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阳破鼓与金门无杰救下二人,便一直留在霞珰村,未几时日,杨夏荚虑及村中来俩生人迟早引人耳目,于是命人将他们请来府中委以护院之职。二人见月钱足,又有假休,且还予卖身契,又是恩公相荐,怎会推迟,用了伤药便坚持要带伤上岗。

    未久,慕安府突遭祝融之灾,留下的仆役现下都在帮忙修葺府邸,此二人便在其中。

    却不想霞珰村拆建事宜传到他二人耳中,已是户部侍郎白天领人好言相劝,府衙官差入夜执刀站岗,气得二人每日劳作间,面色不霁,惹得府中其他家丁愣是离他们二丈有余,偏又不好意思向东家告假。

    外村人瞧着霞珰村有拆建,多谓拒迁村民愚不可及。殊不知这户部侍郎为了尽快了结此事,将本该异地同规制建房并给予赋税减半一年的制度,改成了只许先锋村民享有,也就是说后面的村民再同意征用,就再无这减赋税的条件了。

    时间紧任务重,力促此事者,文劝无效,则思武力为之。大部分百姓都签下了征用书,还有小部分跟着孟文、贾静两家,坚决不签署。

    总归是要给陛下建生祠的地,这下户部侍郎犯了难,就想到提议这份差事的表妹来,一来二去,才发现这领头二人都是慕安府的护院,于是有了这青山寺的“巧遇”。

    “德妃娘娘、长公主殿下,为陛下征地建生祠自然是件大事,待我回去了解一下具体章程,定然不能耽误了此事。”

    杨夏荚边说着便要起身,这着急的模样,将德妃与长公主看得一愣,不成想这慕安公主竟如此好说话。

    只是可惜这藏经阁还没能去好好看看,杨夏荚寻思着下次再来看看有些什么宝贝。

    离了青山寺便直奔慕安府,杨夏荚要给孟文、贾静二人放了特定月休,可以休息半月,二人闻讯,则惶恐不安,以为职将不保,玉平好一顿说才信了不是换掉他们的差事。

    旋即,又请孟文、贾静至前,询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房屋被征用。

    面对东家,二人局促不安,言语滞涩。杨夏荚见状,笑颜宽慰道:“二位无须拘谨,我不干预你们的决定,只是你们在我府上做工,势必得多了解一些。”

    贾静虽然外表看起来粗犷,但内心细腻,他轻咳一声,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说道:“哎,草民村中瓦舍都是自开国便有的,是开国先皇亲定,都是先祖们一砖一瓦亲手建造的,这对家中父老而言,意义深重。”

    孟文亦感慨续言:“是啊,公主来自他国,想必更能体会这离乡之情,这故土是草民们祖辈扎根的地方啊,草民年轻一辈尚可,只是老一辈的心中,也就这点安稳了。”

    杨夏荚明白,故土之情是很难割舍的,但她虽能护住孟文、贾静二人,但他们身后牵扯的其他百姓,未必能安虞,她亦非圣贤。

    “如若能够争取最大利益呢?”杨夏荚问道。

    孟文道:“公主殿下,草民乃粗人,也不怕您笑话。我们村在京都郊外,自然也是想够一够这京都的繁华,只是村中老弱妇孺众多,京都虽近,而田亩偏远,生计维艰,这来去间都能占了大半时日,非家家皆有牛马代步。”

    杨夏荚深谙其苦,离京都虽近,劳作成本倍增,往昔安逸反成飘摇,但该如何两全其美,实为棘手。

    屏退了孟文和贾静,看到玉平欲言又止,杨夏荚温言询问:“玉平,你们与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玉平面露困惑,小心言道:“殿下,恕奴婢多言,此事若您不插手,自可置身事外,何以要相助他们呢?”

    杨夏荚戏谑道:“我的玉平好姐姐,我帮的可是德妃娘娘,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的东风娘娘。”

    玉平见主子打趣自己,有些羞涩,亦心知自家主子已有拿捏,不再多言,面上浮起一抹会意的微笑,只要主子要做的事情,她无条件支持便是。

    “去长公主那。”杨夏荚起身道。

    此时,景和酒楼。

    一紫袍男子悠然侧卧于窗畔软榻,枕肱仰望云天,姿态闲适至极。

    而一袭白衣者,则手持折扇,步履徘徊,最终驻足,指向叶南樛,语带坚决:“予曲,你为何要我派人跟着那慕安公主?这样下去不行。”

    “确实不妥,那便不跟。”

    见叶南樛答得随意,颜正义又道:“予曲,你早日放下心中所想,人有鸿鹄之志甚好,但此志断不会有结果的。”

    叶南樛好整以暇地看着,颜正义突然言语恳切,甚至有些着急:“予曲,你乃大湾质子,她虽为和亲公主,但并非是以她来定太子人选,我大昭储位未定,然无论何情,储君之位皆非你这异国质子可觊觎的。此念务必断绝,务必断绝!”

    颜正义见叶南樛终于转首看向自己,似其言已入其耳,只是这眼神似含戏谑,但!不暇他顾,救兄弟于水火,自当义不容辞。

    “你说得对,可我分身乏术啊。”叶南樛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点了点头,仿佛深以为然。

    “对,予曲,你得听我的。”颜正义闻言坐下,显然没反应过来,猛然间拍案而起,指着叶南樛惊道:“哎?哎?哎?不是,什么分身乏术?你果然对那太子之位有狼子野心!”

    叶南樛轻勾手指,颜正义俯身趋近,以为他有何密语相告。

    没成想等来的是一记爆栗,颜正义捂着脑袋跳向一边:“哎哟!叶南樛!你要干什么!”

    叶南樛勾唇:“狂悖之言,让你长长记性。”

    颜正义捂头,一脸委屈,嘀咕道:“什么狂悖?这分明就是你会干出来的事嘛。”

    “走吧,去金兰阁。”叶南樛起身,边说边往外走去。

    颜正义瞪大双眼,正色道:“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予曲,作为你唯一的兄弟,我务必要助你悬崖勒马。”

    叶南樛停下脚步,淡然回道:“不是。”

    “不是去喝花酒?你有什么事要找颜娘?”颜正义略显抗拒,他对那位颜娘素无好感。那颜娘对他总是凶巴巴的,像个悍妇,也着实不解这金兰阁的花魁怎会是这个德性。

    叶南樛道:“你不是我唯一的兄弟。”

    颜正义嘴角不由抽了抽,“行行行,还有霍兄,我明白我明白。”

    这金兰阁正是龙翔数一数二的青楼,虽说是青楼,但声色犬马终是下成,东主特设上下金兰之别,上金兰者,集才情于一身,诗词歌舞,皆为绝技;而下金兰,则以酒色迎合凡俗之需。两者界线分明,入下金兰者,难再登堂入室至上金兰。然则,上金兰门槛严格,能入者寡,虽如此,世人往往不察上下之别,一概以青楼视之。

    这颜娘便是下金兰的第一人,也是从上金兰到这下金兰来的唯一一人,只因当初不愿以色侍人入的上金兰,却着了个富家浪子的道,错把玩乐当真情,以为能给她赎身迎进门做夫人,最后却是一场空。

    既以身相许,上金兰之位不再,心灰意冷之际,欲投玉带河以绝尘缘,最后被年仅十三岁的叶南樛带人救了上来,经历生死一线,方觉生命可贵。这等酒色才情俱佳的美女子,也自然成了这金兰阁的魁首。

    然落水那日,站在叶南樛身旁的这位国公府小颜公子在一旁不无揶揄之态,朗声大笑曰:什么上金兰的魁首啊,像是个落汤鸡。

    本就万念俱灰,又闻这落井下石之语响彻耳际,如锥刺耳,一来二去,可不得记恨上了。

    颜正义一路上絮絮叨叨,叶南樛却是寡言,不多时便到了金兰阁,颜正义立马换上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叶南樛随其后,像是第一次被贵公子带去金兰阁的。

    “颜小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金兰阁呀?”一入门,便有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腰肢轻摆,款款迎来,笑意盈盈。

    显然颜正义的名头比他叶南樛的响亮多了,毕竟是国公府世子,他叶南樛紧跟其后就好。

    “吴妈妈,你这儿每每使人耳目一新,这次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颜正义一边摇扇,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

    吴妈妈掩嘴轻笑,眼波流转:“世子稍待,我这就给您引见一位新人,才来几天的小凤姑娘,来此不过数日,歌声清越如黄鹂,又善诗文,才貌双全,非同一般……”

    未待吴妈妈言毕,颜正义便打断道:“哎哎哎,罢了罢了,本世子不喜欢咿咿呀呀的,吵死了,还是颜娘吧。”

    吴妈妈颇为识趣,即刻领着两位贵客转入一间清幽雅室。

    不久,门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随着门帘被轻轻掀起,一身着淡雅长裙,气质脱俗的红衣女子缓缓步入。她裣衽施礼,举止娴静,入室生香。

    “叶公子,别来无恙啊。”女子轻启朱唇,语音温婉,正是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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