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徽将沐皎儿带到圆凳上坐下,冷目扫向已呆住的抚枫。

    “沈……沈公子,你……”

    沈丞徽忙抬起手阻住她的话头,崩溃道:“别!别提!我好不容易才没去想!你把她顾好!”

    说罢,转身疾步离去。

    “丞徽,喝酒了?”进了院中,沐湛与沈丞徽擦肩而过,不由问道。

    “我去!你……”

    沈丞徽紧箍住头,一只手忙伸到沐湛面前止住他,“别说!!我……快崩溃了!”

    沐湛眼睁睁瞅着沈丞徽跟抽了筋似的浑身哆嗦着将外袍抖掉,穿着件里衣奔回屋,一声巨响后,那人拿着一套衣裳奔到侧房,一阵哗啦水声响起,院中重归宁静。

    “这小子,抽什么风!”

    一位穿着轻稠浅青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殿门前,只听那人呼出一声“哥哥!”便跑入殿内,扑到沈峘怀中。

    少女痛哭出声,头在沈峘怀中反复摩挲,“尔尔就知道!哥哥会找到回家的路,会回到我与母妃身边!”

    沈峘想起娘所言,这个少女就是他的亲妹妹,沈言尔。

    少年有些无措,双臂拢在少女周边,却迟迟未收紧。

    沈言尔将头抬起,一双手抚上沈峘面庞,“哥哥,你受苦了,今后尔尔护着你,不让旁人伤害哥哥分毫!”

    沈峘的心颤了颤,眼角莫名滚下热泪,双手终是将她紧紧嵌入怀中,“傻丫头,该……哥哥保护妹妹才对。”

    两人紧紧相拥一阵,沈峘将少女从地上拉起,携着她坐到椅上。

    沈言尔这才注意到旁边正有只狼看着她,蹲坐在地个头堪堪到自己的腰部。

    面色只乱了一瞬,沈言尔正正对上那狼视线,“我不怕你,因为你是哥哥好友,这些年来有劳你护着哥哥,尔尔日后绝不让你饿着。”

    狼是聪明的,也是纯粹的,少女出现的一瞬它只抬眼看去,便已认定那人无害,又何必出声吓她,就只静静看着,看着面前这幕它不甚理解的画面。

    一向下手狠戾的人没有动作,任凭那少女撞入他怀中,手还跟木头似地杵在那。它这同伴真是奇怪,但他都没什么反应,它自然也懒得去理,索性当个乐子看看算了,万一哪天少年通了灵或是它会说人话,再取笑也不迟。

    与往常一样,林禾霁与陈妈道过别,坐进车中朝女校驶去。

    “怎么感觉,那人这么像沈丞徽?要真是他,为什么帮我?”林禾霁紧闭着眼,想将那人看清,但眼前迷迷蒙蒙,一切都是模糊的,只大概看到了轮廓。

    “沐皎儿啊沐皎儿,能不能少喝点!”

    “砰!”林禾霁正思索间,只觉后背有一股力将她压向前,之后便没了意识。

    路边众人纷纷侧目,“出车祸了!快,快送医院!”

    林禾霁隐约觉得有人在为她遮着光,她的颈部和手都有被阳光照着的灼热感,只面部没有。

    眼睛缓缓睁开,瞧见窗前站了一个男人,视线逐渐清晰后,男人的脸看得清楚了些。

    是位相貌周正的陌生人,男人没发觉床上的人已经醒来,正低头拭着一副眼镜。

    “你……是?”嗓子有些干涩沙哑,但好在还能听清。

    男人朝这边看过来,唇边带了三分笑,行止间极绅士的模样,“小姐,很抱歉,是我的疏忽撞上了你的车,我叫温胥,你有任何不适,我会负责到底。”

    林禾霁没有说话,男人开口前将眼镜带上了,但她还是看到了那双眸子,那么冷,即便面上带着笑也掩不住。那双眸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胥见林禾霁无神地望着他,以为她出现了不良症状,手在她面前摆了摆,“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林禾霁回过神,微摇了摇头,“周……叔?”

    “放心,他没事,说是要回去说一声,已经出院了。”

    林禾霁蹙紧眉,缓缓动了动四肢,还好,没什么问题。

    “我……没什么……事,可否麻烦……帮我办理……出院吗?”

    温胥坐在床侧的椅子上,“抱歉,小姐,你现在太虚弱,还是安心住着比较好。”

    “可……”

    “你若有什么顾虑,不妨对我说,能做的温某一定竭力去做。”

    这人一言一行都没什么错处,总不能跟人急吧,可万一爸过来了,岂不很尴尬!头疼。

    “没……事。”林禾霁闭上眼,开始养神。如今之计,攒点力气,瞧准机会溜之大吉。

    男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冷眸深处燃起一丝微弱的光,火光中央,正是林禾霁的脸。

    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老周,你说什么?”陈妈有些站不稳,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你……你别急,小姐没什么事,在挂盐水,我就回来报个信,你准备些清淡的,一会儿跟着我过去。这事……还要不要给督军和二少爷说?”

    陈妈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万一督军到那儿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又吵起来,反而麻烦。至于二少爷,且不说他已出洋,就看平日林禾霁对他的反应,还是不给他说得好。

    “先别说了,等小姐回来了自己决定。我这就去煮汤,你坐下缓缓劲儿。”

    “哎。”

    睡过一觉,见男人仍守在这儿,顿时觉得头有些疼,这人怎么还有点麻烦。

    “醒了,喝点水吧,温的。”

    温胥拿过桌上玻璃杯,示意林禾霁。

    林禾霁点了点头,温胥起身靠到床侧,手轻轻将她的头部托起,林禾霁就势喝了口水。

    好像有点怪怪的……

    “温先生,我没什么事了,一会儿周叔会带着陈妈过来,您不必一直在这陪我的。”

    温胥微微笑道:“温某心中有愧,若不是我,你现在不会在这,不如温某等到你家中来人,就走。”

    林禾霁感觉自己有种抬掌骤起,轻轻放下的无力感,只得点了点头。

    “小姐怎么称呼?”

    “林禾霁。”

    “好,温某记下了,日后若有什么可以帮助林小姐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中北6号温公馆找我,若是无事,也欢迎林小姐过来做客。”

    林禾霁觉得这人过于自来熟,这种感觉……不怎么舒服。

    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眼睛一闭,只作累极需要休息。

    温胥也未再言语,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一直凝在她的脸上。

    “小……”陈妈进了门,刚想唤林禾霁,床侧的那个男人食指放在唇上微一示意,陈妈就噤了声。

    温胥起身又看了眼床上睡着的人,才抬步朝门口走去,对着陈妈点了下头,错身走出房间。

    “陈妈!”

    陈妈赶忙来到床边,“小姐,您感觉怎样?!”

    “哎呀!别担心,好着呢!”

    陈妈颓坐到椅上,“吓坏陈妈了,明天我去寺里求个平安符,以后你天天戴在身上。”

    林禾霁知道她担心,笑着道:“好好好!让我戴个香炉都成,别担心啦,我都饿了。”

    温胥倚在墙上,听着里边传来的声音,他怎会看不出林禾霁是在装睡,“为什么要避我呢?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严呈之!”严绛推开酒馆的门,严呈之倒是没看到,看到个讨厌鬼。

    “哎呀!这不游少吗?怎么,借酒消愁呢?”

    游子从喝尽一杯,又尽一杯,才觉得斗志燃起来些。

    “豆包子,你得叫我哥,目无尊长可不好~”

    “你别老拿绰号刺激我,谁不吃豆包子!是,您老清高,喝空气都喝饱了,哪还用吃包子。”

    “人吃是吃,吃二十几个的确实不多,你这名号来得实至名归。”

    “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在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禾霁姐姐和我亲着呢,你啊,就窝在小黑屋里哭去吧~”

    “你!”

    “略略略~”严绛冲游子从做了个鬼脸,一溜身开门出去了。

    这人就得留着慢慢刺激,一下子气背过去了以后到哪儿找乐子。

    夜深,四下寂静,月光拂满室,透过一面落地镜,清晰映出男人身形。

    温胥没了在外人眼中那般温和、绅士、有礼知节的样子,现在的他,头发蓬乱,整个人颓靡成一摊。在他身边,是只余浅底的玻璃杯,和一地浸在液体中的碎玻璃。

    门外传来高跟鞋疾行的脚步声,“啪!”,黑暗逐散。

    “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阴郁的样子,爸开明,妈也从不限制我们去做什么,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温胥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乖,把灯关上。”

    温宛眸中升腾起怒意,“不要!到底是为什么?你若是不开心,那就发泄出来,索性在外人面前也不要掩饰!天天戴着副不属于本色的面具,累不累!”

    “人都道你是温谦有礼的大少爷,人人都这么认为!哥,你这幅面具太真,可越是这样我越害怕,我怕会失去你……”

    温宛像个婴儿一样,将自己紧紧抱住,蜷缩在地上大哭。

    唉……

    温胥手掌撑在那片碎玻璃中,缓缓站了起来,走过去先将灯关上,随后坐在温宛身侧。

    “小宛,我没事,你不要哭。”

    温宛扑到温胥怀中,“哥,你有什么难处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一定能克服的!”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因为哥哥已经……找到治病的药了。”

    温宛轻轻“嗯”了一声,眷恋着哥哥怀中的温暖,紧抱着他睡了过去。

    掌心痛感让他恢复了些理智,又将手攥紧几寸,神思逐渐清明。

    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温胥浅浅笑了笑,“小宛,哥哥是罪人,与她所经受的一切相比,我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哥哥……在戴着枷锁赎罪呢。”

    “我的头啊!哪个神仙念咒了,求求别念了!”

    “小姐,把这个喝掉会好些。”

    沐皎儿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拿过来一口气喝尽。

    “嘿!神仙走了,挺好~”

    抚枫搬了个圆凳坐在榻前,看向沐皎儿的视线满满当当都是崇拜。

    沐皎儿难得感到一丝羞涩,手将脸捂住露出一只眼睛,“你……我……呃,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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