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实在亮,亮的招娣行径一览无余。

    “许招娣?”

    招娣听见她的后娘这样说。

    夜探父母的新房,无论如何看来,都是不好的行为,她连借口都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只想着那个入夜就睡的父亲呢?怎么这样关键的时候突然找不着人?

    沈珍珠站起来,仿佛对她十分好奇,上前几步打量她:“我是沈珍珠。”

    招娣一顿,微微点头,“后娘好。”

    她将语气放重在“后”这个字眼上。

    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会在这样尴尬的场景,偏偏这个后娘还一无所觉的模样。

    “找你爹吗?他不在这儿哦。”沈珍珠道,她语气娇俏,似乎心情很好。

    招娣很是尴尬,她不能说自己不是来找她爹的,也不能说自己是来找她爹的。

    尬在这里,一时无言。

    沈珍珠并不在意,她像只欢快的鸟儿,对着门外呼唤道:“曹妈妈,小茵,拿茶水点心进来。”

    又自己拿了火折子,将烛火点亮,原本只靠月亮照明的屋子瞬间就明亮起来。

    她还不甘心,又多点了几个蜡烛,屋子里最黑暗的角落都被蜡烛照亮。

    招娣心想:她定然是要叫人进来看看她的糗样,半夜爬父母的房,真不是个好人。

    进来的时候她是攀窗子进来的,并不知道门外守了人,而这个点了沈珍珠还没睡。

    这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都怪今儿的月亮太亮。

    守在外头的曹妈跟小茵应了一声,皆有些莫名,为何主子半夜要茶水点心?

    但也没有多问,二人分工明确,小茵进来伺候,曹妈去厨房拿些点心。

    沈珍珠点完蜡烛,见招娣还站在那里,笑吟吟地招呼:“你坐呀,你想吃什么喝什么?”

    她的态度实在殷勤的过分,招娣心里忍不住防备,可是笑容又是那样真诚,眼睛比星星还亮,仿佛是真心喜欢她。

    这个眼神让招娣想起来娇娇儿,娇娇儿听她说自己经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托着下巴,满脸崇拜……

    ……是的,崇拜。

    招娣有些无法想象这个比她大了将近十岁的大人会对她有类似崇拜的眼神。

    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沈珍珠便拉了她在一旁坐下。

    人就是这样,若是习惯了恶意,习惯了坚强,多困难的环境都能咬牙坚持,可偏偏若是此时出现一点温暖的善意,就变得慌乱迷茫了。

    侍女小茵走进来,目不斜视,也不多问,将茶水撤下,又给沈珍珠披了件外裳,便乖巧站立一旁,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嗨呀,总算见着你了,前两日我一直问你爹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他一直让我等回门后,没想到今儿你就来了。”沈珍珠笑吟吟道。

    招娣似有所觉,原来这个后娘以为是她爹叫她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后娘一直要见她做什么。

    低下头眼珠子一转,招娣摆出一副笑脸,她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当下道:“我也想见见后娘的,今儿实在等不及了,半夜过来,还望不会扰了后娘兴致。”

    她一口一个后娘,测试着沈珍珠的态度。

    “这哪里算晚呀,月亮还亮堂着呢!”沈珍珠笑道:“你长得真像我女儿,嫁给你爹果然不错……”

    “咳咳!”小茵突然咳嗽打断沈珍珠的话。

    被她这样一打断,沈珍珠也反应过来,岔开话题不谈,又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额头,像亲娘对自己孩子一样亲热。

    “可热可冷?春夜凉,容易头疼发热,可要多穿些衣裳。”沈珍珠叮嘱道。

    招娣原本不冷的,爬进了窗户后被沈珍珠一吓,浑身都凉了半截,现在才慢慢回温过来。

    眼见着沈珍珠毫无心眼,似乎要说出她嫁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偏偏被她的侍女打断,心下也有了定论。

    只是……这人的目的,竟然是自己?

    她暗暗审视自己,屠夫之女,从小自己挑起门梁,没有母亲兄弟姊妹,只有一个酗酒成性的父亲。

    即使论起外貌身材来,她也只是普普通通。

    图她什么?

    难道这沈珍珠先前未婚育女?见她模样像,将她当替身了?

    不不不,沈珍珠也才二十来岁,自己也就比她小了十岁左右,总不能一个镖局小姐十岁就偷食禁果了吧?

    说实话,看沈珍珠衣服天真单纯的模样,倒有可能是会被人骗了。

    毕竟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穷书生勾引大家小姐偷食禁果,妄想一步登天。

    想到这里,招娣的心理变了味,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怜惜起来。

    真是可怜的女人。

    曹妈从外面端了盘子来,她就八面玲珑一些,脸上带笑,圆乎乎的脸盘子,看的人心生欢喜。

    “我去滚了滚酒,耽误了一些时间,没饿着吧?半夜没什么吃的,就白日从沈家带过来的一些点心,姑娘别嫌弃,多少吃点才是。”

    这人也对她殷勤的很,招娣笑着接过:“哪里的话,妈妈别客气。”

    曹妈绕过她,“你坐就是,我来我来。”

    她将一壶酒,两个杯子并两碟点心放在桌子上。

    “爱吃果脯吗?家里还有些杏干,我再切点酱牛肉来,这样夜里才吃的痛快呢!”

    大半夜摆酒摆点心已经很奢侈了,眼见着曹妈就要忙活起来给她拿些这个拿些那个吃,招娣颇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用不着用不着,简单吃些便是了。”招娣站起来拉住曹妈,又去看笑眯眯的沈珍珠,示意她拦着点。

    收到招娣求助的眼神,沈珍珠才慢悠悠道:“曹妈你歇着吧,我跟招娣聊会儿就行。”

    曹妈这才作罢,连连点头退下,还对着招娣说:“真是个好孩子,又乖巧又听话。”

    对于招娣是怎么进来的她只字不问,这更让招娣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说呢,临江城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差不多都开始说亲了,沈珍珠都二十四五岁了才嫁人,嫁的还是她那个糟糕爹。

    定是之前有了丑闻,家里捂着瞒着,眼看着快嫁不出去了,就给她嫁给许屠夫了。

    想来她的孩子应当也是没了。

    招娣的眼神也软了下来,顺从地跟沈珍珠坐下。

    沈珍珠一直殷勤的跟她说话,招娣也时不时应两句,她便很开心。

    二人一直聊到月亮西沉,见沈珍珠眼神迷蒙,时不时打个哈欠,招娣贴心道:“后娘去休息吧,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呢。”

    沈珍珠这才作罢,依依不舍地让曹妈送招娣回房。

    许家实在不大,就那么两步脚,招娣也不知道有啥可送的,穿过院子就到她的房间。

    曹妈还打了灯笼,小心地叫她抬脚。

    不过几步便到了门口,她往招娣房里看了两眼,道:“姑娘住这儿啊?姑爷说是柴房呢,我们姑娘先前总想来看看,不让。”

    试探来了。

    许家就那么几间房,总有一间是她的,这件是柴房不让进难道其他的也是柴房不让进?一看便知的事情。

    招娣笑笑:“原是柴房,靠着后巷总有些不长眼的小偷进来摸柴火,我便自己住进来了。”

    “哎哟,这可不好,姑娘家一个人住着靠后巷,太不安全了,回头住出来吧?我跟我们姑娘说,那旁边不就有间房吗?我看着又亮堂又大方,姑娘住刚好。”曹妈碎碎念道。

    招娣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笑不语。

    等曹妈说完方道:“多谢曹妈担心,天快亮了,我有些困……”

    说没说满,聪明的曹妈立刻领悟到了招娣的意思,点头道:“是是,姑娘休息,我让人来这儿守着,想喝水叫人就好。”

    招娣点点头,转身进屋关了门。

    她确实困了。

    接下来的事情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沈珍珠对她确实很好,曹妈也是真心实意建议她搬房间,之后沈珍珠将那个房间全部换了装饰,打扫干净,放了花瓶、熏香、珠帘等各种贵重装饰,又给她量体裁衣,用时兴的料子做了几套衣裳。

    每日叫她一起吃饭,带她出去逛街,怕她腼腆不敢说,时不时问她冷了热了,渴了饿了,简直比亲娘还亲。

    招娣都不知道她图什么。

    而她再也没见到过她爹,有时候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里有年轻漂亮的娘、温香软玉的床,身边人都对自己温和小意。

    而等到她醒来,睡得还是冰冷的木板床,院子里都是砸碎的酒瓶,客厅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宿醉酒味,她也还要起早去杀猪,晚上回来还要收拾喝醉酒想打人的爹。

    她有些沉溺于梦中,不愿醒来。

    “然后呢?”娇娇儿停下筷子问。

    “没啦!”招娣塞了满满当当一嘴的饭菜,嘴巴里鼓鼓囊囊的: “我来上学了呀。”

    娇娇儿有些不明白,这沈珍珠怎么跟话本里来报恩的狐仙白蛇一样?话本里的狐仙白蛇也是这样,化成大家小姐,然后找机会去恩人家里,给他送银送钱。

    “招娣啊,你小时候有没有救过什么狐狸白蛇什么的?”娇娇儿问道。

    “没有,我抓到拿去剥皮卖钱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还救?”

    她穷的很,只想要钱。

    “那别的什么呢?蝴蝶?毛毛虫?蝉?黄鼠狼也行呀!”娇娇儿不死心。

    “你越说越离谱了,你问问我有没有救过猪崽还差不多,毕竟要养大卖钱的。”招娣好笑道。

    “那你有救过吗?”娇娇儿认真思考。

    “噗!”招娣实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你别猜了,没有没有没有。”

    “那她无缘无故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娇娇儿想不明白,就算是好人,也没有莫名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儿这样好的呀。

    “我后来也知道了一点这个。”招娣停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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