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学堂的西北角,这里种了一片竹林,一条石板小道曲径通幽。沿着小道往里走,便见到一扇角门,穿过八角门,树影掩映中,一方不起眼的小院呈现眼前。

    相比前边的学堂,这小院未免破旧了些,院里的三间小屋低矮,墙壁斑驳,门窗虽然完好,却能看出修修补补的痕迹。围着小院的竹篱笆上爬满了粉的白的小花,倒显出几分雅致,可惜透过花丛,依旧能能看到竹篱笆新的新,破的破。

    整个院子透着一股叫人不舒服的别扭劲。

    “春娘在屋子里,两位贵人随我进去吧。”少年打开篱笆门,站在门内,侧着身子请萧时慢与江墨入内。

    萧时慢抬脚便要跨进去,手臂却被江墨扯住,她回头疑惑地看着江墨:“怎么了?”

    江墨自进林子起,便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环境,虽然没看出什么端倪,但他右眼皮突突直跳,不好的预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但当着少年的面,他又不变明说,便道:“院子破败得紧,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省得弄脏你的衣裙。”如若里面有异样,萧时慢跑出去也来得及。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学堂外又都是学子先生,这里面的事情,总不会殃及到无辜的孩童。

    萧时慢却是一把甩开江墨的手:“既来之则安之,磨磨唧唧的。”

    少年却不乐意了,一路上都保持温和的面庞登时冷了下来:“春先生的屋子确实比不上你们的宅院富贵,却干干净净,何来弄脏衣裙一说?”

    少年顿了顿,心中尤不解气,冷哼一声,继续道:“小庙容不下、也不欢迎二位这两尊大佛,好走不送!”

    说着就要关上篱笆门。

    “世安,不得无礼,将客人请进来。”屋里传来轻柔的女声,一听便知声音的女主人温婉和善。

    少年手搭在篱笆门上,挣扎犹豫许久,才从了屋中女子的话,松开手,甩袖便进屋去,也不管身后的两个人是不是跟了进来。

    萧时慢责怪地登了江墨一眼,葱白的手指凶巴巴地戳了好几下他的胸膛,说道:“我看别进去的人应该是你!”

    话落,哼了一声,甩袖入内,神情动作与方才那少年如出一辙。

    江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依旧感觉那里仍然有萧时慢的手指在轻轻地点着,落在他身上,触感软软的,麻麻的。

    娇娇心中果然是有他的,不然,怎么会同他做这么亲密的举动。江墨想,嘴角扬起笑意。

    也罢,一眼便能望见底的小院落,也危险不到哪里去,便让她闹去吧,左右还有他在身旁护着。

    屋内的陈设更加简单,一张小矮小的木桌,几把木凳,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倒是为这陋室增色不少。

    屋子中间的矮桌上摆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碟,一个是青菜炒豆腐,一个是碎椒炒蛋。

    厨房那边还不断传来饭菜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萧时慢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天,还没吃过东西。

    面前的饭菜与她日常所食相比,可谓是粗陋,但她依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时,左手边的门帘一晃,一个身材窈窕的妇人端着一个白瓷大海碗入内,步履飞快地来到矮桌旁,迅速将碗放下,又折身回了来处。

    只留下一句:“世安,招呼客人先坐,我马上好了。”

    少年依旧没好气,围着桌子四边都摆好木凳,自己率先坐下,说道:“凳子在这儿,爱坐不坐。”

    萧时慢笑嘻嘻的,拉过凳子就坐下,问少年道:“你叫世安,那前边的学堂是你家开的?”

    “不然是你家开的?”

    若换作旁的人,这说话口气,萧时慢早就恼了,但此刻萧时慢脸上依旧乐呵呵的,继续问:“那这开办学堂肯定花不少钱吧?”

    “这屋子里可没有男子居住的痕迹,你和你娘孤儿寡母,哪儿来那么多钱?”

    少年仿佛被戳到了痛处,顿时气急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们孤儿寡母,我爹爹在……”

    “世安。”去而复返的妇人打断的少年的话。一边将手里的米饭放下,一边说道:“今日你不能陪我用午饭了,学堂的先生要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劳作。”

    “这么突然?”少年诧异。

    “先生们计划许久了,一切妥当后,今日早上才同我说,我还没来得及告知你。”

    “哦,那也不耽搁用饭,我吃了饭就去。”说着,少年就要伸手去拿碗筷。

    妇人将他的手拍回去,推了推他,说道:“快去,别耽搁,早去早回。我在厨房里还给你备了肉包子,饿不着你。”

    少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了。

    屋中一时间只剩下三个人。

    目送少年的身影进了林子,妇人这才转过身,招呼萧时慢与江墨。

    她举止端庄,施施然落座后,拿起放在桌旁的空碗依次为两位客人盛饭。

    “春娘不知二位贵人到访,粗茶淡饭,还望不要嫌弃。”

    萧时慢双手接过碗筷,客气道:“哪里的话,您手艺好,闻着饭菜香味,我便已经迫不及待了。”萧时慢局促地捏着碗,脑中飞速地寻找出适合的措辞,又继续道:“令郎颇有王总管当年的风采……”

    “你说世安啊?他不是我与夫君的孩子,是我收养的孤儿。我与夫君新婚之夜便分别了。”春娘手里盛饭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我当年同夫君通信告知此事时,夫君与我都认为这孩子与我们有缘,我便将他留在身边。”

    “夫君说世安是个好名字,一世长安,世世长安。”说着,将已经盛满的饭碗递到江墨手中。

    萧时慢此时更尴尬了,方才那一句本想套近乎,如今看,却是踩了雷。

    她用筷子夹起米饭,临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江墨见她不吃,也放下了筷子。

    “春娘,我们从北疆城来,您夫君有部分遗物,是关于您的,总该给您带来。”

    “哐当……”

    萧时慢话音刚落,春娘手中的碗筷便摔落在地,白花花的米饭,绿油油的菜叶,混着破碎的瓷片,一片狼藉。

    “春娘粗鄙村妇,在贵人面前失了仪态,望贵人莫怪。”

    说着,她伏下身,手忙脚乱地赤手去捡那些饭菜。

    萧时慢冷眼旁观。

    直到看见白花花的米饭中混入一块块殷红。

    她皱眉看着,最后终究是不忍,蹲下去拉起春娘的手,压抑着声音喊道:“春娘!”

    她心中情绪复杂,既气恼春娘自伤,更心疼春娘十年等待落空。

    春娘蓦地抬起头,双眼通红,泪光隐忍在眼眶中,她双唇颤抖,许久才艰难问出:“我夫君他,真的……死了?”

    见她这般,萧时慢嘴巴张了张,“真的”两个字如何也说不口,最后点了点头,不敢再看她的脸。

    得到萧时慢的肯定,春娘眼中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的手越攥越紧,掌心里捏着的碎瓷片彻底刺破她的血肉,血如断线的珠子般接连不断的滴落。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夫君!”突然,春娘像发疯了一般,大声吼着,使劲挥开萧时慢抓着她的手,手里的碎瓷片乘势朝萧时慢划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春娘发疯的刹那,江墨已经起身跨步上前,护在萧时慢的前面,同时抬脚将春娘踢开。

    即便如此,江墨的手臂上还是北春娘手里的瓷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江墨垂眸扫了一眼,虽然衣裳破了,却只是划到皮肉,这点伤口,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上伤。

    于是,在萧时慢紧张地查看他是否受伤时,他将划破的手背到身后,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无事。”

    春娘却受了重伤。江墨情急之下没来得及收住力道,那一脚将春娘踢飞到门上,再次摔在地上的春娘连吐了几口血,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趴在地上,全力支撑自己抬起头,她恶狠狠地看着眼前互相关心的两个人,突然笑了起来,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狰狞可怖。

    “你们就等着给我的夫君陪葬吧,谁也别想走!”

    萧时慢本对春娘有愧,但在春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之后,心中那些愧疚消失殆尽。

    “你可知是的夫君有罪在先?你可知你夫君是畏罪自戕?我父亲可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萧时慢说道。

    春娘闻言冷笑:“没想过要他的命?那我真是要感谢你父亲的大恩大德!”

    她啐了一口血沫子,继续道:“若不是你父亲将他强留在北疆城,我与他早就团聚了,也不至于……一别数十载,再不得见!”

    “不过也没关系,马上,我就要与威郎相见了。”

    说着,她从从胸口处掏出一直带着的一块玉坠子,喃喃自语:

    “夫君,他们定然以为躲过了饭里的毒,便没事了,你别担心,春娘没那么傻。”

    “我们的仇春娘报了,可你不在这世间,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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