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行七回望着郇丹。

    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她的心里也十分难受,不由抱紧自己。

    看着她眼眸中零碎的光,郇丹那星辰般的眸子温柔将她覆盖,她似跌进了一池柔情春水,难舍自拔。

    她扯了扯领子,她能摸到脖子上那些凸起的疤痕,能看见自己满身正在愈合却还是丑陋的伤疤,这些种种使她退缩,她怕他会嫌弃,怕他会介意自己曾所遭遇的一切,当她被扒光了衣服之时,清白于她早已荡然无存,人来人往,她毫无保留,只能蜷缩着身子埋起头来。

    行七迎面感受着寒风的凌冽依偎在他怀中,马儿悠悠慢行,风在这草原上才吹的恣意散漫,吹进城墙里的风,被人们分食,一人一口,再吐出来的早已不是风了!

    本是寻常人,自救都难,何以企图改变世道,行七嗟叹!

    郇丹低头将脸颊轻轻贴上她的脑袋,他额前碎发随风曳动,凝视远方神色多了一抹忧伤:“天下很大,你若想去,尽管去,我等你!”

    他没有资格强行将她留在身边,欢喜不是理由,爱亦不是!

    ……

    夜里,更深露重,街市上人人裹紧了衣裳挑着担子返家,宵禁起士兵夜巡。

    孙宅里,孙江床前围满了人,孙茹坐在一旁的席上,看着屋中的这些人,渐渐没了耐性,她眼巴巴盼着只想回自己院子里,可孙母一定要强留下她,说是亲哥哥,孙茹瞥了眼床上的孙江叹了一息,她平常不想认,如今更不想认这阉人兄长。

    也守在一旁的尹氏躲在众人后,捻着帕子哭哭唧唧,她实在是难以装下去了,无奈扯了扯一旁妳媪的袖子,示意了一眼,妳媪摇头,可尹氏不听直直往一边倒了下去。

    妳媪吃惊手足无措的硬着头皮一顿哭嚎:“娘子~哎呦我的老天爷呀,娘子哭晕了,来人呐!”

    孙父和孙母瞧着被扶出去的尹氏一通鄙薄,下一秒就将目光又转移到了孙江的身上,看着床上鼻青脸肿失去生育能力的儿子孙母嘤嘤小泣。

    “我儿是造的什么孽呀!”

    “你们这些妇人除了哭还会什么,这就是你教养的儿子,风流成性,放浪形骸,慈母多败儿,他就是被你毁的!”孙父怒斥。

    孙母顿时掩面而泣。

    耳房尹氏阴阳怪气的学着主屋中传出来的话,听着那孙母的哭声捂着耳朵,小声嘀咕:“又不是死儿子,嚎丧呢!”

    妳媪瞧着躺在床上的小做精那是一个心累:“祖宗,我的姑奶奶,你可把把嘴吧!”

    “切,我可乐意做个寡妇,他孙家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们呢!”

    尹氏刚说完,主屋里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妳媪瞟了眼主屋的方向同尹氏笑了笑,小声道:“瞧来那杂碎玩意儿应该是醒了!”

    清醒过来的孙江震红了脸,两只手在床上胡乱拍打着,扯到下头的伤又才疼的消停,他悲愤欲绝嘴里念念叨叨就是要杀了“她”,然孙父和孙母面对着儿子口中的“她”始终困惑。

    孙茹一见孙江醒了抓紧到床边,寒暄了句:“哥哥要安心养伤!”说罢就麻溜走了。

    屋外,今日随孙江一同出门的仆从一一受了板子,打死的被拖了出去,没死的还在硬抗着,剩下的两个半死不活的望着从屋中出来的孙父连哀带嚎。

    “家主饶命!”

    “今日,是你等陪护我儿出门的,可如今我儿半身伤残,你等却一伤不挂?”

    仆从将今日之事一一交代清楚,半字不差,一句不落,面对着口中的女娘,孙父大怒:“一个下贱的奴隶,妾氏,胆敢伤我儿,天理难容,王法何在?”

    空荡荡地街市之上,宫里的一辆辕车停在韩宅的门前许久,约莫有一柱香之长,门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才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庥国太史韩迁,韩迁瞅着王宫里的辕车神情俨然不悦,紧蹙的眉宇,攥紧的手久久不松。

    “韩太史,王上有请!”士兵抱拳。

    韩迁上了辕车,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大胡子男子,又看了眼士兵,带着愠色:“他,我得带上!”

    士兵打量,点头:“太史随意!”

    韩迁愤怒的掀开车帘,辕车一路驶向王宫,到了宫中,韩迁搜身后被寺人带往了书阁,书阁中皆是他之下属,莫约十几人,纷纷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阁中烛火通明,两侧排布满了亮着刀刃的士兵,他向着前方坐在书案前的子昀而去,俯视着案上铺展开来的空白竹简和备好的笔墨怒火中烧。

    子昀起身要迎反被韩迁抬手抑住,他背过身去看着一众下属,回头瞪着他,胡子都气歪了:“公子昀连同其母乔氏窜谋弑君,妄杀君后,残杀手足,持矫诏谋权篡位,桩桩件件天理难容使之人神共愤,你叫我写千遍万遍皆是此番写法,我要将尔等罪行昭之于众,尔等就等着受天下人,后世子孙之唾骂罢!”

    面对着近一月来的迁就忍让,子昀俨然失去了耐心,他一挥手,一个士兵就举刀走向了一个跪着的小吏,手起刀落间小吏顿时血洒当场,被诛杀在了韩迁眼皮子底下,韩迁见罢忿恚回首抖指着公子昀,气得一时失语:“你,你,你……”

    子昀忍着心中的怒意,对上他的眼,手指叩了叩书案:“太史,你瞧着,是写也不写?”

    韩迁怫然放下指着的手来,毅然决然转过身仰着头,子昀咬紧了后槽牙又是一挥手,一名小吏被捅杀,见士兵提着刀走向了下一个,韩迁疾步上前推搡拉扯着士兵将下属护在身后:“助纣为虐,助纣为虐~”

    不时下属抱过韩迁的腿:“太史,写吧!”

    一众下属皆叩首劝谏。

    韩迁勃然大怒踹开身旁贪生怕死的小吏,可他抬眼看着他们拼命磕头求生不得已劝谏的样子,潸然落泪,嘴里念叨着:“史:记事者也!”

    “写,我写!”韩迁痛呼,踉踉跄跄走向书案。

    子昀起身让位。

    只见韩迁拿起笔,看了眼公子昀,悲愤写下四个大字:衣冠枭獍!了罢他折笔自戕,断气而绝,众下属见之涕零,泪雨如注。

    子昀拿起竹简,望之四字怒然折断,拔剑指着下面的人义愤填膺:“尔等写也不写?”

    正此,明生殿外看守的两士兵见得向此走来的常命困惑,这还没到换值之时,哪来的人?

    其中一人上前阻拦,还没张嘴便被一刀封喉,见状另一人要高声呼叫,常命立即将匕首扔了出去,那士兵感觉脖子刺疼一下应声倒地。

    常命拔下插在那士兵脖子上的匕首在其衣上擦拭一番,就将他二人拖进殿中栓上了门,看着中央停放的灵柩,他摘下头盔扯掉脸上伪装用的胡子,红了眼。

    他缓缓走去,灵柩中躺着的正是先王子燊,身穿冕服,浑身惨白如雪。

    常命强忍眼中泪,细细打量着父亲,几度哽咽,且料仔细一看先王子燊脖子右侧一抹红点像是血洞,他又掀开父亲的袖子,两只手腕匀有一道极深的刀口,是放血而亡,常命抚摸着父亲冰冷的脸庞,泣不成声:“他们就是这么折磨你,父亲?”

    常命无措的看着这灵堂,这灵堂装潢的极是气派可是一代君王死的如此令人唏嘘,他举刀,歃血为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正当要离开之时,打开殿门的瞬间,常命抖然,一众士兵举着刀将灵堂围的一个水泄不通,未曾料想,他知道的这般快。

    子昀就杵立门下,常命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手心的血顺着他垂下的指间滴落在地上。

    子昀随他步入殿中,接下来的举动使之门外的士兵们错愕。

    “王上!”心腹方义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显然一愣。

    屋中子昀无奈,常命面对着眼前曾是长兄,如今却又是仇敌的亲人心里五味杂陈。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子昀嗔!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该离开的是你!”常命怒喝。

    “家,何为家?”

    子昀握紧了刀,指着这灵堂:“是这勾心斗角,争权夺势之地?他终究是将你护在蜜罐之中,护的太久了!”

    “我母亲在何处?”常命问,还以为自己母亲活着。

    “早就死了,如今应是一具腐尸!”子昀道。

    常命眼一酸,咆哮着拿着匕首向子昀刺去,“你杀了她?”

    屋外方义时刻注视着殿中的一举一动。

    只闻屋中哔哩邦啷一阵杂声,刀光剑影,常命匕首被打落脱手,子昀横刀将他抵在了灵柩之上,常命双手死死抵着刀刃,血延着他手肘流下打湿了双袖。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一招一式里有我三分影,你拿什么同我斗,暮归山时我念及旧情放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情,你有何资格论情一字,不过是你权衡利弊下的算计!”常命切齿,浑身使劲儿脸都红了。

    “太妃”方义见来者抱拳。

    听闻有人夜闯王宫,乔郇匆匆赶来明生殿,一到地便见得殿门紧闭,一众士兵把守不动,又见殿中久久不见动静,她这才命人踹门。

    “我要活口!”

    乔郇冷冷一句,传入殿中,子昀被迫收了刀。

    常命脖子上明显有道浅浅的刀痕,士兵将他摁倒在地,乔郇嘴角挂笑,挑起了他的下巴,感慨:“这还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你的样子,子常命!”

    瞧他怒目圆睁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他,乔郇甩开他的脸,冷笑了两声,走到灵柩旁,俯视着棺中死透了的子燊,真是物是人非,时来运转。

    “我好想看看你后悔攻打契罗时的表情,可惜看不见了,那就叫你儿子代劳吧,看看我是如何杀尽你子氏一族!”她转而盯上常命,一身紫袍在身,环佩叮当,“你父亲,母亲皆是我杀,一切原由皆因你父亲所做暴行!”

    “我父亲是仁君,受百姓爱戴,你休要信口雌黄诋毁他!”

    乔郇仰天大笑:“好一个仁君,百姓爱戴!”

    “压下去!”她撂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徒留下子昀立在这殿中,许久他捡起了常命掉落的匕首,一时凝噎。

    他日,孙父早早便向中尉蜀送去了邀帖,程中尉程仲受邀后于夜里携帖拜访,二人简单寒暄几句,饮过酒,孙父便切入正题暗暗向其行贿了一匣子足四条黄鱼。

    程仲面对着桌子上闪着金光的匣子,咧着嘴,眼睛死死盯着,小手蠢蠢欲动,可先思量揣测了一番孙家家主的意思,随其“呵呵”两声缓解了当下异常的气氛,他嘴角挂笑,手指轻点了点案面:“不知孙县帅这是…”

    “程中尉是个聪明人”孙父将匣子合上,往他处推了推。

    见罢程仲将物收入袖中:“懂,懂!”他端了端身子:“是想放什么人,还是…”

    话还在嘴边,孙父抬手打断,一旁仆从就将画像递去,程仲打开一瞧:“哟,这般貌美的女娘~”他似乎明白了:“妥~,孙县帅这是要抓人呐!”

    “此女,原是家中私奴,后被我儿立为妾氏,如今伤了我儿后却逃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抓拿,只要是她还能喘气儿就行!”孙父道。

    “明白,明白!”程仲嘴角闪过一抹阴鸷的笑意。

    二人达成共识,举杯共饮,以表合作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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