诟病（三）
一行人欢天喜地回到基地，到地方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队员们在训练室里收拾东西，奋战两天后，大家都有些精神恍惚，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是突如其来的荣誉，大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收拾东西，我们开庆功宴。”身后传来何述的声音，几人齐齐回头，就见何述已经换了身衣服，一件休闲卫衣搭牛仔裤，本就保养得当的他，此刻显得更有活力。混在这一群半大的孩子中间也丝毫不违和。
他依在门边，冲队员们优雅一笑，补充道：“这顿饭本来是你们温队长请的，但是呢，这次表现出众，为战队端了金锅，所以这顿我替他请。可有异议？”
众人当然没什么意见，温曜想说什么却被何述打断。
“哎，你不能有。你只管吃好喝好就成。”何述咧嘴一笑，然后大手一挥，要领着人出来吃饭。
其他人也准备好了，戳在大厅中央，就等所有人收拾好了就全军出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标是一家五星级餐馆，一整层楼被包了下来，大宣坐电梯上去看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我去，这……”大宣一连“我去”了好几声，这才追上何述问：“何奶妈，这……咱啥时候也有这待遇了？俱乐部总部是犯啥事儿了吗？”
何述顿住脚步，怒斥一声：“别瞎说。”
“这次比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赞助和我们谈合作？我们现在发达了！都是你们辛辛苦苦打比赛挣来的啊！”提到这个，何述又喜笑颜开。
大宣了然，跟着傻乐。
温曜插着兜走在最后边，在一张张大圆桌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其他人闹哄哄地说话。
一队二队的都来了，即便如此，全部坐满了还是有一大部分是空着的。
何述这个人很是随性，瞟了一眼角落的温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始讲话：
“巅峰赛已经过去，大家表现都很不错。”何述说地一板一眼，搞得一队几个队员都有些想笑。“单排赛我们拿了一个金奖杯，而创下这一荣誉的，就是我们一队队长，前不久刚刚凭借优异成绩爆火出圈，凭实力堵黑粉嘴的……”
何述还在给温曜头上镶奇葩荣誉，温曜有些尴尬，可是何述难得如此兴高采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言，温曜也不好打断，只是顺势端起桌上倒好的饮料喝了一口，掩饰自己此刻的不自在。
“他就是strum温曜！电子竞技职业选手里大杀四方的温神！”
听到这儿，温曜刚喝进去的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全场人都笑喷了，趴在桌上前仰后合。徐铠叹了口气，脊背坐的笔挺，一眼都不想多看何述，嫌弃的神情就像在说：“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我们战队没你这么戏精的经理。”
大宣坐在旁边，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得像个傻逼。
“瘟神？你自己觉得好听吗？”温曜面无表情地反问，这反倒让人觉得更好笑了，顾小九和Laura恨不得钻到桌子地下。
何述看着他们的反应，有些不满。叉着腰就差挨个儿揪住理论一番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呀？你们自己想歪了吧！”
温曜摆了摆手道：“哎，反正温神还是曜神都不好听，晦气。”
大宣扶着他的肩膀，直不起腰来：“瘟神驾到，是不是能和药神打起来哈哈哈哈……”
温曜不懂他那神奇的笑点，瞥了他一眼，把大宣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扣下来。
何述都难得不自在起来，不过久经行业的老狐狸迅速调整状态，接着说：“还有四排赛拿到第二。”
“反正呢，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庆功宴，大家随便嗨，随便吃喝玩乐，都放松一点。”话音刚落，欢呼声从这一层四面八方涌来。
“吃饱喝足这一顿，你们就要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了，对付严苛的训练赛，应付臭嘴黑粉的攻击。”闻言，涌来的欢呼立刻又如潮水般散去。
不过这群半大的孩子很是想得开，秉持着活一天算一天，舒服一天是一天的人生真谛，很快就放平心态，开始痛快地吃吃喝喝。
饭吃得差不多，温曜百无聊赖点开手机，随便刷着热门帖子。
【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赌局啊，太可怕了！差点就见不到我宝了！】
【是啊，如果strum退役了，想不到我会有多难受】
【楼上的都是脑残吧，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万一他自己编了个谎言给自己凹可怜又上进的人设呢？】
【就是就是，这种荒唐的事只要脑残才信，不得不说，strum挺会训狗的】
【楼上狠狠认同了，前几局打得稀烂，后面两局逆风翻盘，这里边没鬼才怪！估计是strum急了用什么手段威胁尹一，他能赢那就是威胁加卖惨加运气，这种人能走到最后真是老天瞎了。】
【楼上的快滚吧，之前他们的矛盾那都是尹一自己搞出来的，温曜有说什么吗？既没有当众回怼又没有人身攻击，这次如果真的有赌约那也有可能是尹一提出来的，输了就坦坦荡荡认输，别洗白了，越洗越黑！】
【跟傻逼纠结这个干嘛，反正我们家strum最棒了！】
【技术粉路过，一脸懵逼地走了……不过有一说一，strum技术真的可以】
【……】
温曜早已见怪不怪，继续划着帖子，却发现尹一刚刚发布的一条消息。
尹一：技术不错，输的心服口服，感谢相遇@NGU-strum。
温曜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对面很快同意了，温曜看着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缓缓打字：“以后有时间一起组队。”
尹一那边很快回复：“再说吧，我准备退役了。”
温曜着实被吓了一跳，手指有些哆嗦。“那能冒昧问一下，因为什么吗？”
尹一那边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温曜觉得有些吵，拿着手机走到电梯间。这里安静不少，两座电梯旁边就是一个窗户，温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点开语音。
“放心，和你没关系，我到年纪了，也该退了。过了这段时间再官宣吧，我的战队会替我安排好。”尹一语气还是那么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道歉的一丝。
但温曜能明白，他等这件事热度过去再找借口宣布，就是为了不牵扯温曜，如果现在宣布退役，网友们肯定觉得是温曜导致尹一退役的，那可免不了一顿网爆。
温曜问：“就这么退吗？”
实际意思是，他明明可以等下一次比赛赢一场，然后风风光光地退赛，这样输掉比赛然后悄然退了，未免也太屈辱了。
“没事，我以后不在电竞圈混了。我出国接替家里的产业。”尹一无所谓道。
温曜心里有些复杂，看来尹一又是个隐形富豪。
虽然他输了，但是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温曜“老子输得起。”，而如果是温曜输了，现在大概真的连维持生计都困难了。
他懒得和尹一多说，转身摁了电梯要下去。
“温队，你要走吗？”顾小九在里边冲他挥手。
“不，下楼透口气。”温曜说。
徐铠也探出脑袋问：“又去抽烟？”
电梯门开了，温曜抬脚进电梯，最后一句话被夹在门外。
“不抽，戒了。”
几人面面相觑，望着电梯数字往下掉，显然不相信温曜说的话。
饭店旁边是一条小巷子，沿着里边往里走，浓郁的油烟味儿弥漫出来，大大小小地垃圾桶堆满了垃圾，地上还摆着几个空了的酒瓶子。
温曜的确是想抽烟来着，摸了把口袋却掏出一支棒棒糖，想到舒玥抱着他希望他能戒烟时的眼神，温曜果断撕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
靠着墙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温曜只觉烦得要死。有种这世界上所有人过得都比自己幸福的感觉。
看着眼前走过的小孩，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在轻轻叫了声“妈妈”后，趁着她妈妈低头看她的瞬间，迅速踮脚在妈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用稚嫩的嗓音天真地说：“妈妈我最爱你了，给我买冰激凌吃好不好。”
温曜转过头选择无视这副场景，竟在某一瞬间，鼻子隐隐发酸，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轻轻叹了口气，把糖狠狠咬碎，糖棍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时却听到一声沧桑地叹气，温曜很是警觉，立刻转头看了看漆黑的巷子里，除了靠墙堆放的垃圾桶，空无一人。
温曜皱了皱眉，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冲垃圾桶后探头看去。
沙哑的声音略微粗重地喘息着，冲地上狠狠啐了口，抬头将浑浊的视线落在温曜身上，借着外边路灯微弱的光芒，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温曜。
“呵……儿子，好久不见。”温建华露出黄牙，冲温曜咧嘴一笑。
温曜看清男人的容貌后，着实虎躯一震，他浑身神经立刻紧绷，居高临下看着靠墙坐着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儿？”温曜眼底难掩烦躁，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你这话说的，我找我儿子，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温建华没好气地反问。
温曜四周看看，故意挑衅问：“再婚了？有孩子了？哪个女的又眼瞎跟了你啊？你找你儿子蹲这儿干嘛？里边五星级酒店，带你进去你脸上多有光啊？不会人家也不认你了吧……”
温建华冷笑，端起地上的酒瓶往嘴里灌酒：“哼，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找你找谁？”
温曜眼底的烦躁被突然涌来的话语给淹没了，他怒极反笑，从极度暴躁变成无奈的苦笑：“大爷，我们真没关系，您少喝点酒吧，都不认人了。”
“温曜，别装了。”温建华陡然严肃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醉酒而泛着红，眼神迷离又沧桑。
温曜听完，心陡然凉了一大半。他靠着墙，有些脱力地垂头站着，心酸又无助。
“我就是来找你的，有事和你说。”温建华又灌了口酒，抬起胳膊毫不讲究地抹了抹嘴。
“你跟踪我？”
温曜原本不想面对他，看见温建华的一瞬间，童年痛苦的记忆涌来，让他心脏揪着疼。他目光在地面游移不定，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可是察觉温建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庆功宴的餐厅时，温曜着实被吓到了。
战队行踪没有公开过，除非温建华跟踪。
想到这儿，温曜被迫打起精神，他目光定定地看向温建华，灼热的视线恨不得把温建华活活烧出一个洞。
“你可不好跟踪啊，从原城跟到阳城，坐加长商务车，吃五星级饭店，儿子，你真是出息了！老爸真为你感到骄傲！”温建华扯着沙哑的嗓音笑了起来，尖锐又刺耳，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好像在强调什么似的。
“我说了，我不是你儿子。”温曜瞪着他，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明天打你账户上，从此以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别再让我看见你。”温曜咬着牙，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呵，口气不小。我要这个数。”温建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温曜重复了一句：“三万？明天打给你。”
温建华却说：“不，是三百万。”
温曜愣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拿不出来吗？唉，我这儿子也太不孝顺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孝顺孝顺你爹，有钱吃喝玩乐，有钱交女朋友，没钱孝敬你老子……天理难容啊！”温建华开始撒泼，喊声在空旷的箱子里飘渺回响。
“你……你看见什么了？你一路跟我到原城？”
温建华露出贱兮兮的猥琐的笑，他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红因为笑容而变得扭曲又变态：“女朋友挺好看的，皮肤又白，腿又细，长得也挺可爱，大眼睛，红嘴唇……你不给没关系啊，我可以问问你小女友的意见，看她……”
“闭嘴！”
温曜感觉自己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迈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个空酒瓶，挥手猛地朝墙后砸了过去，瓶身从细长的瓶口处断裂，刺耳的一声巨响后，温曜手里的瓶颈露出参差不齐的锋利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温建华显然吓了一跳，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饭店楼上辉煌的灯火之中传来嘈杂声，似乎有人将窗户开了又关，有人声渐渐远离了窗口，这条黑暗的巷子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温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玻璃碎片刺伤了温曜的左手，有鲜红的血液溅了出来，沿着锋利的玻璃尖端流下，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非常瘆人，就像温曜发狠的视线，那注视几乎要化为银亮匕首，一把捅进温建华的心脏。
“瞧你这出息。”温建华嗤笑，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你难道还敢杀你老子不成？”
握着碎裂瓶口的手在颤抖，温曜不由自主地握紧，哪怕尖锐的玻璃已经刺入掌心，鲜血涓涓流出，“滴答——滴答——”慢慢滴落在地上。
温建华显然注意到了，他笃定温曜不敢动他，底气又足了些。
“那你一个月给我两万吧，不跟你要利息，就当你这几年不认你爹的补偿费。”
温曜眼底燃烧着怒火，理智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上天啊，有没有人管管这个世道！
温曜冲上前，举起碎裂的酒瓶瓶颈就要朝温建华眼睛扎去。
利刃裹挟着寒风，朝温建华扑面而来开，直接朝他眼前刺去，温曜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酒瓶玻璃断开的尖锐豁口即将捅在温建华脸上，距离眼珠只有不到一厘米时，动作忽然停住。
温建华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温建华黄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温曜因怒火而略微扭曲的脸，温曜几乎看不清楚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好像自己生来就如此草率无名。
温曜盯着温建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攥着酒瓶的手在半空中颤抖，断端已经刺入温曜的血肉，鲜血顺着青筋暴起的手腕缓缓流下，滴在温建华脸上。温曜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神情很痛苦。
温建华看他下不去手，刚刚被吓得酒醒后回过神来，头脑有些发烫，却露出了疯狂的笑。作势要一脚踹开温曜。
温曜不给他机会，他再也忍不了了，酒瓶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在温建华身边绽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砰——”
温建华有一瞬间的怔愣，就在这时，温曜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拎小孩似的拎起来，然后狠狠朝墙上摔去。
温建华吃痛，还没落地，温曜又一把上前拽着温建华的领子，把他扔向另一堵墙。
温建华倒在地上，呻吟沙哑地低吟，像即将老死的乌鸦叫声，凄厉又难听。
“儿子……儿子打老子了！这……”
后半句还没说完，温曜已经冲过去往他胸口上来了两拳，让他强行闭了嘴。
“儿子打老子？你他妈挺有理？你见过儿子才八岁，当爹的当众翻脸不认儿子的吗？”温曜又给了一拳头。
“还是说你见过一个当父亲的没有尽过抚养权，就让未成年的孩子来赡养他的？”温曜又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养过我吗？！我凭什么管你？我他妈是圣母吗？”
最后几句温曜简直嘶吼了出来，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喘着粗气，看着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温建华，眼神冷得像野兽。
“温建华你个畜生！要不是看见我打比赛赢了，挣钱了，你他妈这辈子都不会认我！”温曜又给了他两拳：“我妈死的时候，你管过我们吗？！你现在凭什么厚着脸皮叫我给你钱？！我妈办丧事的时候你给过一分吗？”
温曜红着眼眶，血丝爬满双眼，他忍不住要哭出来，在一滴眼泪即将落下时，他又开始狠狠揍温建华，拳脚如雨点一般密集。
“我妈的棺材钱，我求娘家人买的，那还是我打欠条答应长大一定还他们的，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这么熬过来的？你他妈是骗吃骗喝太久了，张口就管我要三百万？你恶心不恶心！”温曜把半死不活的人提起来按在墙上。
温建华眼睛被打肿了，眼前一片血色，看不清温曜的脸。
温建华吐出口血沫，张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缓缓笑着说：“不就是不给钱么？我去问问你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拳头落在他下颌上，骨头错位的声音发出，在黑暗的夜里传来一声脆响。
“你敢动她，我现在就弄死你。”温曜掐着他，眼神恨不得在温建华身上剜下来块肉，声音干涩狠戾，从喉咙里挤出：“我说到做到。”
队员们在训练室里收拾东西，奋战两天后，大家都有些精神恍惚，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是突如其来的荣誉，大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收拾东西，我们开庆功宴。”身后传来何述的声音，几人齐齐回头，就见何述已经换了身衣服，一件休闲卫衣搭牛仔裤，本就保养得当的他，此刻显得更有活力。混在这一群半大的孩子中间也丝毫不违和。
他依在门边，冲队员们优雅一笑，补充道：“这顿饭本来是你们温队长请的，但是呢，这次表现出众，为战队端了金锅，所以这顿我替他请。可有异议？”
众人当然没什么意见，温曜想说什么却被何述打断。
“哎，你不能有。你只管吃好喝好就成。”何述咧嘴一笑，然后大手一挥，要领着人出来吃饭。
其他人也准备好了，戳在大厅中央，就等所有人收拾好了就全军出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标是一家五星级餐馆，一整层楼被包了下来，大宣坐电梯上去看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我去，这……”大宣一连“我去”了好几声，这才追上何述问：“何奶妈，这……咱啥时候也有这待遇了？俱乐部总部是犯啥事儿了吗？”
何述顿住脚步，怒斥一声：“别瞎说。”
“这次比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赞助和我们谈合作？我们现在发达了！都是你们辛辛苦苦打比赛挣来的啊！”提到这个，何述又喜笑颜开。
大宣了然，跟着傻乐。
温曜插着兜走在最后边，在一张张大圆桌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其他人闹哄哄地说话。
一队二队的都来了，即便如此，全部坐满了还是有一大部分是空着的。
何述这个人很是随性，瞟了一眼角落的温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始讲话：
“巅峰赛已经过去，大家表现都很不错。”何述说地一板一眼，搞得一队几个队员都有些想笑。“单排赛我们拿了一个金奖杯，而创下这一荣誉的，就是我们一队队长，前不久刚刚凭借优异成绩爆火出圈，凭实力堵黑粉嘴的……”
何述还在给温曜头上镶奇葩荣誉，温曜有些尴尬，可是何述难得如此兴高采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言，温曜也不好打断，只是顺势端起桌上倒好的饮料喝了一口，掩饰自己此刻的不自在。
“他就是strum温曜！电子竞技职业选手里大杀四方的温神！”
听到这儿，温曜刚喝进去的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全场人都笑喷了，趴在桌上前仰后合。徐铠叹了口气，脊背坐的笔挺，一眼都不想多看何述，嫌弃的神情就像在说：“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我们战队没你这么戏精的经理。”
大宣坐在旁边，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得像个傻逼。
“瘟神？你自己觉得好听吗？”温曜面无表情地反问，这反倒让人觉得更好笑了，顾小九和Laura恨不得钻到桌子地下。
何述看着他们的反应，有些不满。叉着腰就差挨个儿揪住理论一番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呀？你们自己想歪了吧！”
温曜摆了摆手道：“哎，反正温神还是曜神都不好听，晦气。”
大宣扶着他的肩膀，直不起腰来：“瘟神驾到，是不是能和药神打起来哈哈哈哈……”
温曜不懂他那神奇的笑点，瞥了他一眼，把大宣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扣下来。
何述都难得不自在起来，不过久经行业的老狐狸迅速调整状态，接着说：“还有四排赛拿到第二。”
“反正呢，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庆功宴，大家随便嗨，随便吃喝玩乐，都放松一点。”话音刚落，欢呼声从这一层四面八方涌来。
“吃饱喝足这一顿，你们就要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了，对付严苛的训练赛，应付臭嘴黑粉的攻击。”闻言，涌来的欢呼立刻又如潮水般散去。
不过这群半大的孩子很是想得开，秉持着活一天算一天，舒服一天是一天的人生真谛，很快就放平心态，开始痛快地吃吃喝喝。
饭吃得差不多，温曜百无聊赖点开手机，随便刷着热门帖子。
【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赌局啊，太可怕了！差点就见不到我宝了！】
【是啊，如果strum退役了，想不到我会有多难受】
【楼上的都是脑残吧，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万一他自己编了个谎言给自己凹可怜又上进的人设呢？】
【就是就是，这种荒唐的事只要脑残才信，不得不说，strum挺会训狗的】
【楼上狠狠认同了，前几局打得稀烂，后面两局逆风翻盘，这里边没鬼才怪！估计是strum急了用什么手段威胁尹一，他能赢那就是威胁加卖惨加运气，这种人能走到最后真是老天瞎了。】
【楼上的快滚吧，之前他们的矛盾那都是尹一自己搞出来的，温曜有说什么吗？既没有当众回怼又没有人身攻击，这次如果真的有赌约那也有可能是尹一提出来的，输了就坦坦荡荡认输，别洗白了，越洗越黑！】
【跟傻逼纠结这个干嘛，反正我们家strum最棒了！】
【技术粉路过，一脸懵逼地走了……不过有一说一，strum技术真的可以】
【……】
温曜早已见怪不怪，继续划着帖子，却发现尹一刚刚发布的一条消息。
尹一：技术不错，输的心服口服，感谢相遇@NGU-strum。
温曜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对面很快同意了，温曜看着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缓缓打字：“以后有时间一起组队。”
尹一那边很快回复：“再说吧，我准备退役了。”
温曜着实被吓了一跳，手指有些哆嗦。“那能冒昧问一下，因为什么吗？”
尹一那边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温曜觉得有些吵，拿着手机走到电梯间。这里安静不少，两座电梯旁边就是一个窗户，温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点开语音。
“放心，和你没关系，我到年纪了，也该退了。过了这段时间再官宣吧，我的战队会替我安排好。”尹一语气还是那么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道歉的一丝。
但温曜能明白，他等这件事热度过去再找借口宣布，就是为了不牵扯温曜，如果现在宣布退役，网友们肯定觉得是温曜导致尹一退役的，那可免不了一顿网爆。
温曜问：“就这么退吗？”
实际意思是，他明明可以等下一次比赛赢一场，然后风风光光地退赛，这样输掉比赛然后悄然退了，未免也太屈辱了。
“没事，我以后不在电竞圈混了。我出国接替家里的产业。”尹一无所谓道。
温曜心里有些复杂，看来尹一又是个隐形富豪。
虽然他输了，但是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温曜“老子输得起。”，而如果是温曜输了，现在大概真的连维持生计都困难了。
他懒得和尹一多说，转身摁了电梯要下去。
“温队，你要走吗？”顾小九在里边冲他挥手。
“不，下楼透口气。”温曜说。
徐铠也探出脑袋问：“又去抽烟？”
电梯门开了，温曜抬脚进电梯，最后一句话被夹在门外。
“不抽，戒了。”
几人面面相觑，望着电梯数字往下掉，显然不相信温曜说的话。
饭店旁边是一条小巷子，沿着里边往里走，浓郁的油烟味儿弥漫出来，大大小小地垃圾桶堆满了垃圾，地上还摆着几个空了的酒瓶子。
温曜的确是想抽烟来着，摸了把口袋却掏出一支棒棒糖，想到舒玥抱着他希望他能戒烟时的眼神，温曜果断撕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
靠着墙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温曜只觉烦得要死。有种这世界上所有人过得都比自己幸福的感觉。
看着眼前走过的小孩，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在轻轻叫了声“妈妈”后，趁着她妈妈低头看她的瞬间，迅速踮脚在妈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用稚嫩的嗓音天真地说：“妈妈我最爱你了，给我买冰激凌吃好不好。”
温曜转过头选择无视这副场景，竟在某一瞬间，鼻子隐隐发酸，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轻轻叹了口气，把糖狠狠咬碎，糖棍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时却听到一声沧桑地叹气，温曜很是警觉，立刻转头看了看漆黑的巷子里，除了靠墙堆放的垃圾桶，空无一人。
温曜皱了皱眉，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冲垃圾桶后探头看去。
沙哑的声音略微粗重地喘息着，冲地上狠狠啐了口，抬头将浑浊的视线落在温曜身上，借着外边路灯微弱的光芒，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温曜。
“呵……儿子，好久不见。”温建华露出黄牙，冲温曜咧嘴一笑。
温曜看清男人的容貌后，着实虎躯一震，他浑身神经立刻紧绷，居高临下看着靠墙坐着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儿？”温曜眼底难掩烦躁，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你这话说的，我找我儿子，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温建华没好气地反问。
温曜四周看看，故意挑衅问：“再婚了？有孩子了？哪个女的又眼瞎跟了你啊？你找你儿子蹲这儿干嘛？里边五星级酒店，带你进去你脸上多有光啊？不会人家也不认你了吧……”
温建华冷笑，端起地上的酒瓶往嘴里灌酒：“哼，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找你找谁？”
温曜眼底的烦躁被突然涌来的话语给淹没了，他怒极反笑，从极度暴躁变成无奈的苦笑：“大爷，我们真没关系，您少喝点酒吧，都不认人了。”
“温曜，别装了。”温建华陡然严肃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醉酒而泛着红，眼神迷离又沧桑。
温曜听完，心陡然凉了一大半。他靠着墙，有些脱力地垂头站着，心酸又无助。
“我就是来找你的，有事和你说。”温建华又灌了口酒，抬起胳膊毫不讲究地抹了抹嘴。
“你跟踪我？”
温曜原本不想面对他，看见温建华的一瞬间，童年痛苦的记忆涌来，让他心脏揪着疼。他目光在地面游移不定，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可是察觉温建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庆功宴的餐厅时，温曜着实被吓到了。
战队行踪没有公开过，除非温建华跟踪。
想到这儿，温曜被迫打起精神，他目光定定地看向温建华，灼热的视线恨不得把温建华活活烧出一个洞。
“你可不好跟踪啊，从原城跟到阳城，坐加长商务车，吃五星级饭店，儿子，你真是出息了！老爸真为你感到骄傲！”温建华扯着沙哑的嗓音笑了起来，尖锐又刺耳，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好像在强调什么似的。
“我说了，我不是你儿子。”温曜瞪着他，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明天打你账户上，从此以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别再让我看见你。”温曜咬着牙，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呵，口气不小。我要这个数。”温建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温曜重复了一句：“三万？明天打给你。”
温建华却说：“不，是三百万。”
温曜愣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拿不出来吗？唉，我这儿子也太不孝顺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孝顺孝顺你爹，有钱吃喝玩乐，有钱交女朋友，没钱孝敬你老子……天理难容啊！”温建华开始撒泼，喊声在空旷的箱子里飘渺回响。
“你……你看见什么了？你一路跟我到原城？”
温建华露出贱兮兮的猥琐的笑，他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红因为笑容而变得扭曲又变态：“女朋友挺好看的，皮肤又白，腿又细，长得也挺可爱，大眼睛，红嘴唇……你不给没关系啊，我可以问问你小女友的意见，看她……”
“闭嘴！”
温曜感觉自己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迈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个空酒瓶，挥手猛地朝墙后砸了过去，瓶身从细长的瓶口处断裂，刺耳的一声巨响后，温曜手里的瓶颈露出参差不齐的锋利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温建华显然吓了一跳，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饭店楼上辉煌的灯火之中传来嘈杂声，似乎有人将窗户开了又关，有人声渐渐远离了窗口，这条黑暗的巷子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温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玻璃碎片刺伤了温曜的左手，有鲜红的血液溅了出来，沿着锋利的玻璃尖端流下，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非常瘆人，就像温曜发狠的视线，那注视几乎要化为银亮匕首，一把捅进温建华的心脏。
“瞧你这出息。”温建华嗤笑，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你难道还敢杀你老子不成？”
握着碎裂瓶口的手在颤抖，温曜不由自主地握紧，哪怕尖锐的玻璃已经刺入掌心，鲜血涓涓流出，“滴答——滴答——”慢慢滴落在地上。
温建华显然注意到了，他笃定温曜不敢动他，底气又足了些。
“那你一个月给我两万吧，不跟你要利息，就当你这几年不认你爹的补偿费。”
温曜眼底燃烧着怒火，理智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上天啊，有没有人管管这个世道！
温曜冲上前，举起碎裂的酒瓶瓶颈就要朝温建华眼睛扎去。
利刃裹挟着寒风，朝温建华扑面而来开，直接朝他眼前刺去，温曜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酒瓶玻璃断开的尖锐豁口即将捅在温建华脸上，距离眼珠只有不到一厘米时，动作忽然停住。
温建华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温建华黄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温曜因怒火而略微扭曲的脸，温曜几乎看不清楚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好像自己生来就如此草率无名。
温曜盯着温建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攥着酒瓶的手在半空中颤抖，断端已经刺入温曜的血肉，鲜血顺着青筋暴起的手腕缓缓流下，滴在温建华脸上。温曜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神情很痛苦。
温建华看他下不去手，刚刚被吓得酒醒后回过神来，头脑有些发烫，却露出了疯狂的笑。作势要一脚踹开温曜。
温曜不给他机会，他再也忍不了了，酒瓶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在温建华身边绽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砰——”
温建华有一瞬间的怔愣，就在这时，温曜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拎小孩似的拎起来，然后狠狠朝墙上摔去。
温建华吃痛，还没落地，温曜又一把上前拽着温建华的领子，把他扔向另一堵墙。
温建华倒在地上，呻吟沙哑地低吟，像即将老死的乌鸦叫声，凄厉又难听。
“儿子……儿子打老子了！这……”
后半句还没说完，温曜已经冲过去往他胸口上来了两拳，让他强行闭了嘴。
“儿子打老子？你他妈挺有理？你见过儿子才八岁，当爹的当众翻脸不认儿子的吗？”温曜又给了一拳头。
“还是说你见过一个当父亲的没有尽过抚养权，就让未成年的孩子来赡养他的？”温曜又一拳打在他脸上，“你养过我吗？！我凭什么管你？我他妈是圣母吗？”
最后几句温曜简直嘶吼了出来，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喘着粗气，看着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温建华，眼神冷得像野兽。
“温建华你个畜生！要不是看见我打比赛赢了，挣钱了，你他妈这辈子都不会认我！”温曜又给了他两拳：“我妈死的时候，你管过我们吗？！你现在凭什么厚着脸皮叫我给你钱？！我妈办丧事的时候你给过一分吗？”
温曜红着眼眶，血丝爬满双眼，他忍不住要哭出来，在一滴眼泪即将落下时，他又开始狠狠揍温建华，拳脚如雨点一般密集。
“我妈的棺材钱，我求娘家人买的，那还是我打欠条答应长大一定还他们的，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这么熬过来的？你他妈是骗吃骗喝太久了，张口就管我要三百万？你恶心不恶心！”温曜把半死不活的人提起来按在墙上。
温建华眼睛被打肿了，眼前一片血色，看不清温曜的脸。
温建华吐出口血沫，张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缓缓笑着说：“不就是不给钱么？我去问问你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拳头落在他下颌上，骨头错位的声音发出，在黑暗的夜里传来一声脆响。
“你敢动她，我现在就弄死你。”温曜掐着他，眼神恨不得在温建华身上剜下来块肉，声音干涩狠戾，从喉咙里挤出：“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