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府中陆陆续续有人染上风寒,整日高烧不退,遇风便咳个不停。因着大夫人几日前又离了国公府,沐皎儿就传信过去让母亲先在外祖父母府上住一阵,等情况好些再回来。

    沐皎儿倒没受什么影响,体内自幼便集聚微毒,对些小病小毒的抗力自是比旁人强些。又因着谨慎,在府中出现一例症状时就开始日日煎药督着抚枫喝,又每日往二哥那边去送,故此几人都无大碍。

    这就苦了沐国公与三夫人、四夫人,老爷子前几日刚"恢复康健"回去上朝,一染风寒,又告了假窝在府中休养,倒让朝中人一阵打趣,说他比女子还娇弱。

    其余几个小辈只是头痛了三四日,因着底子在那,有侍女精心照养着也差不多好清了。

    这风寒来得古怪,人都道此病症稍一靠近就会感染,但几日里国公府诸人进进出出,也未听着有外边的人生了这病,倒像是这风寒来势汹汹,只搁着府中人嚯嚯。

    "唉,也不能溜出府,万一过给旁人那多不好,只能窝在这,真是没劲儿透了!"

    "小姐,反正也是无事,陪陪俩娃儿多好~"

    "小豆子能……哎!对啊。抚枫,把你抚相思放到桌上来,让它俩比试比试。"

    抚枫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将抚相思放了上去。

    "抚相思,我给你讲讲规则,一会儿呢,你与沐相之就先呆在盒子里,然后我在屋中放几颗红豆,你们若是嗅到就将触角指向那处,胜者有豆粉吃。"

    抚枫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俩小豆子,又看了看沐皎儿,"小姐,它能听懂吗?"

    "别小瞧它们,聪明着呢。"

    由是,在经过两三场比试后,抚枫不由捧起抚相思狠狠亲了几口,"聪明!不愧是我家娃儿。"

    沐皎儿搓了搓沐相之头顶的毛,"相之啊,重在参与,为奖励你态度认真呢,照样有豆粉吃。"

    "奇怪,这几日怎么没见他出

    来。"

    "公子,需不需要派人去国公府打探打探情况?"

    沈恒回身将视线落在那人面上,"寻几个人,在国公府墙外造出些声势,就说……夺月楼来了批异域宝物,还有会扮戏法的技人。"

    "是。"

    沈恒面上浮起冷笑,"浪荡公

    子,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沈丞徽这几日心情很是雀跃,沐皎儿一觉得无聊,就会带着抚枫过来调戏她二哥,二人吵吵闹闹属实为小院增趣不少。

    "二哥,我会射箭却不会使剑,总觉得缺点什么,你指点指点我呗~"

    "我可不想被你气死,呐!拿这把剑上那边自个摸索去,没准还能独创一套剑术。"

    "切,小气!"

    沐皎儿拿过木剑跑到院中,随心意开始乱舞,出势迅猛却无章法,剑剑指向沐湛精心养护的那颗合欢树。

    "离那颗树远点!"

    沐皎儿斜斜看了他一眼,"二哥不让我自己琢磨吗,我都想好了,这套剑术就叫合欢剑法,离了它怎么练?"

    "你!"沐湛气急,但又惦记着去照看自己那几缸酒,只得回转身对沈丞徽道:"丞徽帮我指点指点她,

    呃……酒好了分你一缸。"

    "好。"

    沈丞徽回屋取出一把木剑,站到

    沐皎儿前对她示范了番。

    直将沐皎儿看得连连称奇,"不愧是使长刀的,动势有力行止凌厉,啧啧啧!高手。"

    沈丞徽耳际有些发红,最后一式出完后收剑来到她身边,"试试?"

    "那是自然,若我也习得这么一

    手,那可就……"

    沐皎儿已能想象得到一个月黑风高夜,幼童在前无助地跑,后方追着几个江洋大盗。她沐皎儿从天而降,着身黑衣以帷帽遮面。人狠话不多,蹿到几人之中就是一通刺,直将那几人打得哭着喊爹爹,回头一看,幼童抱住她大腿满眼崇拜地道:"大侠,收我为徒吧!"

    沈丞徽一拍她脑门,"想什么呢?口水流出来了。"

    "咳咳,没什么,开始吧!"

    照猫画虎地学样,却始终不是那么回事,沐皎儿郁闷得很,总不能成圣之路第一步就卡住了吧!

    "沈公子,你别使木剑点我了,哪个位置或是手势不对直接上手掰,实在不行踢我两脚。"

    "不能……打女人。"

    "你把我当小子不就完了。"

    "你不是。"

    沐皎儿觉得沈丞徽这人执着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就不再跟他争,把师傅惹急了对徒儿有啥好处。

    学着刚才那几式又练了练,沈丞徽倒也认真,一点点纠着她的位置站姿,两人间距离缓缓拉近……

    沈丞徽没意识到二人间距的暧昧,只凭着骨子里一股拗劲儿一点点抠着沐皎儿剑式的精度,力求一招一式都挥使到位。

    如此精细地调整点位,往往一个动作就需保持许久,直到形成一定的肌肉记忆,这才过渡到下一个动作。

    沐皎儿已是累极,却也感到些痛快。招招式式收挥剑间,她已隐隐觉出些经窍,由是也便咬牙坚持着练。

    “沈……公子,下一招……招式剑锋向……哪走?”

    沐皎儿微微偏侧了头,恰在此时一阵风拂过,卷起她鬓边发丝抚到他的面上。

    极轻柔的触感,携着淡淡花香拂来又随风而去,似轻羽落地惊伏百兽,沈丞徽整个人僵住,眸间映出她的侧颜,直直坠入心底。

    “沈……沈公子?”沐皎儿以为沈丞徽在思考着她的动作是否到位,也就没回头,照旧咬着牙保持着现在的动作。

    “腕随身体走势向右下,侧身剑上挑,锋直指右上。”

    “好。”

    “沐姑娘,沈某想起一急事未理,先回房了。”说着,也没再看沐皎儿挥出的那招剑式,转身大跨步离开。

    沐皎儿一下子瘫坐在地,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疏解疏解身上疲乏,“真……真给劲儿!这第一步……高低是迈出去了。”

    “小姐,快喝茶!”抚枫急急忙忙端了一只茶盏就要送来。

    “壶……拿壶!”

    “哦!”抚枫又颠颠跑回去,单拎着茶壶过来了。

    沐皎儿双手捧住壶身,仰头大口大口饮着茶,“过瘾!”

    “付爷,咱来来回回在这儿都溜达好几趟了,也没见墙内有人出声哇!”

    站着的那人敲了这人一个爆栗,“公子交代啥咱就办啥!一天天光惦记老周铺那包子,不干活哪来银钱买包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男人回身招呼着周围那些蹲坐在墙角的人,“兄弟们,加把劲儿,咱倒腾得热闹点,把差事办好了也能早点回。”

    几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气氛登时又热闹起来,喊卖糖葫芦的,大声唠着嗑的,磨刀剑的,愣是整了场无实物表演,这些人……纯纯实力演技派。

    一处偏僻的院落,身形消瘦的丫头在铺上蜷缩着,每咳一次都像是要将骨架震碎,只三两声后,丫头鼻息渐弱,手无力重重垂落在铺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头面上蒙了帕子,匆匆跑了进来,“迎香,我煎了药来,快趁热喝下,喝了就好了!”

    春釉将小碗稳稳放在一旁,就要过来扶起迎春。

    “迎春,别睡了,快起来将药喝了。”拉着手摇了半晌,不见反应,春釉这才着了慌,双手捧起迎春的脸看了又看,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直到觉出手间温度渐渐冷去,凄厉痛嚎划破府中宁静,将人心登时扰乱。

    “多少?”沐国公窝在榻上,沉声询问着屏风后的林总管。

    “回老爷,府中死了三人,都是些偏房侍候着的丫头。”

    “快处理掉,别再有些别的毛病!”

    “老爷放心,老早就使铺盖清出去了,那几间房也隔了出来,没再让旁人进。”

    “嗯,下去吧。”

    “是。”

    沐国公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他在害怕,怕这一场风寒会要了他的命,世间荣华他还未享尽,若是就这么轻飘飘没了,找谁哭去。至于其他人,又与他何干,不过是些浮土,没了也就没了……

    “什么!死了?!”

    “小姐,您先坐下,枫儿平日……也与她们打过些交道,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没成想,一场风寒竟将她们的命夺去了。”抚枫神色有些凄凉,低垂着头,一副蔫蔫的样子。

    “怎么安置的?”

    “用草席草草裹了,便……”

    “王八蛋!抚枫,你可知她们家中还有何人,都居在哪儿?”

    “小姐,她们都是自小被家里人卖出来的,被人牙子一路蒙着眼睛贩过来,早就记不得家在哪儿了。”

    “换上衣裳,随我出府一趟。”沐皎儿起身走入里间,抚枫也忙跟上。一盏茶功夫,二人着上便服蒙着面纱,出门后以极快的速度朝后门赶去。

    此时街巷已变得极为安静,许是几铺草席从国公府中运出,让那几人觉出些不对,没再多待纷纷走尽了。

    二人翻过墙,循着长街一路疾行,始终未寻到运送之人的踪迹,越追只觉得心越凉,照林总管的手腕,怕是那几人……已被火焚了。

    沐皎儿没再继续往前走,找家酒肉铺子买些东西,带着抚枫去了城郊。

    二人进了竹林,沐皎儿找出一块石头,也不说话,就跪在地上狠命挖着,抚枫已猜出她想做什么,忙也寻了块石头,在旁边一起挖。

    不多时,二人刨出三处小土丘,沐皎儿找了三块较平整的石头,插在土丘上。

    “下一次投生到个好人家,你们……我记下了,这公道我一并帮你们讨回!”

    将几罐酒在丘间洒下,又将肉端端正正放在丘前,沐皎儿对着三块无名碑深深行了一礼。

    “抚枫,走吧。”

章节目录

三时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瓷呗儿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瓷呗儿蓝并收藏三时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