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郇丹背上背一个,手中拖一个。

    他是在暮归河边发现了行七留下的鞋子和天降石。

    至清早醒来没看见行七,郇丹的心情便额外有些低落,郇母察觉了他的情绪,恐怕这小子早就动了心,可惜情窦初开,脸皮子薄,但她尊重行七的选择,同样她也尊重自己孩子的选择,见他久久是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郇母拿起了一旁的棍子轻敲他的脑袋。

    “去吧,去找她,去告诉她你心里的意思,我们契罗族的人从来只跟着心走,你瞧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我看着心烦!”

    “不要,她走了,悄无声息的离开,就是不想我们知道,她说她要做自由的鸟!”

    “那就不要叫我看见你这样子!”郇母缝制着衣服,白了眼他。

    看着远方,他的心总有些慌乱,这些日相处下来,他似乎对这样一个中原姑娘生出了别样的情感,她或许不爱笑,时常沉默,或许眼中总带悲伤,可她天生就有股劲儿牢牢吸引着他。

    见得骑上马儿的郇丹,郇母笑了笑,转眼二十年已经过去,襁褓里只知啼哭的婴儿,如今也长成了少年的模样,也以心有所属,她不算对不起将军,对不起部族,起码契罗后继有人了。

    郇丹找到行七时已经昏倒在了地上,他轻轻拖起行七的脑袋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的早已泪眼朦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是滋味的难受。

    毡房中,郇母为行七换上干净的衣裳,她轻轻的擦拭着她身上的冷汗,一边照顾着,一边抹着泪,就是那上战杀敌的男人也不至于浑身上下没了一寸完整的肌肤,何况她还是一个小女娘,整个身子就像裹了张丑陋的枯树皮。

    郇丹面对着紧闭的门异常的沉闷,他神经紧绷着时刻注意着毡房里的动静。

    “差不多了!”

    一旁巫医收拾好东西,看了眼郇丹:“这人没什么大事,匕首根本没有伤及脏器,他也很聪明并没有将匕首立即拔出来,要不然早就流血而亡了,也是他身强体壮的缘故比一般人抗死!”

    郇丹点点头,他并不在意此人如何,只是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希望吗,她身上的伤?”

    巫医也是稀奇:“这般都还能活着,已经是她最大的运气了!”,看着他任是一副迫切的想得到答复的样子,巫医坚决的摇头,给了最肯定的答复:“她身上的那些伤并非一时所起,反反复复,肌肤早以破损不堪,用在好,在多的药,都会留下坑坑洼洼丑陋的疤痕。除非换皮,不过那只是神话罢了,小子!”

    巫医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情况的女子,心生好奇:“这女子你是从哪儿救回来的!”

    “你什么意思?”郇丹不解,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巫医为什么这般打听。

    “那女子身上的伤一看就是鞭伤,一条条沟壑纵横交错,十分密集,俨然是酷刑,腿脚、背后多处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剜过肉或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简直触目惊心,若非虐待所致,就定是那本该被处以鞭刑的死犯。”巫医道,在看了眼地上胸口中刀的常命,“小子,有些东西捡得也捡不得,自古良善之人,嫌少善终,小心惹火烧身!”

    巫医好言相劝,郇丹瘪嘴:“你要了我三头羊,还要我送你回去,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郇丹白了眼,巫医撇嘴:“中原有句俗话,听老一言,少吃一亏!”

    “听什么,少什么,现在我就觉得我亏!”

    ……

    夕阳西下,毡房外炊烟袅袅升起,行七坐在门口看向暮归山,等候着郇丹的归来,她都知道了,郇丹找了她一天,她本生如蝼蚁,身似蜉蝣,活如尘埃,死如沃肥。

    从未想过!

    原来,自己也有人在意!

    她摩挲着脖子上的天降石,是他为她重新带上的,她也曾相信神明,也祈求过,可并没为此带来一点儿福泽,她所求不过是宁静的,安然的活着,不求做什么人上人,更不贪王权富贵,她握着那颗天降石闭着眼睛,一遍遍默念着心里的愿望,愿所求皆如愿!

    直到天黑,郇母点亮了屋外的火堆,天空似倒灌的暮归河,月光如流水般倾洒在这旷野之上,像绸缎一样光滑柔和,她看着,远处一个牵着马的少年悠悠的走进了她的视野。

    郇丹!

    她向他走去,不由的,小步,大步,一大步,她自己也未发现自己的行为,二人相赴,彼此相望,就在要上前时,她浑身一怔,冲动的心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下意识的收回了迈出一半的脚尖。

    可郇丹却早已向她跑去,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心从未曾如此刻兴奋的跳动过,是那样激烈,一切都是因为她!

    “行七,别在离开我,这可以永远是你的家,我和阿娜都是你的家人!”

    郇丹一路走回,深思熟虑许久,他不想在这般难受,直到见得她先向自己奔来,他才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行七,这次不在挪开她的视线,真挚诚恳的讲述着,自己心的意思:“我不是中原人,我也不知道你们中原人是如何表达心意的,我只知道,你不在了,我会想你,你的离开让我欲想欲烈!”

    行七看着月色中的郇丹,原来她直至今夜才真正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模样,他不白,古铜色的肌肤,脸上满是雀斑,一双丹凤眼,眼中有光,这光她说不清楚,她只知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是,她……

    行七没有正面回复他的意思。

    他属于这里,她不是,她迟早会离开,就算不是去死,她也不该玷污了这样如月般纯粹干净的少年,她觉得自己是不配的!

    屋中常命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的出现打破了二人间微妙的气氛,他作揖,向他们表示了谢意,屋中郇母缝补着衣裳,屋外他们围着火堆而坐,可一个两个都显得局促、呆滞。

    “你是谁,伤是怎么回事?”行七打破了当下的尬尴。

    常命垂下眼眸,显然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她也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夜里,四个人就挤在毡房里,中间因为她隔了帘子,她看着缝隙透进屋中的月光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拉开门的瞬间月光迫不及待的照进了屋中,月色清冷,风呼呼的吹扯着,她紧了紧衣裳,这样的冷才叫她好受些,她疼的睡不着,翻来覆去倒怕扰了睡着的人。

    不巧,她刚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围栏边抽泣的常命,她能理解,虽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像这样的夜,她也曾有过,没有人愿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陌生人前!

    行七将门带上,常命擦干了满脸的泪痕,回头便看见行七坐在枯木上目视着前方,仿佛当他不存在。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问。

    “刚刚”行七道,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二人坐在枯木上,中间仿佛隔了一条天河。

    “你也睡不着?”常命问。

    “不!”

    常命不解,顶着两个哭的红彤彤困惑的眼睛!

    “我是想睡,睡不着!”

    药灼烧着她的伤口,浑身仿佛在被蚂蚁啃食着,脑袋更像是一块重邦邦的石头,又冷又疼又重。

    常命摸了摸胸口的伤,手指不由地蜷了蜷,还在隐隐作疼,他环看了一圈这个地方,一户小小的毡房,一旁就是羊圈和马厩,在是围了一圈更大的围栏,草地平整,不比围栏外的高,四周都有树,这像一个世外桃源,他每每从不远处路过,倒还真没注意穿过这片林还有这样一方宁静美好的天地。

    他看着她,只见她仰着脑袋,风吹起了她垂落在地上的秀发,他随她抬头,目光所及是一片浩瀚星河,这里的天和他往昔所见的天似乎不太一样。

    屋中,郇丹偷偷望着他们失落的躺回了床上,辗转难眠,他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着,他们只是碰巧同为中原人罢了,没什么的!

    可是,他总觉得他的出现会带走她,郇丹抱着手,心里患得患失,千愁万绪,思绪纷飞!

    行七微微撇着脑袋看着他平静地说:“你不是寻常人。”

    常命的目光里诧然闪过一丝局促,指节无意识收紧,心上一悸:“你又是谁?”

    “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罢了!”她夷然的抱过双膝,“你的衣着和你头发上的玉冠玉笄,及其你腰间的玉璜都不是寻常物,你是贵族子弟,这些东西我只在书中见过,寻常人,是碰也碰不得的,可是你为何落得这般下场,被人报复了?”

    “我叫常命,储君子常命,我的父亲是王君子燊,昨夜宫变,我被仇寇追杀,为保命跳下了暮归河!”

    行七讶然,可那又怎样,还不是和她同为天涯沦落人。

    “活着就好!”说罢,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能是这笑来得太奇异,常命忍俊不禁的瞅着她:“你笑什么?”

    “你我都是命不该绝的人啊!”

    常命听罢这回答忍不住“呵”了一声,嘀咕:“也是!”,他不得不点头表示赞同。

    “你和这外族男子?”常命并非有意要八卦什么,只是看二人好似关系不太一般!

    “他救了我,同样也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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