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敲打声,林禾霁从开阔庭园走进一条小道,廊间墙壁斑驳,越向里走越觉灼热。

    “砰!砰砰!”

    本觉得好奇寻来看看匠人制作铁器的工艺,却不成想转到里面一瞧,竟看到一向行事粗狂的人耐着性子坐在这处狭小又闷热难耐的地方,正潜心雕琢磨搓着什么。

    她没出声,静静凑上前去看。

    一步之距,林禾霁看得清楚,他正刻琢着的是枚指环,已有一枚已打磨好置在了手旁。

    “真是个呆子……”心已软成一片,渐渐升溢成泉,不觉从眼眶中滑落细细一道线。

    房内太热,加之身心的投用,沈豫咫额上已布满了汗珠子。

    正要抬手背去擦,忽觉侧方徐来一阵微风,帕子已代他的手将额上的汗拭得干净。

    “怎么来这了?快去院中待着,这儿太热,一会儿啊老子,呸!你夫君给你个惊喜!”他以为她没看到,挺像回事地将两枚指环掩在掌间,又笑成了见眉不见眼的样子。

    听着身后没动静,他刚想转头去看,只听林禾霁轻轻一声“知道了”,他直听到她的步子声远了,才重又珍视着打量掌中物,操弄起器具做最后的加工。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鱼,余光瞥见他匆匆朝这边来,她不去看都想得到,现下的他正呲牙傻乐着。

    “夫人,你这一手下去那些鱼明个就得肚皮翻上来了。”

    “哪会……”

    几步走近,沈豫咫蹲在她的身侧,将双手握拳伸到林禾霁的面前,“里面可有好东西,猜猜看是哪个!”

    素手覆在他的拳上,“好啊,那你先闭上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么神秘?好,那你先来。”沈豫咫兴冲冲闭了眼,静静等着她。

    眉……眼……鼻尖……最后,轻轻一触重了力度,撞开他的唇齿抵死相缠。

    一人的温存演变为两人的意乱情迷……

    “不!不行,夫人,咱搁人底盘呢,你若是想……咱回去再说。”

    林禾霁却作出一副得了鱼的猫儿状,痞瘩瘩轻拭唇角邪笑着逗他,“小姐莫恼,在下只一时见了你迷了心神,不如……小姐嫁了我作娘子可好~”

    沈豫咫:“……好!你不能纳小妾,不然我锤……咳,撕了你!”

    “小什么妾,有你就够了~”

    “夫人,戏瘾过完没?”

    林禾霁正色道:“完了完了,猜左右手是吧,我猜右手。”

    掌心缓开,指环映在她的眸中,“手气还不错,夫人,既已选中就给我带上吧。”

    指环套入无名指中,落定尘埃般,自此将两人心魂紧紧系在一处。

    沈豫咫摊开左掌,拿起那枚明显小一些的指环,“夫人……”

    手递到他的面前,林禾霁眼中含着泪,看他将指环一寸寸推入指根。

    新婚行礼时,二人不是没交换过戒指,可在他们互表心意的当天,沈豫咫就将那两枚戒指收了起来,再没让她去戴。

    这枚由他一手刻琢的指环戴入她的指间,才是他二人情定礼成的开篇章……

    “夫人,开慢点,开慢点……”

    “嗯?哥不是说你喜欢飙车吗?”

    “不,不是那回事,我刚才吃得多了,想吐……”

    林禾霁转脸一看,这才注意到他正面色铁青缩在一侧,手箍铁似的死死捂着嘴。

    “吱呀——”

    男人立时推开车门蹿了出去,扶着颗老歪脖子树大吐特吐。

    “夫人,你这车技……没得说。”

    “那可不,嗯……你还好吧?”

    “我一大老爷们能有啥事,走,接着整!”

    回到督军府时,天际只余一线夕光。

    沈豫咫脸色并不好,却还是提起精神拉着她朝后走,蓦地,林禾霁被闯入眼底的一片惊呆。

    “我一糙汉子,呃……也不知道啥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打听一圈人都说女人喜欢花,就四处搜罗了些好看的来,你别怕啊,我雇了花匠来照理,这些花不会枯的。”

    林禾霁不知该说些什么,默了半晌蹦出来句,“人……人家的花都成束送,你这……按地……”

    “你不喜欢这几种?”

    “不不不,很喜欢,喜得有点惊……”

    她选了几支正要回房寻只花瓶来放,祁嫂紧走几步迎了过来,“总司令,夫人,宣夫人送了几张电影票过来,邀你们去看呢。”

    沈豫咫乐呵呵接过,“正好,还愁没什么事做,夫人,咱过去捧捧场咋样?”

    “好啊。”

    两人刚在位置上坐定,忽听一掌重重拍到沈豫咫的身上,“谁?!哪个鳖孙敢拍你老子?!”

    又是一掌。

    “哎!哥,你也来了?”

    萧亦笑着与她示意过后,转头看着沈豫咫咬牙切齿道:“鳖孙?”

    “哎呦呵,堂堂萧参谋耳力不济哪,我说的是别睡,对!别睡,人要放电影呢,睡着多无礼。”

    萧亦:“……”

    人人皆屏着息,双手紧紧握着,更有甚的前腹背心已湿腻成一片,却还不舍收回往前投去的视线。

    影片中,小男孩颤颤巍巍行走在一片尸海间,面色由惊惧渐变得麻木。蓦地,男孩扑腾一下跪地,抽了骨般没了生气,小小身躯弓成弯桥,以头触着惺腻血泊。

    天色愈发深沉,风卷带来一两道野狗的低吠,在这处血腥气弥漫的僻谷里,野狗是食人的,且最爱抢食刚死了没多久的新鲜肉尸。

    “我……不……信,这……不……不是……真的……”小男孩嗓中已发不出声音,只上下唇颤着微合。

    夜即在眼前,野狗试探着步步靠近,一条生命……已临近终点。

    “阿南!阿南你在哪儿?!”痛声哀呼划破静寂,野狗闻声立时像老鼠般躲蹿入暗穴,隐在其中继续盯视着不远处的“晚餐”。

    女子跌跌撞撞往前走着,手中拎着的油灯忽明忽暗,有那么几次,女子险些栽倒在冷硬尸体上,总适时得老者搀扶,继而又朝前行去。

    “阿南,我是姐姐,我回来了啊,你在哪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女子已近崩溃,望着面前一片血海只觉无望,走着走着便跪到了地上,油灯滚落一侧,其中火苗终还是灭了。

    “谷子,振作些,小南得霍门所护未必有事,只要我们寻下去,定能找到他啊!”

    女子的头缓缓抬起,眸中渐聚起光亮,“是,是啊,小南他应该还活着,我得找到他!”沾着一手的血慢慢爬起,睁大眼睛继续向前走,呼嚎声重又在谷间响起。

    小男孩意识已有些模糊,懵懵怔怔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那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已许久未见的阿姐?

    “姐……姐……”

    “小南,你在……”

    “谷子,那个是不是?!”老者惊呼道。

    “小南?小南!!”女子向前扑去,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老者紧随向前,探过他的脉搏又试过鼻息后,微松了口气,“还活着,谷子,带着他走,此地不宜久留,一会儿怕有人过来。”

    “好!”女子将小男孩抱起,随着老者朝谷中疾行。

    照养过几日,小男孩已恢复了些生气,女子来时他便紧紧牵住她的手,女子离时他虽不舍但也懂事地未强留。

    “谷子,此行凶险,当年你爹娘将你姐弟二人分送至两处就是为了让你们避过这场祸事,一旦你下了山,就再回不得头了,届时刁匪截杀,你们又如何应对?”

    女子面现毅色,沉声道:“刁贼弑我亲族,害霍门遭劫,还险些将小南致死,此仇不报我入墓无宁!师傅您放心,我有您所授的剑术傍身,自会顾好我们姐弟二人的周全。”

    老者自知已劝阻不得,轻叹一声转回屋中取出一把剑来,“这把剑本想等你及笄再传与你,谷子,为师等你回来。”

    女子跪身在地,郑重由老者手上接过那把“云峰”,“师傅,徒儿……”

    “不必说了,此时天色还早,快下山吧。”

    “好……”

    那是老者看到她的最后一眼,女子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阶前,回过头来看她,老者掩住面上痛色,轻轻挥挥手,“去吧。”

    再后来,她扮作农妇到山下去打探消息,才得知五年前那对姐弟下山后曾在江湖之上掀起一阵风云……

    女子因手段狠戾受雇为四方影卫,声势渐起后筹谋人马蓄势待发。

    一个阴雨天,数十位身形如鬼魅之人潜入山庄,霎时破了这处宁静,明窗之上血痕横生,屋门之内厮杀震天。

    一夜过后又现白日,山庄死寂一片,无一人走出。

    老妇默过一阵又问道:“那位小哥呢?”

    屠夫将猪腿骨剁得正来劲儿,闻言叹了一声,“那小的啊,刚准备一把火烧了山庄却被官差抓住,趁人不备时挣脱了手脚就跑,许是被追得急了跑到一条河边便沉头扎了进去,再没上来。”

    影片最后,老者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山上走,极慢亦沉重,似是迈入暮途……

    灯光大开,银幕变得模糊,人们逐渐从一场梦中醒来。

    四周隐约传来啜泣声,甚至还有位姑娘哭着跑了出去。

    沈豫咫单手作帘掩住双眼,只紧绷住的下颌泄出些心绪。

    林禾霁的反应有些怪,明明已看不清银幕上的影像,可她却还盯看着那处。

    “怎么会长得这么像?看花眼了?”

    “禾霁姐姐!”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林禾霁蹭地站起朝后看,又回头瞧了瞧银幕,再转头看看她。

    来来回回好几次终是反应过来,“丫头,你成影星了!”

    《故无旧》一经放映火遍中京,这股风迅速席至五湖四海,各大影厅影券供不应求。

    而严绛,艺名“小侠客”,一跃登升当红影星,深受影迷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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