了。”

    “什么?”言婉停下脚步,“萧行之今天是失心疯了吗?”

    思思低着头,不敢看言婉。

    言婉皱眉道:“为了什么?”

    见思思发愣,言婉又道:“我问他们俩是为了什么打架。”

    思思咬唇,低声道:“是为了福康长公主。”

    言婉柳眉倒竖,“又是福康长公主?”

    思思轻轻点头。

    言婉突然有些理解那些话本里嫌恶儿子心上人的恶婆婆了。老侯爷已逝,老侯夫人早就不在了,萧汨也去了。除了远在清江里老家的祖母虞氏,萧白就是这府里的长辈了,而她长嫂如母,在承担起管教幼弟幼妹责任的同时,自然也在心理上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来教养。

    言婉喃喃自语,“看来这个福康长公主将来也是个红颜祸水。”

    “嫂嫂,你在说什么?”

    “啊?”言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听清萧思思在说什么,转头看向思思时,却微微怔住。她这个小姑子虽不过十一二岁,却已有小荷初露尖尖角的架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言婉沉吟道:“只论模样的话,你可比福康长公主还漂亮上两分呢。”

    思思愣住,“嫂嫂,你在说什么?”

    言婉扶住思思的脸颊,“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

    “嫂嫂?”

    言婉继续道:“小丫头,你可真漂亮,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思思红了脸,“嫂嫂。”

    言婉拉住思思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你那惹祸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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