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缘山庄,乔家所居之地,坐落在钟灵毓秀的山林间,若是白天,可以看见山风吹拂漫山的春意。

    荆妙和长路一同躲在屋檐后头,此处能将底下的事物尽收眼底。

    以荆妙一天下来都在参悟轻功,成果便是翻墙没问题,可做梁上君子还是非常有难度的,当长路提溜她上十米房屋的时候,她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兴奋,但终究兴奋归兴奋,倘若叫她杀人,她怕是能当场抖成帕金森。

    所以当她知道长路只是去乔家抓贼之时,在嗓子眼卡了一整天的小心脏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听长路科普,乔家是江苏首富,就喜欢收集一些稀罕物,金银珠宝和古董宝贝在乔家宝库里多到数不胜数,其中有把名为山澜的宝剑,是曾经称霸武林的净难宫宫主所创所用之剑,自从门派被灭之后,山澜剑便不知下落,直到两个月前,春缘山庄庄主乔苦央七十寿诞大宴,从不抛头露面的三女儿乔淑临手持山澜剑,在漫天飞雪中献上剑舞,惊艳四座。

    自那以后,山澜剑和乔淑临的美在苏州双双出名,提起乔淑临便会想到山澜剑,提到山澜剑亦先想起乔淑临。

    而长路要抓的盗贼,名叫江南客,江湖人称“狸猫盗客”,练得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巅峰造极的偷盗之术,神龙见首不见尾,听闻这个世上就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狸猫盗客”,这称号够风骚。

    此次前来的目的荆妙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那只狸猫怎么偷到长路头上的。

    会是偷了什么呢?

    荆妙看长路:“那小偷不来咋办?”

    长路头戴斗笠,一袭天青长袍,青色自下而上由浓到淡,衬着一道黑色交领,像是把描绘烟雨青山的泼墨画穿在了身上,袖口则用青色的布条束紧,动起手来也不会拖累。

    他今晚没带刀,准确来说,荆妙这一整天都没见到他的长刀。

    “会来。”长路依然目不斜视,不知道目光到底落在哪处,“他自己说的。”

    荆妙奇道:“自己说的?这不相当于‘我就在这,你赶紧来抓我呀’,他不会一边做鬼脸一边拍着屁股说的吧。”

    非口头,而是留信。荆妙的形容实在有画面感,即便不是江南客会做出来的事,长路也不打算帮他澄清。

    不论如何,荆妙的脑子里已经勾勒好了江南客大抵是个怎样的不正经形象。

    荆妙盯着长路的侧颜,极度的清冷和极度的英俊,夜风吹拂墨发,在这阴沉沉的月色之中,他整个人显得神秘,若是远远地看,定能叫人勾起探究欲望。她欣赏够了,正要收回目光,听见长路说道:“来了。”

    荆妙将蒙面的黑布微微上提,法坛两边站着持棍的家丁,须臾,一行人从屋内走出,走在最前头的中年男人身着道袍,留长胡,背负桃木剑,俨然一副道士模样。

    看上去挺专业,像个正经道士。

    “那道士就是江南客?”荆妙小声到不能再小声。听名字,她还以为是个年轻小伙儿。

    长路轻摇头,两个唐门弟子这两天出现在苏州城郊外绝非巧合,那道士多半是唐门中人,乔家作为整个江苏省的首富,又岂会是傻子,对于鬼神之说自然不信。江南客拉自己前来,恐怕是为了多一份保障,助他顺利取走山澜剑。

    只是唐门又有何理由要这山澜剑?

    长路沉思间听见旁边传来啧啧的声音,一转头,果然出自荆妙,她已然成功地被法事吸引。

    其实长路有几个瞬间不由地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了,但更多时候,他更愿意质疑唐门培养弟子的能力,一想到唐门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呆蠢的杀手,他就心情愉悦。

    长路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走了。”

    荆妙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继而用力一扯,等回过神,她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那假道士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江湖人才济济,这年头的骗子都是演技派,根本看不出破绽。”中年人一出场,荆妙便一直观察着他的举动,倘若是个门外汉,压根看不出哪里有破绽,估计真道士来了都要愣上一会,荆妙之前还不屑地想谁信谁傻子,可依方才来看,假道士手法虽然花里胡哨,却足以叫人信以为真,真能把人当傻子骗。

    荆妙自恋地认为自己是傻白甜,而非傻缺,方才她就在设想,对于长路此行的目的,那个假道士应该无足轻重。

    乔玟的情况,一听便知他是中了什么看着严重但并不致命的毒,他们根本无需去管,也许假道士早已经偷偷喂下了解药,等做完法事,钱拿到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估计到时候鼻子里吹神气,心里得意地想:真是一群有钱的傻叉。

    长路冷不丁地说出一句:“保不准那假道士正是要取你小命的一员呢?”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荆妙一愣,继而大步往长路身侧一迈,牢牢跟紧,她惊慌中带着点严肃道:“别吓我。”

    长路浅笑道:“谁吓唬你了?我只是好意提醒你罢了。”

    他的表情甚是无辜,荆妙面露歉意,苦巴巴地用玩笑的方式恳求道:“好吧,那么牢请大哥一定要时刻攥紧小弟的小命啊,千万别松。”

    长路笑颜依旧,沉默了一会,应了:“好啊。”

    荆妙放心了不少,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不是什么好事,她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只好抱紧大腿,保证自己能活久一点。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问道:“那狸猫会去宝库吗?”

    长路道:“山澜剑在谁手里,他自然会去谁那了。”

    在谁那?

    荆妙想了一下,山澜剑在乔苦央寿诞之日便被送给了乔淑临。

    屋顶一道黑影掠过,紧接着飞跃而下,转瞬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屋里亮着灯,一个绿衣少女坐在桌头,正对房门,用手帕缓缓擦拭手中的长剑,那剑宽三指,长约三尺八寸,似乎跟寻常的剑有所不同,剑柄做工精美,剑身好像泛着冷冷的寒意,一眼看去,竟然瞧出一抹俊俏来。

    绿衣少女十六七岁,正是乔家三小姐乔淑临,她的相貌同样俊俏,流畅的瓜子脸,脸庞的肌肤似如凝脂,此刻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并不温和,就如同她的性子一样。

    窗外一道黑影鬼魅似的一闪而过,乔淑临擦剑的手一顿,攥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屋里寂静到能闻见自己的呼吸声,乔淑临站起身,然而伴随着起身的动作,烛火被几道怪风全部打灭,接着有东西钉在墙上的声音,应是暗器。

    “直接把剑给我罢。”暗处传来男声,乔淑临心中一凛,两步来到帘后,空无一人,惊诧之时,男声又在头顶响起,“免得接下来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乔淑临眯了下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她碰不到,那就引人主动现身,她返回桌头:“我没说不给你。”她不紧不慢地归剑入鞘,随即将剑举到胸前,抬头对着一侧房梁道,“但需要你自己来拿。”

    梁上君子爽快道:“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落在乔淑临面前,等那只手快要碰上山澜剑,乔淑临迅速将手臂往下一移,换到身后,继而右掌打出,盗贼身子稍稍一偏,掌和肩便错开了去,她很快换为肘击,直撞盗贼胸口,却被一掌推开。

    乔淑临有些气恼,她伸出左足,点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回来,又是一掌,盗贼要挡,倏然间注意到向前袭来的膝盖,快捷地换用小臂一抵,二人同时退了一步。

    盗贼的目标非常清晰,所用的一招一式只为夺剑,二人又过了七八招,始终不离桌边,盗贼右掌冲颈部斜劈而来,乔淑临左手一挡,谁知盗贼反手一扣,她习惯性地用右手打向盗贼手臂,右手腕立马被紧紧攥住,双腕被擒,她挣扎了几下,眼见挣脱不开,她当即将两只手肘一曲,猛地往回拉,抬起膝盖攻其小腹。

    膝盖并未攻到窃贼的腹部,反而被窃贼还了方才的一顶膝盖,显然她的功力不足,没讨到好,膝盖被震得一阵发麻,勉勉强强站定。

    乔淑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倒是本事不小。”

    窃贼道:“你也一样。”

    “你笑什么!”乔淑临听出了他语中的笑意,这句话她一点也不觉得悦耳。

    他道:“真不知道怎么点着你了。”

    “你……”乔淑临感到手腕一松,紧接着左腕骨传来麻痛,她低头查看,手上空空如也,眨眼的功夫,盗贼已经携着宝剑翻出了屋子。

    乔淑临并不担忧,她迈步出屋,只见二十名家丁围成一个大圈,棍指圈内之人,那盗贼身着蓝衣,蒙黑布,腰间挂长刀,手上持宝剑,他扭过头来,道:“装作道士果真行不通。”

    “既然知道行不通为何还要用这招?”乔淑临情绪平定下来,盯着他道,“想必阁下非常自信自己的偷盗之术,江湖上拥有盖世轻功和精通偷盗之术的妙手空空儿,除了狸猫盗客,我再想不出第二个。”

    乔淑临的用词很是客气,旁人一般都十分直白地称呼盗贼为“鸡鸣狗盗之辈”,听到“妙手空空儿”一词,江南客倒觉得少了几分亲切感,他还是喜欢人们的直白。

    不过,这乔姑娘的情绪未免转变的太快了。

    江南客对乔淑临抱拳,谦虚道:“缪赞了。”

    “但是管你野猫狸猫,肖想春缘山庄的东西,是只苍蝇都得死。”乔淑临不愿再多费口舌,向家丁打了个手势,在她眼里那假道士掀不起什么风浪,就让他再蹦跶一会,料想他也会来此找自己的同伴,到时候顺手修理了便是。

    春缘山庄的家丁从进山庄的那一刻便要习武,十八班武艺随意挑选,只要保证有武功傍身。

    其实弊端非常明显,春缘山庄毕竟不是专门传授武功的门派,准确来说他根本不是门派,跟武林扯不上关系,却在江湖中名声响亮,这名声响的非常俗和霸道,因为有钱,实在太有钱,富有亦是硬实力。

    既然十八班武艺任选,不乏有耍棍马马虎虎者,三脚猫功夫者,区区几个家丁,又怎能难得倒天下第一的狸猫盗客,江南客不用刀不拔剑,而是学着不久前乔淑临的套路,剑举胸前,说道:“剑就在这,有本事就来取。”

    二十名家丁持棍齐上,江南客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走一步便拆一招,拆一招便卸一棍,犹如一朵花瓣飘游在人堆中,十步走完,手中持有长棍者仅余两人,而大多数人都未反应过来方才长棍为何脱手。

    “都傻站着干什么,棍子掉了就不能拿起来了吗?”乔淑临道,“缠住他,直到拿回山澜剑。”

    “缠住我又有何用。”江南客一转手中剑,对准一处屋檐,用劲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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