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翠绿,被捆的结实,不用受就知道打人很疼。

    少年看着藤条,原地跪下,背脊挺止。

    “认。”

    娇娇儿看看藤条,又看看少年,想求情,可想到他在山上说的话,又觉得凭什么?

    人家把自己跟她们分的那样开,就像陌生人一样,她干嘛要给一个陌生人求情?

    就这样打,狠狠打,才能出她的气。

    宋母也不手软,她道:“你年长,却让长辈担心,以身涉险,不重自己安全,我罚你三鞭,可服气?”

    少年伸出双手道:“服。”

    “好。”

    话音刚落,藤条应声而下,破空声响起,娇娇儿吓得闭上眼睛,看都不敢看。

    她也被罚过,但是她乖,只被罚过一次,藤条打在手指上红肿一片,第二天连拿筷子都拿不起,根本不敢曲掌。上学还要忍着疼去写功课,那段时间她都是伴着眼泪去用手的。

    十指连心,藤条打在手指上比打在身上疼多了,一鞭下去就跟手指头断了一样。

    第一鞭下来,娇娇儿就看见少年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紧牙关。

    第二鞭下来整个脸都憋的通红泛白。

    第三鞭下来少年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三鞭罚完,少年一声不吭,宋母扔下藤条,又给了娇娇儿一瓶药,“给他敷上,我去睡觉了,明日要上学,按时起。”

    娇娇儿接过药瓶点点头。

    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等罚完,整个人才像脱力一般弯下了腰。

    娇娇儿一边扶起他一边抱怨道:“疼就吭声啊!吭声我娘就不会打这么重了。”

    少年道:“本就是我的错。”

    娇娇儿气呼呼地将他的手指拨开,没破皮,但是红肿一片。

    藤条打人就是这样,全是内伤,里面估计都被打出脓血了,皮面上看着还只是红肿。

    虽然语气抱怨,但是上药的动作还是轻柔的。

    少年的手指已经麻木了,抹上药有了一丝丝清凉的感觉。

    他从晃神中清醒过来,看着半跪坐在下面的娇娇儿,她一边上药,一边轻柔地给他吹气,给火辣辣的手指带来丝丝清凉。

    娇娇儿细心地上完药,又从橱柜里翻出纱布来,做贼一样看看外面,这才掏出来给他用。

    “这样裹着要好的快一点,明天早上就不要裹了,让我娘看见又要叫浪费。”

    少年没有做声,看着娇娇儿不太熟练地给他裹纱布。

    裹完纱布,娇娇儿打了个结,看了看道:“好了,不要沾水就行,反正你也不用上学干活,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歇着吧。”

    一抬头,少年正目不转盯地看着她,他的眼珠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只有烛光一团火焰般燃烧在他的眼底。

    “你看着我做什么?”娇娇儿立刻蹙眉。

    少年慢慢道:“你想跟我做一家人?”

    他这话问的很奇怪,至少对于娇娇儿来说很奇怪,明明在山上都已经说了,他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但是这种东西根本不用确认啊。

    “想不想的,有什么要紧,反正你跟我们远的很。”话间不免带了埋怨:“你是千金大少爷,以后找着了家是要跟我们这种平民扯开关系的,我也没别的什么要求,你找到家之后给我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最好。”

    少年没有理会她的话,温和平静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想。”

    他伸出手指拉娇娇儿,手指已经被娇娇儿裹得只剩指尖了,他便用指尖拉她,“我很希望有娇娇儿这样一个妹妹。”

    指尖拉人能有什么力气?可他的语气实在温柔,娇娇儿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任由他那蚂蚁大的力气将她拉入他的怀抱。

    坐着的少年搂着站着的娇娇儿,脸埋入她的腹部,闭着眼,语气带着几份喟叹:“我好想回家。”

    烛火将两人的身影照在墙壁上,摇摇晃晃的影子,身形却不变换。

    娇娇儿抿紧嘴唇,眸光变幻,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如果找不到的话,留下来吧。我做你的妹妹,我做你的家人,你有家了。”

    ————

    第二天还要去上学,娇娇儿简直想拿根绳子吊死。

    昨天累的手脚疲软,第二天还要赶那么远的路去上学,这时候她就突然觉得要是自己像苏瑾一一样住在学院就好了,省的昨日累了一天,今天还要来回跑。

    等到了学堂,见到了招娣,她的嘴就像决堤了一般,将昨天发生的一切,什么好的坏的都同她讲。

    招娣随着她的话语时而惊叹,时而担心,非常地给娇娇儿面子。

    “我们家娇娇儿可太厉害了!居然能绞死老虎!”招娣夸张地赞叹。

    娇娇儿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他先戳瞎了老虎的眼睛,又把老虎拖的没什么力气了,我才敢这样,不然我哪里绞的死老虎啊?”

    说到这里,她又感谢起招娣来:“还要多亏了你之前教我船夫打结的法子,那个结越挣扎越紧,还没办法挣脱开,这才把老虎给绞死的,谢谢招娣,谢谢招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招娣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感谢我的话,今年考个童生回来。”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娇娇儿连连点头。

    “啪!”李嫣儿从课室后面走进来,将包摔在桌子上,上面的琉璃水晶珠子在桌子上摔得啪啪响。

    又用脚拨开凳子,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这一连串的声音让两人都没了兴致说话,差不多也快上课了,两人对视一眼,安安静静地开始上课。

    这件事过去之后,少年果然老实了很多,不怎么出门,于是娇娇儿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偶尔也会感觉很寂寞。

    宋师长那边的房子也快建完,雨讯也即将到来,整个临江城都变得安静下来。

    先是街上行人变少,接着店铺也大多关门,只有稀稀拉拉的铺子还开着。

    小雨打头阵,试探着下了几天,似乎是觉得没什么人迎接它的到来,愈发不快,那雨就跟爆竹似的啪嗒哒地掉,若是有人没带伞,简直就打的头起包。

    说农民命苦,娇娇儿觉得她也不遑多让,因为她就是那个没带伞的人。

    为了省煤油,她每次都是趁着天色早,在课室做完功课才回去,招娣也是陪她一起。

    偏偏最近雨讯,沈珍珠担心夜里不好走,派车接了她先回去,招娣也问了她有没有伞,她信誓旦旦地说有,等准备走了,一扒书篓才发现自己没带。

    她都能想到自己回去要多糟糕了,宋母肯定要骂死她。

    绕着雨廊走到学院大门口,雨下的又急又密,溅起的水花都有几米高。

    街上已经没人,门窗禁闭,雨帘砸的人不敢呼吸。

    目前来看,只好等雨小些再回去,书本什么的就不带了,不然雨一晕,什么字都没了。

    夜色降临,雨依旧不见小,娇娇儿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又有个小小的祈盼。

    不知道宋春白会不会来接她?

    自两人上次说开,宋春白也放下心结,全身心地接纳了她们,在娇娇儿的生日上认宋母做了干妈,也认娇娇儿做了妹妹,现在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兄妹了。

    少年是个细心的人,见雨大了,她许久没回来,说不定会来接她呢?

    算算时间,就是她正常下学,这个点都没到家呢,少年肯定不知道她没带伞还没回来。

    想到这里,娇娇儿不禁有些泄气。

    远处的街道里,慢悠悠驶过来一辆华丽的马车。

    街道上一览无余,在密密麻麻的雨帘里,万物都是静止的,这辆会动的马车便显得十分醒眼。

    娇娇儿不由盯着它发呆。

    接着便发觉这辆马车似乎是冲着她来的,又站起来让开些,不知是不是要进学院。

    此时天色已暗,因为下雨,也没有点灯人点灯,只有娇娇儿头顶上、临江书院大门口的两盏灯笼是亮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来,在门口停住,娇娇儿别过脸去,余光却看见车厢里的人掀开了车帘。

    车厢里是暗的,娇娇儿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她站的地方却是亮的,被马车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柔弱的小姑娘被日日加餐养胖了些,个子仿佛也高了,浑身充满了精气神,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偷偷看人时带着几分怯生生。

    马车里的人看了半响,从暗处递了一把雨伞出来,轻声道:“同学是没伞吗?这个借给你。”

    娇娇儿有些尴尬,临江城有句话,叫“雨讯不带伞,都怪自己懒”。她被雨困在这里,好像显得她不是很勤快似的。

    出门时未下雨,但是她真的记得自己带了伞!

    此刻也不是多矫情的时候,她礼貌道谢:“谢谢你。”

    走了两步才发现,马车还在雨里,她若是走过去,少不了要淋雨,那伞就白拿了,可若是不过去,倒显得她十分不礼貌,人家都给你借伞了,你还不愿意多走两步,总不能叫人家出来递给你吧。

    正准备淋雨走进去,只听马车里的人轻笑一声,将伞收回。

    娇娇儿以为他是要将伞收回去,有些尴尬地后退两步。

    “给同学送过去。”马车里的人道。

    车辕上一个小子跳下来,穿着蓑衣蓑帽,将伞接过,上前几步,双手捧上,十分有礼。

    娇娇儿受宠若惊地接过,连忙道:“多谢多谢,多谢小哥,多谢同学。”

    小子听她叫他小哥,嘿嘿笑了起来。

    他转身跳上马车,驾起车就走。

    娇娇儿捧着伞,呆愣半天,见马车马上要见不着了,这才回神,大声喊道:“同学!怎么还你伞?!”

    马车马上驶远,雨水隔绝了声音,就在娇娇儿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马车上的小哥大声回道:“不必!”

    娇娇儿只好自己先撑开伞回家,伞一撑开,一个吊坠就落了下来。

    靠着伞骨的伞架上吊着一枚粉色的平安符,符上绣了一朵殷红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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