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时候,夏时予来B市复查。

    检查结果还不错,医生再三叮嘱不要跑跳,正常走路的话,也不能持续走太久。

    从医院出来,他站在太阳下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偷偷去南枝学校看看她。

    就看一眼,自己就回家继续备考。

    正值上午第一节下课,校园里学生熙熙攘攘,有下课的,也有准备去上第二节课的。

    很久之前让何晨树问过,她住6号楼,于是他决定去楼下碰碰运气。

    他就站在一棵大树下,满怀期待地看着6号楼进进出出的女生,渴望下一秒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

    终于,几分钟后他如愿以偿。

    是那张熟悉的脸,不过此刻她在一个男生背上,两人有说有笑往外面走。

    他注意到她左脚打了石膏,怎么受伤了呢,不知道严不严重,多久才能恢复。

    好在,有人能背着她上下楼,不然她该多无助。

    他不是喜欢草率盖章定论的人,那个男生,很可能是她同学。

    南枝没有男朋友,她得找熟一些的异性帮忙,这无可厚非。

    不过,这男同学形象很出色。

    另两个女生应该是她室友,跟他俩一起走。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进了教室,一分钟后,这男同学一个人出来了。

    看来,他并不是她同学。

    夏时予有点茫然,不知道是马上离开或者再等等。

    等什么呢,等一个更明确的答案。

    距十分钟下课的时候,那男生回来了,坐在走廊椅子上等南枝下课。

    铃声响起,他进教室背起她,迈着稳健步伐往外走,进了食堂。

    食堂里,高个子女生给她打饭,那男生把一杯豆浆放在她跟前。

    她张嘴跟他说话,好像是说谢谢,看起来很默契。

    夏时予突然醒悟,不想追根究底了,答案其实不重要,她的去留,他根本左右不了不是吗。

    他去见了何晨树,何特别开心,拉着好兄弟去吃学校食堂里自己最爱的那家炸鸡饭。

    得知夏时予来复查,恢复得还不错,他更开心了。

    “没顺便去南枝学校看看?”

    “刚从那边回来,我看见她了。她左脚受伤打着石膏,是一个男生背着她上下课,中午还一起在食堂吃饭。”

    寒假碰到南枝和邓千尧一起的何晨树,第一反应就是那男生肯定是他遇见的那个。

    “是不是高个子,挺白的,高鼻梁,薄嘴唇,气质还挺好。”

    这家伙,挺会夸人,根据他的描述,确实是同一个人。

    “他金融系大三的。有个事你别生气啊,我也是怕你瞎想,再说那会儿也不确定,咱也不能造谣。”

    此刻何晨树基本可以确定南枝跟那个邓千尧不清不楚了,就算没谈上,那也多少有点暧昧不清。

    好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不纯纯埋汰我兄弟嘛!

    “寒假晚上,我和陆砚辞去你房子附近烧烤店,遇到南枝和这男生,九点左右。”

    见夏时予没吭声,他壮着胆子分析:“不是我血口喷人啊,要是在我们大学附近,晚上九点碰到他们,我都不至于多想。

    毕竟我也单独跟女生晚上出来吃过饭。可那是在咱们老家,这男生B市本地人,大老远送她回家。”

    什么交情啊,跨省送学妹。反正换作他的话,这么远,送自己对象都得合计合计。

    夏时予一直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听着对面的何晨树说话。

    这里离老家那么远,他不辞辛苦送她到家门口,就算是他单方面的喜欢,她不拒绝,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见夏时予淡淡的,何晨树建议他直接找南枝问清楚,别自己瞎想。

    下个月就高考了,千万别为了感情影响考试,真不值得。

    路还长着呢。

    真不值得,何晨树说得对。那就这样吧,他并不想问,没什么意义。

    他把二人的约定奉若神祗,如果她默默背弃,那么这段持续他青春的感情就丧失意义。

    他的爱恋大概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高烧,如今,也该退烧了。

    “其实南枝这个女孩还挺有眼光,那个邓千尧,肯定非富即贵。”

    何晨树上次看见邓千尧开的车,好几百万,而且是有钱也未必能开上的那种。

    夏时予笑笑:“光看他这个人,就挺不错,衣着打扮和举止气质,能配得上她。”

    她会心动,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可以理解,但需要时间接受。

    接受自己惦记很久的女孩,走向另一个男孩。

    何晨树心想,他兄弟格局挺大,都被人家悄悄那啥了,还说情敌好话,他可做不到。

    于是劝他别胡思乱想,好女孩多得是,有句话不是说,对的人就在前途里等你。

    夏时予怎么会胡思乱想呢。

    他似乎已经想开了,求仁得仁,各自有各自的路要往下走,谁也用不着为难。

    “你往哪走?”

    “南方吧。”

    四十天后,南枝拆掉了石膏,医生说定期去换药。

    四十五天后,可以单拐走路了,但是不能走太久,还是会疼。

    为了感谢邓千尧这四十天不辞辛苦的帮助,南枝请他去吃600块一位的豪华自助。

    这会儿是六月中旬,夏时予一星期前就考完试。

    考前几天,南枝给他发过一条消息,怕影响他,酝酿过后,只发短短四个字:高考加油!

    然而,夏时予一直没回复,而她也没多想,习以为常。

    这一年多,他就主动联系过她两次,可能在医院养成习惯,不太怎么玩手机吧,或者忙起来忘记回她。

    南枝想着,等成绩出来或者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应该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六月下旬,出高考成绩,夏时予没动静。

    七月下旬,收到录取通知书,夏时予还是没动静。

    南枝有点按捺不住。

    虽然以他的实力,肯定能考上两年前他要去的大学,但她还是想确认下,不然心里总七上八下。

    南枝:哈喽,你在家嘛,快两年没见了,有空见一面吧。

    这次夏时予回复得很快,发来一个简短的好字。

    七月流金,南枝打着太阳伞,去附近一家新开的奶茶店赴约。

    很久没这么激动过,快两年没见了,不知道他变化大不大。

    上一次见他,是两年前的八月,那时他刚出事三个月,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跟她说,在B市等他。

    这离别一面,好像很久很久了,像前世。今天,就是今生吧,终于能够续这前世未了的牵绊。

    夏时予穿着一件黑色T恤,坐在靠窗位置,看她从马路对面慢慢走过来。

    今天,她穿着一件森林绿吊带长裙,搭了白色防晒针织衫,整个人青春又鲜活。

    是他喜欢的绿色,是他不能再喜欢下去的女孩。

    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穿着一身宽宽大大蓝色校服的女孩,蹚过时间长河,转身向北,头也不回地走远。

    “你好像比高中时瘦了一点点,脸上轮廓更明显了。”

    看着落落大方的南枝,夏时予笑笑:“你更好看了,是不是又长高了,看着比高三那会儿高一些。”

    “并没有,我初三就165,再也没长过个子。”

    她撇嘴的样子有点可爱,跟过去一样,他忍不住安慰:

    “165可以了,我有个初中女同学175,她很困扰,加上有点壮,感觉自己像个爷们。”

    南枝被逗笑:“她还挺有意思。对了,还没正式恭喜你,听张兮柔说,你前两天收到通知书。”

    夏时予左手拇指不自觉搓着食指,随后又用拇指极其缓慢地擦拭奶茶杯壁上的水珠。

    多像在给喜欢的姑娘擦眼泪。

    南枝喝口奶茶,对他柔柔一笑。

    跟高中时比,她褪去青涩,更加温婉。这个给她讲题都会脸红的女孩,去了更大的世界,碰到了更好的男孩。

    夏时予想,不再是从前。回忆里的她,眼前的她,很难重合到一起。

    他终究,还是为他的小玫瑰心碎了一回。

    分别时,南枝冲他挥挥手,说了句九月见。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街角,夏时予才收回视线,低头看脚下斑驳的树影。

    九月见?有句歌词这样写的: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八月下旬,他开始整理东西,把要跟他去南方的东西小心装好。

    是的,五月中旬见到她那天,他就做了决定,不去B市,他心心念念两年的地方,那个有她的地方。

    像大梦初醒,发现一直以来的坚守挺可笑,传出去会被别人嘲笑愚蠢的那种。

    既然往后的人生没有她,那跟她相关的一切也该放下。

    翻开最爱的《小王子》,那张纸巾还寂静无声地躺在里面。

    高三那年元旦晚会,把她擦过口红的纸巾偷偷藏起来,像极了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那就当作刻舟求剑吧。

    念旧的人,有时候珍藏的,只是一种别样情绪。这情绪是一把锁,锁住过去种种。

    原来啊,年少时的心动,是一生一次最难忘的限定。

    没错,接下来,自己会在不同阶段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很多人都有她的影子。

    谁谁长得像你,谁谁声音像你,谁谁背影像你,谁谁性格像你。

    可谁能比得过,我记忆里那个你呢。

    如果真有时光机,我不想去未来,只想回到过去。

    回到第一次见到你那一天,飞奔向你,紧紧抱住你,然后请求你告诉我:

    怎么才能留住青春时代的你,以及我。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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