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上正逢雨季,一路风雨交加,终于在第二日下午,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回了上京。

    回到了这个令季杪商陌生的故乡,进了上京,一行人就下了马车,子桑竹选择步行入京。

    季杪商有些疑惑,为何不能驾着马车回去?子桑竹此时便开口了。

    “本相竟不知,季家小公子是清尘大师的亲传弟子。”

    在与清尘大师交谈过程中,子桑竹知道了这个令他引以为豪的小弟子,性格温顺,学习勤奋刻苦,从不给他添麻烦,天资虽不是上乘,后天的努力弥补了这一缺陷,这是清尘大师的原话。

    “季家小公子自科举中榜后杳无音讯,对外宣称是病了,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子桑竹此人生性多疑,他不信有如此巧的事情,刚好就在那寺庙里遇到了季霜序。

    就是这么巧。季杪商读懂了他的题外话,在心中默默接话,可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辩解,“家母是燕州人士,自西去后,每年九月我都会回燕州去祭奠,上古寺主持与家母曾是好友,一来二去,我与上古寺的渊源就深了起来。”

    眼前此人可千万不能糊弄,季杪商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他下一秒就拆穿了她女扮男装的把戏。

    好在她与兄长模样相似,只需略微改妆就可,子桑竹盯了她数十秒,在她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后挪开了视线,倏的带着戾气开口,“不管你耍什么把戏,若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显露出来,季霜序,你可要随时做好被本相杀死的准备。”

    季杪商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要不是事态紧急,父亲的车马来回都需要三四天,她是万万不会与此人同行的。

    见她又是一副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窝囊样,子桑竹冷笑一声,“窝囊废。”

    季杪商僵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死咬着唇。子桑竹心下一顿鄙夷,不知道季洪正怎么养的儿子,跟个姑娘一样娇滴滴。

    细嗅一番,空中还隐隐股茉莉花的香味,“你还用香包?”

    听他语气沉沉的开口,季杪商脸一红,拎起袖子闻…她一向有用花瓣熏衣的习惯,尤其喜爱茉莉,她的所有衣物几乎都有这个味道,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子桑竹居然闻出来了…

    “你就这样去教三皇子?”子桑竹看不清太多情绪的脸又冷了起来。

    “这是…庙中的小尼姑偶尔会去采花供在正殿,无意间染上的…”

    “若不是看在清尘大师的面子上,今日你就是跪下求本相,本相都不会带你回来。”

    子桑竹将她扔在季府门口,薄唇一张一合,说的尽是让人难堪的话,“回去转告季洪正,今日他下绊子给本相,他日就要做好数倍奉还的准备。”

    说罢带着做法的上古寺弟子拂袖而去。

    周围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群众,见证了这场小战争。

    季杪商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低下头盯着靴子发呆,子桑竹是故意的,进京了不坐马车选择走路,一来是为了探她话,二来是为了现在在大庭广众下羞辱她。

    虽然目前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总归他与父亲的关系不大好。

    “刚刚那是首辅大人?听闻近日三皇子择师礼那日,选中的竟是季家公子季霜序。”

    “那个新科状元?我还以为会是首辅大人…”

    “不知为何,小道消息!我听说一开始三皇子一心想选首辅大人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改口了,这才选了季家这位。”

    “难怪首辅大人这么生气,当街羞辱啊,季公子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季家这些年间跟着雁王可没少做坏事…我呸!可怜他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马上又要科考了!”

    在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下,季杪商听懂了缘由,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看来父亲这些年间是打定了主意跟随雁王。

    她与兄长十年间常保持书信联系,她知道朝中现在分两派,皇子党就是那位三皇子李盛的追随者,雁王党就是当今省上的胞弟雁王的追随者。

    皇帝子嗣甚少,大多夭折或者病逝。在后宫争斗中,这些事情都司空见惯了,可悲的是,现如今只剩这位三皇子,余下的就是两位公主,说出去都会被人耻笑的程度。

    可这三皇子偏偏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样样都不会,吃喝玩乐是样样都有他。

    正因如此,雁王的野心逐渐开始显露,他的母妃是前朝淑妃,也是前朝将军府嫡女,背后势力不言而喻。

    她下意识的盘了盘手上主持给她的佛珠,在兄长的书信中,她知道兄长的远大志向,兄长想辅佐皇子上位,为千秋万代开创一个太平的盛世。

    看来,她在京中如今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了。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摸了摸颈间那个玉环,那是十五岁及笄礼时,兄长亲自去西邛为她挑选的上好玉料,打成环状,寓意着团圆,还家。

    摸着玉环她才安定下来,稳了稳心神,敲响了眼前这扇朱红色大门。

    敲响不久后,有小厮来为她开了门,竟也不问她是谁,就请她入门了。

    眼前偌大的府邸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地方,被人领着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若是她自己进来,怕是会迷路的吧?

    一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稳坐正厅,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苍老和憔悴,丧子之痛让这个要强了半辈子的男人一夜之间白发横生。

    见她来了,季洪正的眼底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坐。”

    季杪商早有心理准备,可面对如此冷漠的父亲,心下还是涩然一片。

    “你知我召你回京是为何,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替你兄长,他向来是最疼爱你这个妹妹的。”

    季洪正看向自己的女儿,这张脸与季霜序相差无几,与逝去的梅夫人更是相似。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季洪正蹙眉,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还不改口!”

    季杪商一愣,手指蜷缩成拳,轻声回应,“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季洪正站起来往外走,中途被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拌了一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被风吹来了季杪商的耳边。

    天色又沉了下来,滚滚乌云昭示着不多时便会下一场瓢泼大雨,这让她想起自己有记忆起就在上古寺中,从未见过外面的雨景。

    似乎是呼应她的心声,雨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在四方院正中央的方池中溅起簇簇水花。

    雨中有铃铛声远远传来,季府中也有雨链,是五个瓣的莲花,雨水顺流而下,经过莲花瓣时激起阵阵铃响。

    季家书院在正厅后方,莘莘学子稚嫩的嗓音响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她站在院中,任由雨水打在她身上,幻想着兄长是否也在院落中像这样淋过雨,一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落下,啪的一声打在地面上,霎时碎成了无数片。

    *

    寒潮来袭,朝中大臣告假了不少,都是染了风寒。

    第二日早晨起床,季杪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外面还在下小雨,她伸了伸懒腰,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已经在上早课了。

    门外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这是季家家仆,季洪正放心将她给季杪商,就是不怕她泄密,又或者是采取了什么其他办法让她守口如瓶。

    轻语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新主人,“主子,该洗漱了,老爷交代用完早饭后就要启程进宫了。”

    季杪商自己慢悠悠的换好了衣服,束好了头发,转身对她温柔一笑,“谢谢你呀,把东西放在哪里就好了,我自己可以来。”

    轻语被她的一声谢谢搞得不知所措,顿时变得语无伦次,“奴婢…主子,奴婢,不用跟奴婢说谢谢。”

    瞧着把人吓到了,季杪商放下了手中篦子,细声安抚她,“无碍,我在外面时,都是如此,不必拘谨。”

    轻语见着眼前的大美人柔柔一笑,骨头都要酥了,性格又如此温和,轻语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照顾好这位新主子。

    “对了,想必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以后不要唤我主子了,叫公子吧。”

    “是,公子。”

    轻语也随着打扮成一副小厮的模样,主仆二人掐着时间上了马车。

    ”轻语,你在府中待多久了?”

    “回公子的话,奴婢是家生子,从小就长在府中。”

    季杪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放低了声音与她耳语,“那,兄长的院落在哪里,待我回府后你可能带我去?”

    轻语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回道,“不过公子,束己院被老爷派人清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季杪商蹙了蹙眉,什么也没有?

    “那,兄长可留有什么东西?”

    “这奴婢不知,不过当日有下人从院中拿出了许多封书信,却被老爷一把火烧了,奴婢们也不好过问…”

    烧书信?就算是觉得晦气,也不用把兄长写过的信都拿出来烧了,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兄长的信写的内容是万不可被外人看见的,父亲才急于烧掉。

    那,究竟是写的什么东西,让父亲如此雷厉风行的就烧掉了?

    她有预感,这件事情会是她将来要走的路上的一大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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