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见这个数,差点没气的厥过去,还是忍了又忍才只发出了一声质疑。

    就算他失忆了,他也能确定自己的腰带跟玉冠绝对不止这个数,怕是要翻个百倍不止。

    可是这家人眼皮子太浅了,被人宰了还不知道,得个四十六两银子就开心的不得了。

    娇娇儿却很是欢喜,她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只当少年也是为能当这么多银钱开心的,发出喟叹后便连连催促宋母将包袱打开看看,她还没见过这样多银钱呢!

    四十六两……她有钱去报考童生了,她也能有功名了。

    临江城学风盛行,虽然官家提倡女子也入学堂,但是总归是男子读书的多,女子读书的少。

    但是十年前,临江城横空出世了一个天才,便是宋居寒,她也是宋家村的姑娘。

    她娘早死,由村长父亲拉扯着长大,自幼同男子一样六岁入学读书,十二过了童生,十四岁考了秀才,十六岁参加院试拿到举人,十八岁参加殿试被圣上钦点为探花。

    也是本朝第一个女探花。

    自她以后,临江城便十分重视起女子的教育来,不但设了官家学堂临江书院,不收取束脩,还十分鼓励女子入学。

    宋家村因为出了宋居寒这么个凤凰,也愿意挤出些钱财来供给在官家学堂读书的孩子,免费提供笔墨纸砚,以减轻家里负担。

    娇娇儿便是受了宋居寒益的人,宋家村里自小听着宋居寒的传说长大,觉得她这样厉害,自己也是宋家村长大,不能给她丢脸才是。

    只是现实更加残酷,她虽在算学上遥遥领先同龄人,但于八股上却是没什么天分,虽然先生说她考个童生不是问题,但是宋母却舍不得花这个钱。

    一则是女子读书再好,以后也是要嫁人生子的,她舍不得女儿跟宋居寒一样去京都闯,太艰难了些,而她天分也没那样高。

    二则是穷人不光银钱上面穷,人口上面也穷,劳动力稀缺,娇娇儿若是去考,前面要花不少银钱时间去供,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实在供不起。

    愿意供娇娇儿读些书,也是因为家里基本上不要出什么钱,加上读了书的女孩儿出去谈人家更有优势,更多的宋母是供不起了。

    娇娇儿自己也知道,心里虽想考,却从来都不说。

    这四十六两银子,就像一场及时雨一样,仿佛是老天爷也知道她想读书,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去考试。

    宋母将包袱打开,果然是四十六两银子,只不过都剪碎了,又重又多,还换了些零碎铜钱。

    她先给少年看:“这些就是你的金腰带和白玉冠换的银子,你放心,这些银子我定然都用在你身上,保准你养好身子。”

    少年看着破破烂烂不成样的银子,勉力笑笑:“那就多谢婶子了。”

    都?

    娇娇儿见宋母的举动,听着她的话,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了。

    好不容易挨到出了门,娇娇儿拉住宋母,悄悄地问:“娘……全给他用吗?我能不能用一点?”

    她是少年的救命恩人,这些银钱既然是他报答救命之恩的,那她用一点点,只用一点点,没关系的吧?

    “你要做什么?想去考童生吗?”知子莫若母,宋母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若不是临江城里的人,这些银子还要给他去找家里人,加上他受伤将养总要用些好东西,这些银子还是不能乱动的。”宋母严肃道。

    哪怕已经知道宋母就是这个打算了,娇娇儿也还是想要争取,她道:“考试加住宿等费用,只要二两银子……”

    “只要?娇娇儿,若是按你这样说法,这四十六两银子也只有四十六两。”宋母打断她。

    这便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娇娇儿忍住夺眶的泪,咬着下唇不吭声。

    漂亮的少女委屈隐忍的模样,宋母看着也心疼,她的手臂上还挎着包袱,沉默半响,安慰道:“你现在年纪也还小,压一压也不打紧,他不过随身物品便这样值钱,等给他找着爹娘了,他给的报酬定是足够你去考试,到时候只要你想去考,我都让你去。”

    过了年,娇娇儿便十四了,要不了两年,宋母便会给她说婆家的,穷人家的女孩子都嫁的早。

    到时候宋母就会说:“何必浪费钱去考呢?这都要嫁人了。嫁了人在家里相夫教子便好,留点钱压箱底不更好?”

    总而言之,家里是不会给她钱去考试的。

    她勉力笑笑:“那好,那下次再说。”

    下次又下次,她还有多少个下次呢?

    ————

    家里有了钱,确实改善生活了,虽然对于少年来说,这个环境还是艰苦的很,补品只能吃参须,一只鸡要分几天吃。

    但是至少有肉味儿了,吃的主食也不是粥,而是顶饱的米饭。

    随着开春,宋母田里的活儿便多了起来,要去翻土、施肥、下种。

    好日子就这么几天,不赶紧些,到了春雨绵绵的时候便只能待在家里。

    乡下人就是这样,靠天吃饭,天好就笑吟吟,天不好就苦哈哈。

    娇娇儿也要准备上学,临江城好学之风盛行,随便拉来一个人都识得几个字,加上学院免费,父母多多少少都会让孩子去读个几年。

    不过学院也就让免费读到十六岁,后面还想上学,要么交束脩,要么考上秀才,去青松学院上学。

    少年现在身体也好了很多,他的伤口也都结痂了,只是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但是日常行动完全没有问题。

    自从上次宋母驳了她考试的请求之后,娇娇儿的心情便低落了很久,一直持续到开学,这才使她开心一些。

    苏瑾一开学时间要早一点,娇娇儿开学的时候他已经开学好几日了,两人便没一起去学院。

    临江学院是官府办的学院,里头最好的师长便是秀才,毕竟举人便是官身了,不管做些什么都比在学堂做师长俸禄高、过的舒服。

    就连秀才,也都是那些考了十几年还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居多,要找两个年轻些的师长简直难如登天。

    今日的临江学院格外热闹,年纪尚小,刚开启蒙的孩子被父母带着去找课室,年纪大些的如娇娇儿这般都已经熟稔了。

    不同衣衫、不同年龄的人都挤在广场上,叽叽喳喳,比早集还要吵闹,更有不小心撞到起了矛盾的,大庭广众之下各样争执,吵的面红耳赤。

    而这样繁华的场景,却也有两极分化,泾渭分明的情况。

    那日头底下有桌椅板凳,更有奴仆服侍的,就是富贵人家,阴凉湿冷处站着的,裹着着粗布麻衣的,便是平民百姓。

    虽然临江学院是官府举办的免费学院,但也有些优势的,一个是有钱人少,次一级有钱人在这里便都是山大王。

    二是寒门易出贵子,真心想学、想改变命运的还是穷人多,免学费的官府书院临江学院就是首选,风气要比其他学院好很多。

    这样的场景每年都会上演,娇娇儿早看习惯了,她只找到自己的课室,挑了个位置坐下,便开始打扫卫生。

    她的位置挑的很好,正好在窗边,阳光洒落一地碎金。发丝轻扬,皮肤剔透,鼻尖沁着细汗,粗布麻衣都难掩清丽之色。

    刚抹完桌子,门外便进来一位同窗,锦绣衣衫,紫金腰带,上面嵌着宝石,一看就很华贵,但是看面孔却很陌生,想来是走错课室的。

    娇娇儿没有在意,继续擦桌子,等两张桌子里里外外都擦干净,地也扫完了,一回头,才发现刚刚进来的同窗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撑着下巴一直盯着她看。

    她礼貌地点点头,准备出去洗个手,谁知同窗跟了上来,很是不客气地搭住她的肩:“同学,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少年人体温略高些,搭在她的肩上让人很不自在,娇娇儿抖了一下肩,将他的手抖下去,蹙眉道:“同学,这样不太好吧?”

    临江城不像外城男女大防很重,可上来就搭女孩儿的肩也太孟浪了。

    华衣少年也不在意,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道:“我姓方,方知乐,今年十五岁,家父是开金店的,方氏金铺就是我家的。方氏金铺你知道吧?城里好几家呢,你喜欢金子吗?我回头送你?”

    说实话,娇娇儿时常碰见这种骚扰,兴致好些,便同他们说几句话,逗个乐,那些人看她漂亮也不会说她什么,兴致不好了便甩脸色,得罪了人也没关系,把招娣搬出来就好了。

    招娣人高马大,能把两个方知乐拎起来当沙包扔,有她在,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就是招娣不在,也有苏瑾一,他学业好,受师长重视,人又温和敦厚,这些人也怕得罪他引起师长的注意。

    现在招娣和苏瑾一不在,哪怕这个人行动有些过分,娇娇儿也忍着些脾气。

    不想说实话,又不想被方知乐痴缠,她低垂着眉站定,细声细气道:“方哥哥好,我叫虎妮妮,家里住在城南呢。”

    这方知乐是今年刚转过来的学生,在其他学院他可谓是声名狼藉,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仗着一副白面脸盘,不知欺负了多少女学生,偏偏家里又有些家底,父母没办法,管不住,这才将他送到临江学院。

    临江学院风气好,这样就不会带坏他们的宝贝儿子。

    殊不知,狗就是狗,到哪里都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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