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逐渐清晰,林禾霁缓缓坐了起来,“心细如此的男子当真是少见,我都疯癫成那种样子,他竟还能耐着性子陪我疯,好人呐!”

    脑海中,李木头与温胥面容渐渐重合,更觉二人皆是一副儒雅谦和的性子,林禾霁浅浅一笑,“大概又是一位有缘的故人吧。”

    纱帘分拨至两侧,视线投到窗外,已没有几枝玫瑰的影子。也是从那日起,游子从再未出现在她的面前,直到那场盛大典礼,他倒是真为她带来一个惊喜……

    抱着书刚走出房门,正正碰上林立梵浑身酒气地转过楼梯,她下意识想躲,他却只冷冷地瞥她一眼,踉跄着步子回了书房。

    随着房门重重摔上,林禾霁轻舒出一口气,抬步朝楼下去了。

    “陈妈,早!”

    “小姐今天气色很好。”陈妈笑着看向她,将餐桌旁的一把椅子拉开。

    “都是您照养得好~。”林禾霁走到陈妈身边,附耳道:“最近那人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陈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我看着她呢,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小姐只作她不存在,一切有我与她敷衍。”

    林禾霁点点头,将早餐吃了,与陈妈道过别后乘车去往女校。

    因着近日先托槐生取货试点,索性到休息日再与他联系,据具体情况再决定下一步事宜,林禾霁午时也就照常回去用饭休息。

    进门一看,桌上已摆好几道精致饭菜。正要洗手用餐时,陈妈走到她身边担忧道:“小姐,二少爷从早上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醉成那个样子,老李给他端了醒酒茶进去也被他呵了出来,再这样下去身体要垮的。”

    林禾霁神色淡淡,将手仔细洗净了才道:“他若难受自会想法子消解,不用去理他。”

    陈妈面有难色,她虽也厌恶那个女人,但对二少爷却没多少芥蒂。初时,她因着这一对母子的到来致使夫人与大小姐离府,也是怨恨她们的。

    但每次三小姐走丢时,总是他狼狈兮兮地跑来告诉她三小姐的所在,在她将三小姐抱回去时他又总小心翼翼地藏在暗处,一路随着她们回去。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心疼。

    还是个孩子的年纪,他辛苦攻克学业,得了空便跑去营中与一众老兵受着同等强度的操练,即便体力再怎么不济,也始终咬牙强撑着。对自己这样狠,终是赢得了一众人等的认同与敬意。

    督军注意到他的刻苦与天资,渐渐将他作接班人来培养,一日一日越发器重。

    他亦不负督军所托,凡经他手的军务或是旁事,总能处理得妥帖得心。

    许是觉察到母亲对林禾霁的针对越发过分,加之李妈的监视,二少爷与她谈了好久,为着小姐能自在些,二少爷寻了由头与督军说想搬离老宅,去前头小楼住着。

    督军私下问过她,觉得这件事对三小姐有没有利,她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说这样的安排也有助于小姐安心地学习休息,老宅诸事繁多,且有着太多与夫人和大小姐有关的回忆,去前头住着也好。

    由是,督军允了二少爷的提议,放两个小辈到前面住着,只有一点,当家中过节时需得回老宅相聚。

    日复一日的相处,她看透二少爷与他娘性情并不相同,且一次又一次暗中帮小姐解了围,又因着他的细心,亦多次帮她处理了些琐事。对于他,陈妈始终是感激的。

    林禾霁见陈妈面上为难,心有不忍,也就轻叹了气,妥协道:“陈妈,将醒酒茶与几碟小菜备好,一会儿我送上去。”

    陈妈忙点点头,回身收拾着了。

    吃过饭后,林禾霁端着餐盘上了楼,在门上轻叩三下后推门进去,见林立梵正趴在桌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林立梵听着那阵启门的声音,只觉得烦闷。近日军中风言益盛,那对军混父子行事越发猖狂,将他本不多的耐心一点点磋磨尽,连带着对李妈,他更是连装都懒得装,索性厉声呵斥。

    听着脚步声渐近,他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滚!”

    脚步声顿了顿,却仍向着这边来了。

    林立梵立时抬起头,直恨不得以冷目作枪子射入那人眉心。

    看清是谁后,他登时愣住,眉眼间神色变得柔和,“禾……禾霁,我不是针对你的,我……”说着,就要站起来去到她面前。

    林禾霁将餐盘放下,冷声道:“我讨厌与酒鬼说话,这些东西是陈妈托我带上来的,你趁热吃了吧。”说完转身就走,而他,因顾虑她说的话,整个人就那么站定在了半途。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轻声道:“那件礼物你不喜欢吗?”

    林禾霁步子一顿,面上浮起讥诮笑意,“那娃娃笑得那么快活,我看了只觉得讽刺。”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走出房间,转过角后不见了。

    天际渐映上虹色,随着钟响三下,女学生们蜂拥而出。

    “小禾禾,明儿见!”孙亦蒽近日心情格外地好,一举一动都显出些孩子气。

    “注意脚下,慢点!”林禾霁糟心地看着她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那人仍挺乐呵地哈哈笑着,一溜身钻进车里。

    看着车驶远后,林禾霁摇着头上了车,“没救了啊……”

    车未停稳,严绛已乐癫癫地等在一旁,只待林禾霁下了车就扑进她怀里。

    “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林禾霁捧着她的脸,柔声笑道。

    “禾霁姐姐,萧亦今天和我通了电话,说是要过来看我!”

    “怪不得,那……你是想见他呢?还是想着他备的豆包呢?”

    严绛面上浮起红晕,搂住她的脖子附耳道:“自然是……都想喽~”

    林禾霁被她逗笑,无奈地戳戳她的小圆脸。

    “禾霁姐姐,到时候我带他来见你,他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好~”

    玩闹一阵后,严呈之打了电话来,好说歹说地劝严绛回家,林禾霁听着严绛一句接一句的调侃抱着肚子笑到不行。电话挂断,严绛佯装怒道:“唉,那个家没我不行啊!”这才起身回去了。

    漱洗过后,林禾霁坐在桌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却浮现起沈丞?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期待着夜晚的来临,那种期待一直伴着她入了梦中,去寻找一个人。

    晨起时,迷蒙日光中总隐隐能看到一张脸,那双眸子定定地凝住她,伴着心间悸动,整个人慢慢失控……

    辞了沈峘后,二人伴着月色朝府中走。

    沐皎儿仍是蔫蔫的,却强装着快活,一路上与抚枫说着粽子的习性,以及她眼中粽子所独有的特点。

    抚枫笑着听她说,更是适时地附和,两人这样一路走着,倒也不觉冷清。

    到了后门,抚枫看着沐皎儿先翻了进去,眸中一时泻了情绪。与小姐相伴多年她又怎会不了解她,明明不快乐却还小心翼翼地掩着。她看着沐皎儿翻过墙头,莫名觉出小姐是进了吃人的穴窟,而小姐所心心念念的马,是她所向往却不可及的自由。

    抚枫赶忙翻了过去,穴窟也好深渊也罢,只要沐皎儿去得,她必生死相随!

    沈丞?将柴房内的木头都劈了后,一路疾行回到院中,将长刀放下又大口灌了几杯茶水,方觉得心头邪火消减了些。

    “木头可是个好东西,得多囤积着些,用来练刀力再好不过!”

    蹭地起身也不更衣就那么仰躺到榻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索性出了门,几下翻上屋顶。

    习惯性朝那处看去,黑沉沉一片,沈丞?心火又蹿起几分。

    “睡下了还是没回来?”

    猜来猜去不过是折磨自己,沈丞?不喜内耗,索性几下翻出了院子,一路隐在暗处朝后门去。

    反正睡不着,不如就候在这里,若是碰到小贼就顺手抓了,若是碰到她……那明日一早就去买木头!

    天色越来越深,四下亦越来越静。沈丞?面无表情地隐在暗处,心像是有小虫撕咬般,酥麻与痛意交加。

    应该早就睡下了吧……

    就在面上渐浮愉色之际,墙外突传来一阵窸窣声,还没等沈丞?面色黑尽,沐皎儿大盗似的从墙头一跃而下,避在一旁等另一人翻过来。

    待抚枫落地后,二人鬼鬼祟祟地渐去远了。

    沈丞?重重呼出一口气,双眼紧紧闭上又缓缓睁开,眸中已多了几分怒意。

    “好得很!索性明日购置一处宅院,专用于垒积木材!”

    他抑着周身怒火,也不想着抓贼了,倒盼着来个江洋大盗,将国公府偷得个底朝天!

    沐皎儿已是累急,咸鱼般摊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沈大公子呢,是彻底没了睡意,索性将长刀带到屋顶仔仔细细地磨了起来。

    不经意间一抬眼,竟看到沐皎儿院中站着个人,那人裹在一件黑袍中,不辨身形与神色。

    沈丞?看过去时,那人正朝着他的方向,遥遥视着他。觉察出自己被发现后,那人如鬼魅般迅速隐于暗中,消失不见。

    沈丞?周身杀意乍现,执长刀几下翻至沐皎儿院中,悄声走过每一处隐蔽的地方,只恨自己反映太迟,让那人跑了。

    那人是谁?为何在她院中?!

    着身黑袍的人身手敏捷,箭步冲到墙边翻了过去,将袍子一褪显出寻常衣衫,彻底隐入长街灯火。

    殿内,独枭正静静蹲坐着,冷幽的眸子透过轩窗看着空中那一轮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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