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中年男人神色很不自然,难得失了威严气,这边看一阵再去看那边,眼神始终未定在对面两个年轻人身上。

    他心虚啊……年轻时太狂,狂得招来只滑毛贼狐狸,糊里糊涂便应了这么一档子事,要只是随口一说也就算了,可那张字据板板正正搁桌上拍着,上边的红手印子看得他头疼……

    其实酒醒后他就后悔了,那时禾霁还生着他的气,整日对他不言不语,父女俩关系是要多僵就有多僵,这样的时候他却因着几两黄汤把女儿终身大事给定了,他这爹当得太失职。

    思来想去怎么也过不去心里这关,顶着失信成王八的名声往老狐狸那打电话,可谁知电话接来接去就接不到那贼狐狸,整日都是一位管家应付他,要不就说老爷出去应酬,要不就说带兵出去拉练,硬是一点空挤不出来。

    后来给他逼急了眼,每过一小时便让管家来叫他,醒了就给那狐狸打电话,可来来去去总是那位管家,任他如何气急败坏地吼,电话中的声音也只是不温不火笑着回他,最后给他应付得硬是没了脾气。

    就这么撑了一个多月,他想着先算了,若那老狐狸日后敢来,他再收拾他也不迟。可现在他那兄弟……不在了,让儿子千里迢迢来赴约,他……怎么开这个口?

    “林伯父,此行匆忙也未与您提前打过招呼,是小侄考虑不周。”萧亦见林父脸色不对,只得硬着头皮打破僵局。

    “呃……不,不会。我这兄弟有福,养大了你哥俩儿这么好的孩子,你们……节哀啊。”

    “林伯父客气了,先父在世时也常提起您,说您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自小一同相伴长大,此种情意小侄实在羡慕,不觉便对您生出亲昵之意。”

    林父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一股愧疚感猛不丁从心底浮了起来,“嗯……呃……这个,确实确实,我与你哥俩儿的爹关系很好,是旧相识了。你们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好好住几日,瞧瞧这边的风景,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

    “那就麻烦伯父了……”

    “伯父啊,我与哥此行前来之意想必您也明白,不如早日把事办了,我哥俩儿也好早点回去。”

    林父听过这番话脸登时黑了,颤着胡子怒视着他,“你……你这小子!”

    萧亦将沈豫咫往身后一拉,忙安抚道:“伯父,您别与这小子计较,他自小在军中待惯了的,性子是直了些,回去我必好好说说他,您别生气,今儿看着天色也晚了,您先歇息着,我们便告辞了。”

    说罢,陪着笑将沈豫咫往门外推,几步便离了林父视线。

    “沈豫咫!你能不能别这么虎?!看不出他脸色不对吗!”

    沈豫咫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痞笑道:“怎么没看出来,那老头是想食言,坐这一会儿无非是想些借口来敷衍咱们呗~”

    萧亦无奈,无力感瞬地便袭了上来,“那你还刺激他,再这么下去不彻底没戏?”

    “哥,你甭费那精神,我自有我的法子,明天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劳神陪着我。”

    “你……可别把人惹毛了……”

    沈豫咫眉头一皱,佯装怒道:“哥,我是什么性子你能不知道吗,我……是那目无尊长的人吗?!”

    “呃……”

    “哎呀!走吧走吧,别一会儿老头拿扫帚出来了。”

    两人这才出了督军府,朝门外停着的车去了。

    “周叔,等我一下,我送完东西就出来。”

    “好,小姐你不用急慌。”

    林禾霁捧着一只盒子下车,一辆汽车与她错身而过,她没怎么在意,照旧朝里走了。

    “豫咫,那位小姐应该就是林伯父的女儿。”车中,萧亦恰好看到了她的正脸,莫名在心底生出几分好感。

    沈豫咫闻言往后一瞧,只看见了她的背影,“哦。”

    “爹,你做什么呢?”林禾霁笑着走进来,将盒子悄悄藏在了身后。

    林父登时慌了神,忙将桌上那张纸抓起塞进口袋里。

    “禾……禾霁啊,怎么这时候来了,该提前打个电话来,我好让管家准备几道你爱吃的菜。”

    “我还有事,一会儿不在这吃了,爹,您方才怎么那么慌,藏什么呢?”

    “没……没啥,快来坐,我这刚泡了壶好茶。”

    “好吧。”

    坐下后,林禾霁神秘兮兮让他闭上眼睛,林父一手不动声色地捂住口袋,将眼闭了起来。

    觉察到有一样东西放在了腿上,“爹,睁开眼吧!”

    一只精致的盒子在他腿上放着,他现下正慌着,也没多想什么,下意识便去开那盖子。

    盒中置着把韦瑟枪,做工极为精致考究,他曾见过这把枪的照片,虽爱枪却一直忘了去寻,如今见到这把枪出现在自己眼前,真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嚯!禾霁啊,爹……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女儿你真是用心了!”将枪拿起反复摩挲着,越发爱不释手。

    “爹喜欢就好~”

    林父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禾霁,你可别与军火贩子扯上联系,这其中关关道道太乱,扯进去没个消停时候。”

    “爹,我知道,这把枪是托哥哥的人脉寻的,您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嘿,真是把好枪啊!”

    因着一月前学业已成,孙父决定将孙亦蒽送往国外进修,而林禾霁决定留在荌城经营自己的生意,便未再与孙亦蒽同行。

    两人惜着最后的这段日子,来来回回聚了多次,直到将好友送走,林禾霁才彻底收回心来,准备潜心大干一番。

    下午两点,严绛在办公室外向内探了探头,见她仍闷头忙着,皱皱眉头几步走到林禾霁面前。

    “禾霁姐姐……”

    她抬头去看,认清人后便笑了起来,招呼着严绛坐下。

    “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呢?”严绛将手中小盒推到林禾霁面前,有些生气地看着她。

    “一时忙忘了就没顾上,怪不得觉得饿了呢,都两点了……”将小盒打开,里面是精心烩制的一道糖小排盖饭,“好香~丫头,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快吃快吃,一会儿再凉了。”

    “好!”

    林禾霁正吃着,严绛唇角已控不住地弯翘起,没说一个字便乐了起来。

    “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禾霁姐姐,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让你见个人~”

    “好啊,能让你乐成这样的人……啧,我知道了,是你那位萧哥哥吧!”

    严绛重重点了几下头,面上已笑成一团,“昨天他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已到这儿了,因着昨日有事,他便与我商量着在今天见面。禾霁姐姐,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不知道萧亦哥哥现在是什么样子?”

    “傻丫头,一会儿不就见到了,你快别陪我了,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高高兴兴去见他。”

    “那……也好!禾霁姐姐,一会儿我派人来接你,到时候我们直接在餐厅汇合。”

    “好,快去吧!”

    一阵风般,严绛哼着小调走远了,林禾霁笑着摇摇头,将那份饭吃得干净,照旧处理起事务来。

    “慢着点,放这儿就成。”

    “那人先留下,让他在外边等着。”

    沈豫咫站在一旁看人将东西搬进,待将一方小桌组架好后,方招呼着林父走近前来。

    林父望着堆满一地的礼物与珍稀花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目之所及皆是他的心头好,这小子整这套……是想收买他?

    桌上琳琳琅琅置着十几只高高低低的水晶杯,杯中倒了小半的液体,各在光下呈现色泽不一的琥珀色。

    林父不闻都知道,杯中除了酒还能是啥,这小子的爹就是整这出才让他失了蹄的!

    明白归明白,步子却不由自主朝这处挪着,走得越近,酒香越浓……

    “豫咫啊,你这是?”

    沈豫咫摆出对镜练了半宿极具迷惑性的笑脸,执起一只水晶杯递到林父面前,“伯父,我这有几支酒,可就是这口舌拙品不出个味道来,听闻伯父对酒颇有研究,所以想请您来品鉴品鉴。”

    “害!胡饮罢了,谈不上研究。”说着便乐呵呵接过酒杯,先是一嗅,眼中蓦地放了光,再是一品,几个好字连连道了出来。

    这一开口,便收不住了手,一只只酒杯拿起放下,不多时,统统进了肚。

    “小子,你……你这些都哪儿寻的,给我说说,我……我派人给它整来!”

    沈豫咫将林父扶到沙发处坐下,凑近他道:“老爷子,将你姑娘嫁给我,以后这些酒便住你府上,想断也断不了,怎么样?”

    “你……你做梦,老子的姑娘,凭啥……凭啥嫁给你!”

    “嘿!你这老头怎么翻脸不认人?!”

    “我……我认啥人,我只认我姑娘,你这毛头……毛头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突地,沈豫咫声音中带了哽咽,露出极是悲伤的神情,“老爷子,实话跟你说吧,我已钟情你家姑娘许久,我爹因着这,才不得不上您这儿来求这门姻缘……”

    “老爷子,您放心,我绝不亏待你家姑娘。您看我,也有一副好相貌是吧,军中人属我生得最周正,咱长得高这体格也好,一打十不带怯的,您姑娘跟了我既享眼福又得安宁,这不两全的事儿吗。”

    “还有啊,我家老爷子老念叨您,总说来您这儿看看,给您唠唠家常。这一阵是天天夜里给我托梦,让我给您打个招呼,别把您吓着了,说是来亲自谢谢您,能许这番姻缘啊!”

    林父苦着脸扶上了头,“小……小子,你别说了,我这后脊梁……有点发凉……”

    沈豫咫笑笑,将桌上茶端起一口气喝得见底,这一阵说整得口干舌燥,他就不信说不降他。

    也就片刻功夫,旁边响起一阵鼾声,声音越来越大,竟有掀翻房顶的架势。

    沈豫咫霎时黑了脸,将茶杯放下头也不回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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