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一）
一个小时后，舒玥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舒娟一听女儿因为一个男生就不吃不喝想不开，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宋常威赶紧圆场：“肯定是普通朋友，喜欢就是普通喜欢，女儿重感情，朋友出事了去看看很正常嘛，咱们应该支持。”
舒娟什么都没说，但感觉自己出了门，她又少不了和爸爸一顿吵。
在路上，舒玥打开手机，想问问宋禹具体地址，刚发完消息，微博热搜就爆出来，题目是：
【职业联赛冠军获得者strum温曜被爆绯闻】
舒玥虎躯一震，她立刻点进主页查看。
照片角度刁钻，却还是能清楚的看见昏暗的KTV包厢里，温曜抱起一个女孩往出走……
他怀里那个人，正是自己！
舒玥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了半天，这才想起，上次在KTV自己被灌醉，温曜进来把她带走的事……
照片里温曜和舒玥的脸清清楚楚。
一瞬间，害怕，懊悔，恐惧，后悔……一并涌来，她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但肯定是对温曜和自己恶意都非常大。
她刚哭过，有些哭不出来，看见这个帖子，她直接靠在椅背上，鼻子酸涩，眼泪却掉不出来了。
她知道待会儿看见温曜，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完。
她退出帖子，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完了，舒娟知道了会怎么骂她？她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那种恶劣场景……
热搜第二，第三，都是关于温曜的。
【电竞圈神级突击手温曜被全网黑】
【PUBG职业联赛冠军得主strum突然宣布退役】
点开帖子翻评论，舒玥感觉自己没勇气再看下去。
【好恶心，昨天不是还高高在上地说什么，讨厌屈居人下，自己不甘平庸吗？果然啊，这是拿了国内冠军怕跌落神坛，所以早早逃避了？这种人这辈子都起不来！】
【笑死我了，你看他那副嘴脸，谁给他的自信？】
【退役得好！电竞圈不配有这种贱人！】
【之前他火的时候我不敢说，其实……究竟谁在磕他的颜啊！这种要实力没实力，整天靠脸吃饭的人，小迷妹们也真是不挑……】
【家人们开户了，他九岁妈就死了，他爹是个赌鬼吸他血，前段时间自己爹还来一家补习班挟持了个女同学……感觉，大概是想拿他女朋友威胁的吧，结果找错人了，呵呵呵，只能说一家傻叉！】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富家公子，傲气这么重，原来是个没爹妈的野孩子，怪不得喜欢勾搭高中小女生】
【这个女生是二中的，据同学透露人品极差！之前在女厕搞校园霸凌来着，威胁同学不要把自己跟strum睡过的事情透露出去】
舒玥看到最后一条评论，心底仿佛裂开了个巨大的口子，她好像知道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那天在厕所探讨怎么扳倒温曜的那两个人——程莎和赵婷依！
真的是她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温曜出车祸的时候来着么一下！？
她看着评论区里肮脏的字眼，侮辱她们之间关系的，骂温曜贱的，说没爹没妈的……
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眼泪再也憋不住，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抽噎声起起伏伏，她没脸去看温曜了，就这么死了算了。
她甚至动了跳车被车撞死的冲动，可视线刚落在门把手上，占满泪的脸上忽然被微风拂过。
司机为她开了窗。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小姑娘，叹了口气说：
“姑娘，别哭了。”
舒玥看向他。
“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你得相信对方能克服这一切。”司机是个年迈的大爷，他声音稳重缓慢：“你看你哭得这么伤心，这个住医院的人一定很重要，那你更应该相信他才对。”
舒玥飞奔上楼，心底的犹豫跟不上潜意识奔跑的速度，她喘着气，一口气跑到住院部五楼，刚走出楼梯间，一间病房外黑压压的人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顾不上怠慢，直接冲进人群，要进入那间病房。
忽然，胳膊被人一把拉住，有男声恶狠狠地响起：“等等，你谁呀？”
舒玥转头去看，病房外站着的都是NGU的队员还有一群工作人员，舒玥呼出一口气，她刚要开口，却当场顿住。
自己是谁呀？自己算温曜的谁？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第一天，按照曾经的诺言，他们两个，现在是恋人。
她想说：“我是他女朋友。”
话到嘴边，看着一群她多次在电竞场上见到的NGU队员们，她话又说不出来了。
那些网络上肮脏的诽谤，“睡过了”“不自爱”“脏”等字眼涌来，她恐惧蔓延至全身，甚至想冲出人群跑掉。
“朋友？”大宣心情不好，瞪了她一眼：“朋友也能进去？我们这些朝夕相伴的兄弟都没进去，你进去想干什么？”
顾小九吓一跳，连忙拦住他，压低声音说：“你说什么呢，她和温曜是……那种关系吧，你尊重一下啊！”
大宣当然知道她是谁，他脾气直，谁连累了温曜，他找谁算账，现在网上的绯闻都是她和温曜的，拍照上传的还是眼前这个女生的朋友，谁可恨谁自己清楚。
舒玥看着眼前这些比她高好多的男生，被黑色的人影围着，她头晕目眩，刚才的药效上来，心脏隐隐作痛。
顾小九红着脸，跟她抱歉地笑：“呃……你好，我们都知道你和温队的关系，网上的绯闻不是你的错，刚才是我队友过激了……但，温队出了这么个事故，大家都很担心……抱歉。”
大宣气不打一出来，转身往后走，舒玥不知他是不是说了句“还想进去勾引温队”，自己还没反应，身为女性的Laura看不下去，上前两步指着大宣骂。
“你怎么说话呢，人家都成年了自由恋爱，被网暴谁乐意啊？你担心温队，温队女朋友就不能了？！”
大宣说不出话，气得脸都红了，干脆二话不说走到楼道里抽烟了。
开玩笑的时候有多八卦温曜的感情问题，出了事他就有多刻薄，就有一种人，在任何时刻都能以不同的角色，做出表面善意，实际伤人的行为。
舒玥看向病房门的玻璃，里面隐约可以看见病床上的人，和坐在病床旁的经理。
“温曜，温曜，别睡，千万别睡……”病房里，何述轻轻拉着他扎着针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
他怕温曜不小心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病床上的人僵硬地转动脖子，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对着何述。他艰难地睁开眼，暗淡无光的视线落在何述身上。
何述受不了了，那个赛场上恣意发挥的少年去哪里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躺在床上的残废？！
他一手培养的职业选手，就这么被一场车祸给毁了。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哪怕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变成这样，都会忍不住鼻子发酸的。
何述感觉有什么如鲠在喉，他转过脸去，躲避温曜毫无生气的视线。“算了……等，等你好些了再说。”
氧气面罩下，温曜干裂的双唇动动，发出几个不连贯的音节。
“你……说……”
何述不敢看他，抬眼看着天花板，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上个月预支了这个月的奖金，下个月你……不能直播了，平台要求奖金和违约金一起赔偿。”
“他们在谈解约的事情。”
温曜知道，自己出了事，没人会帮自己。当初风光无限的时候，那些巴不得捧着他的人，现在就像见瘟神一样，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温曜合上眼睛，费力地点头。
自己为战队做了太多，现在战队还肯帮他一点，他已经感激不尽。
舒玥隔着玻璃看着这一幕，终于看不下去，转过身靠着墙，悲伤都化成泪水，奋不顾身地往下落。
身边都是一群战队的人，没有一个是温曜的家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舒玥窘迫万分，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得这么难看，却又止不住地抽噎。
心脏疼得厉害，她抬眼看着众人，泪水模糊中，众人的身影像是鬼魅，下一刻就能把她这个祸害给吞噬。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出车祸……”
她大脑嗡嗡直响，脑海里，自己抱着温曜撒欢儿的情景，十七岁再见时他对自己的温和一笑，以及他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我还在，以后每一个跨年夜，也就是你的生日，我都可以陪你过。”
这句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终究是自己太自私了吗？因为想和他在一起，强迫他答应了自己太多太多，却从来没考虑过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不怪你，这是意外。”顾小九说。
也有些其他队员附和。
舒玥泣不成声，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耳畔窸窸窣窣地声响吵得她头疼，她听不见身边的声音，她什么都听不清，剧烈的耳鸣让她头晕目眩，她不管了，一把推开房门要进去。
舒玥知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有权利去看看自己出事的男朋友。
她不需要任何人准许，她不会再把自己的姿态放那么低。
舒玥推开门，看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身影，还是痛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喃喃一声：“温曜……”
温曜转向何述一侧，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虚弱的神色立刻一变，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想要转过去看看来人，可怎奈过于虚弱，他脖颈青筋凸起，用尽全身力气冲何述低吼：
“让她出去！”
舒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温曜！温曜！你怎么样了……”她看到温曜侧脸那一刻，心底的防线立刻被如潮的泪水和酸涩击溃。
床上的人偏着头，依旧不看他，沉默地合了合眼，然后平静地复述一遍：“出去。”
何述见状起身要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门外却冲进来一堆工作人员，死死拉住她胳膊就要把她拖出去。
舒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站稳后立刻恶狠狠甩开一群人的束缚，冲他们大喊：“别碰我！”
她用手背把泪擦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们要是在意他，就应该照顾他对他好，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晾着！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可你们现在和网络上那些火上浇油的喷子有什么区别！”
其中有个男人像是上层高管，他长得凶神恶煞，上来就要拽走舒玥。
何述看着瘦弱的女孩整个人套在宽松的大棉服里，为了温曜哭得满脸泪花，却依旧守在床边“舌战群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劝说，要把俱乐部总部来的管理人员劝出去。
那男人破口大骂，五官都要飞起来般：“你还来拉我？要不是你们分部的职业选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总部至于现在疯狂删帖封号？”
他又指了指床上奄奄一息的温曜：“还有他，上个月借钱的也是他吧？现在好，我们还得给他赔钱！他现在一个残废！拿什么赔偿违约金？！”
舒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现在比温曜还听不得这种话，听见这种话时，她心里如针扎般难受。
舒玥一米六几的个子，偏是恨得用小身板去推搡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许你这么说他！谁乐意平白无故出意外？！战队用他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就要狠狠踩他？”
何述也不乐意了，他上前道：“王总，您这说的什么话？温曜刚拿奖的时候您不是高兴地夸了一晚上吗？这意外事故，又不是选手的错，您这么说就过分了……”
“不管，你就知道给我签约这种赔钱货，他现在打不了比赛，成残疾人了，以后谁还记得他？你知道现在有多少赞助撤资吗？你知道公司因为他损失了多少吗？！”
这时，病床那头传来动静，输液的铁架被碰倒了，而温曜正用尽全身力气翻身，用裹满纱布的手臂支撑着身体，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温曜这副被剧烈碰撞过的残破身躯已然不堪重负，体力不支跌了下来，导致床前的输液瓶倒了一地。
温曜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舒玥几乎是没有反应，下意识张开双臂去接温曜。
温曜整个人稳稳撞在舒玥怀里，前襟微敞，舒玥余光瞄见温曜结实的胸膛和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和淤青，心跳一酸楚的方式加速跳动，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她脸颊，眼眶却再次温热一片。
有泪要滑落，她咬牙忍住，让温曜靠着自己，借力回到病床上躺下。
温曜一把扯下氧气面罩，一只手紧紧拉住舒玥，好像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挤出一句沙哑低沉的：“都出去！”
何述见状，推搡着人群往出走，为他们把门关上。
人终于走了，病房里归于安静。
舒玥立刻转身，看着浑身体无完肤的温曜，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她紧紧握住温曜的手，生怕她一不留神，温曜就不在了。
温曜手指动了动，舒玥以为他在挣脱，握得更用力了，一股倔强劲儿拉着他不肯放开。
不料温曜摇摇头，费力抽出手指，从舒玥手臂上抚过，然后与她掌心相贴，再到十指紧扣。
双手交握的瞬间，舒玥如触电般下意识要退后，却被温曜拉着，控制着二人的距离。
温曜是重伤不是生病，他躺在床上的身影并不单薄，此刻眉骨的伤痕，在他硬朗的五官上出现，倒是平添了一丝别样的风味。
他干裂的嘴唇开合，仰躺着看向红着眼眶的舒玥，勉强露出一个澄澈的笑容：
“别难受了，女朋友。”
舒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看着十指紧扣的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忘了吗？我们当初的约定。”温曜一次不能说太多，他声音低沉，尽量简短着说，可语气里是极致的温柔。
舒玥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和温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始至终，两人一直牵着手，护士进来换药都没松开过。
病床角度也调高了，温曜斜靠在病床上，转头就能和温曜平视。
两人说着话，彼此都开朗不少，舒玥算是彻底想通了，都在一起了，人还活着，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温曜气色好了许多，似乎也比较乐观。
“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恢复成最初的模样。”舒玥的小手一直不安分地摸索着温曜的大手，他指腹的茧子，昨夜细密的擦伤，线条流畅的指骨线条……每一寸肌肤她都想要慢慢熟悉，用最笨拙的方式熟悉自己的爱人。
他看向温曜，不料对方没有笑，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神色有些躲闪。
“温曜，我好喜欢你啊……”她环住温曜的手臂，头轻轻靠着他肩膀，她好想扑上去抱住温曜，可是看着温曜一身的伤，她又只得小心翼翼地放下这个念头。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温曜在一起了，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网络暴力，都抛在脑后。
窗外的天色蔚蓝，云彩如油画般打着旋儿飘在上空，一切都和谐依旧。此刻，舒玥只想和温曜跳进这童话世界，在色彩斑斓的世界里撒野，在虚实结合的梦境里沉沦。
她仰头看了看温曜，忍不住靠近他，在靠近他一点……
温曜在闭目养神，似乎是靠着有些累，身边的小家伙也半天没动静，他刚要睁眼去看，不料舒玥的脸骤然放大，等他反应过来，舒玥柔软的唇却已经贴上了他的嘴角。
舒玥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笨拙地吻他，小鸡啄米似的“啄”了他一口，然后红着脸迅速起身，开始在地上忙碌。
温曜好想按住她，让彼此把这个吻进行下去，让这个吻长一些，再长一些，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他还是忍住了，看着舒玥红着脸躲避自己的视线，然后自顾自地说：“你水凉了，我给你换杯热的……”
舒娟一听女儿因为一个男生就不吃不喝想不开，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宋常威赶紧圆场：“肯定是普通朋友，喜欢就是普通喜欢，女儿重感情，朋友出事了去看看很正常嘛，咱们应该支持。”
舒娟什么都没说，但感觉自己出了门，她又少不了和爸爸一顿吵。
在路上，舒玥打开手机，想问问宋禹具体地址，刚发完消息，微博热搜就爆出来，题目是：
【职业联赛冠军获得者strum温曜被爆绯闻】
舒玥虎躯一震，她立刻点进主页查看。
照片角度刁钻，却还是能清楚的看见昏暗的KTV包厢里，温曜抱起一个女孩往出走……
他怀里那个人，正是自己！
舒玥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了半天，这才想起，上次在KTV自己被灌醉，温曜进来把她带走的事……
照片里温曜和舒玥的脸清清楚楚。
一瞬间，害怕，懊悔，恐惧，后悔……一并涌来，她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但肯定是对温曜和自己恶意都非常大。
她刚哭过，有些哭不出来，看见这个帖子，她直接靠在椅背上，鼻子酸涩，眼泪却掉不出来了。
她知道待会儿看见温曜，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完。
她退出帖子，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完了，舒娟知道了会怎么骂她？她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那种恶劣场景……
热搜第二，第三，都是关于温曜的。
【电竞圈神级突击手温曜被全网黑】
【PUBG职业联赛冠军得主strum突然宣布退役】
点开帖子翻评论，舒玥感觉自己没勇气再看下去。
【好恶心，昨天不是还高高在上地说什么，讨厌屈居人下，自己不甘平庸吗？果然啊，这是拿了国内冠军怕跌落神坛，所以早早逃避了？这种人这辈子都起不来！】
【笑死我了，你看他那副嘴脸，谁给他的自信？】
【退役得好！电竞圈不配有这种贱人！】
【之前他火的时候我不敢说，其实……究竟谁在磕他的颜啊！这种要实力没实力，整天靠脸吃饭的人，小迷妹们也真是不挑……】
【家人们开户了，他九岁妈就死了，他爹是个赌鬼吸他血，前段时间自己爹还来一家补习班挟持了个女同学……感觉，大概是想拿他女朋友威胁的吧，结果找错人了，呵呵呵，只能说一家傻叉！】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富家公子，傲气这么重，原来是个没爹妈的野孩子，怪不得喜欢勾搭高中小女生】
【这个女生是二中的，据同学透露人品极差！之前在女厕搞校园霸凌来着，威胁同学不要把自己跟strum睡过的事情透露出去】
舒玥看到最后一条评论，心底仿佛裂开了个巨大的口子，她好像知道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那天在厕所探讨怎么扳倒温曜的那两个人——程莎和赵婷依！
真的是她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温曜出车祸的时候来着么一下！？
她看着评论区里肮脏的字眼，侮辱她们之间关系的，骂温曜贱的，说没爹没妈的……
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眼泪再也憋不住，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抽噎声起起伏伏，她没脸去看温曜了，就这么死了算了。
她甚至动了跳车被车撞死的冲动，可视线刚落在门把手上，占满泪的脸上忽然被微风拂过。
司机为她开了窗。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小姑娘，叹了口气说：
“姑娘，别哭了。”
舒玥看向他。
“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你得相信对方能克服这一切。”司机是个年迈的大爷，他声音稳重缓慢：“你看你哭得这么伤心，这个住医院的人一定很重要，那你更应该相信他才对。”
舒玥飞奔上楼，心底的犹豫跟不上潜意识奔跑的速度，她喘着气，一口气跑到住院部五楼，刚走出楼梯间，一间病房外黑压压的人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顾不上怠慢，直接冲进人群，要进入那间病房。
忽然，胳膊被人一把拉住，有男声恶狠狠地响起：“等等，你谁呀？”
舒玥转头去看，病房外站着的都是NGU的队员还有一群工作人员，舒玥呼出一口气，她刚要开口，却当场顿住。
自己是谁呀？自己算温曜的谁？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第一天，按照曾经的诺言，他们两个，现在是恋人。
她想说：“我是他女朋友。”
话到嘴边，看着一群她多次在电竞场上见到的NGU队员们，她话又说不出来了。
那些网络上肮脏的诽谤，“睡过了”“不自爱”“脏”等字眼涌来，她恐惧蔓延至全身，甚至想冲出人群跑掉。
“朋友？”大宣心情不好，瞪了她一眼：“朋友也能进去？我们这些朝夕相伴的兄弟都没进去，你进去想干什么？”
顾小九吓一跳，连忙拦住他，压低声音说：“你说什么呢，她和温曜是……那种关系吧，你尊重一下啊！”
大宣当然知道她是谁，他脾气直，谁连累了温曜，他找谁算账，现在网上的绯闻都是她和温曜的，拍照上传的还是眼前这个女生的朋友，谁可恨谁自己清楚。
舒玥看着眼前这些比她高好多的男生，被黑色的人影围着，她头晕目眩，刚才的药效上来，心脏隐隐作痛。
顾小九红着脸，跟她抱歉地笑：“呃……你好，我们都知道你和温队的关系，网上的绯闻不是你的错，刚才是我队友过激了……但，温队出了这么个事故，大家都很担心……抱歉。”
大宣气不打一出来，转身往后走，舒玥不知他是不是说了句“还想进去勾引温队”，自己还没反应，身为女性的Laura看不下去，上前两步指着大宣骂。
“你怎么说话呢，人家都成年了自由恋爱，被网暴谁乐意啊？你担心温队，温队女朋友就不能了？！”
大宣说不出话，气得脸都红了，干脆二话不说走到楼道里抽烟了。
开玩笑的时候有多八卦温曜的感情问题，出了事他就有多刻薄，就有一种人，在任何时刻都能以不同的角色，做出表面善意，实际伤人的行为。
舒玥看向病房门的玻璃，里面隐约可以看见病床上的人，和坐在病床旁的经理。
“温曜，温曜，别睡，千万别睡……”病房里，何述轻轻拉着他扎着针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
他怕温曜不小心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病床上的人僵硬地转动脖子，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对着何述。他艰难地睁开眼，暗淡无光的视线落在何述身上。
何述受不了了，那个赛场上恣意发挥的少年去哪里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躺在床上的残废？！
他一手培养的职业选手，就这么被一场车祸给毁了。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哪怕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变成这样，都会忍不住鼻子发酸的。
何述感觉有什么如鲠在喉，他转过脸去，躲避温曜毫无生气的视线。“算了……等，等你好些了再说。”
氧气面罩下，温曜干裂的双唇动动，发出几个不连贯的音节。
“你……说……”
何述不敢看他，抬眼看着天花板，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上个月预支了这个月的奖金，下个月你……不能直播了，平台要求奖金和违约金一起赔偿。”
“他们在谈解约的事情。”
温曜知道，自己出了事，没人会帮自己。当初风光无限的时候，那些巴不得捧着他的人，现在就像见瘟神一样，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温曜合上眼睛，费力地点头。
自己为战队做了太多，现在战队还肯帮他一点，他已经感激不尽。
舒玥隔着玻璃看着这一幕，终于看不下去，转过身靠着墙，悲伤都化成泪水，奋不顾身地往下落。
身边都是一群战队的人，没有一个是温曜的家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舒玥窘迫万分，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得这么难看，却又止不住地抽噎。
心脏疼得厉害，她抬眼看着众人，泪水模糊中，众人的身影像是鬼魅，下一刻就能把她这个祸害给吞噬。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出车祸……”
她大脑嗡嗡直响，脑海里，自己抱着温曜撒欢儿的情景，十七岁再见时他对自己的温和一笑，以及他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我还在，以后每一个跨年夜，也就是你的生日，我都可以陪你过。”
这句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终究是自己太自私了吗？因为想和他在一起，强迫他答应了自己太多太多，却从来没考虑过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不怪你，这是意外。”顾小九说。
也有些其他队员附和。
舒玥泣不成声，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耳畔窸窸窣窣地声响吵得她头疼，她听不见身边的声音，她什么都听不清，剧烈的耳鸣让她头晕目眩，她不管了，一把推开房门要进去。
舒玥知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有权利去看看自己出事的男朋友。
她不需要任何人准许，她不会再把自己的姿态放那么低。
舒玥推开门，看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身影，还是痛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喃喃一声：“温曜……”
温曜转向何述一侧，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虚弱的神色立刻一变，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想要转过去看看来人，可怎奈过于虚弱，他脖颈青筋凸起，用尽全身力气冲何述低吼：
“让她出去！”
舒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温曜！温曜！你怎么样了……”她看到温曜侧脸那一刻，心底的防线立刻被如潮的泪水和酸涩击溃。
床上的人偏着头，依旧不看他，沉默地合了合眼，然后平静地复述一遍：“出去。”
何述见状起身要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门外却冲进来一堆工作人员，死死拉住她胳膊就要把她拖出去。
舒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站稳后立刻恶狠狠甩开一群人的束缚，冲他们大喊：“别碰我！”
她用手背把泪擦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们要是在意他，就应该照顾他对他好，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晾着！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可你们现在和网络上那些火上浇油的喷子有什么区别！”
其中有个男人像是上层高管，他长得凶神恶煞，上来就要拽走舒玥。
何述看着瘦弱的女孩整个人套在宽松的大棉服里，为了温曜哭得满脸泪花，却依旧守在床边“舌战群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劝说，要把俱乐部总部来的管理人员劝出去。
那男人破口大骂，五官都要飞起来般：“你还来拉我？要不是你们分部的职业选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总部至于现在疯狂删帖封号？”
他又指了指床上奄奄一息的温曜：“还有他，上个月借钱的也是他吧？现在好，我们还得给他赔钱！他现在一个残废！拿什么赔偿违约金？！”
舒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现在比温曜还听不得这种话，听见这种话时，她心里如针扎般难受。
舒玥一米六几的个子，偏是恨得用小身板去推搡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许你这么说他！谁乐意平白无故出意外？！战队用他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们就要狠狠踩他？”
何述也不乐意了，他上前道：“王总，您这说的什么话？温曜刚拿奖的时候您不是高兴地夸了一晚上吗？这意外事故，又不是选手的错，您这么说就过分了……”
“不管，你就知道给我签约这种赔钱货，他现在打不了比赛，成残疾人了，以后谁还记得他？你知道现在有多少赞助撤资吗？你知道公司因为他损失了多少吗？！”
这时，病床那头传来动静，输液的铁架被碰倒了，而温曜正用尽全身力气翻身，用裹满纱布的手臂支撑着身体，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温曜这副被剧烈碰撞过的残破身躯已然不堪重负，体力不支跌了下来，导致床前的输液瓶倒了一地。
温曜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舒玥几乎是没有反应，下意识张开双臂去接温曜。
温曜整个人稳稳撞在舒玥怀里，前襟微敞，舒玥余光瞄见温曜结实的胸膛和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和淤青，心跳一酸楚的方式加速跳动，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她脸颊，眼眶却再次温热一片。
有泪要滑落，她咬牙忍住，让温曜靠着自己，借力回到病床上躺下。
温曜一把扯下氧气面罩，一只手紧紧拉住舒玥，好像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挤出一句沙哑低沉的：“都出去！”
何述见状，推搡着人群往出走，为他们把门关上。
人终于走了，病房里归于安静。
舒玥立刻转身，看着浑身体无完肤的温曜，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她紧紧握住温曜的手，生怕她一不留神，温曜就不在了。
温曜手指动了动，舒玥以为他在挣脱，握得更用力了，一股倔强劲儿拉着他不肯放开。
不料温曜摇摇头，费力抽出手指，从舒玥手臂上抚过，然后与她掌心相贴，再到十指紧扣。
双手交握的瞬间，舒玥如触电般下意识要退后，却被温曜拉着，控制着二人的距离。
温曜是重伤不是生病，他躺在床上的身影并不单薄，此刻眉骨的伤痕，在他硬朗的五官上出现，倒是平添了一丝别样的风味。
他干裂的嘴唇开合，仰躺着看向红着眼眶的舒玥，勉强露出一个澄澈的笑容：
“别难受了，女朋友。”
舒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看着十指紧扣的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忘了吗？我们当初的约定。”温曜一次不能说太多，他声音低沉，尽量简短着说，可语气里是极致的温柔。
舒玥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和温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始至终，两人一直牵着手，护士进来换药都没松开过。
病床角度也调高了，温曜斜靠在病床上，转头就能和温曜平视。
两人说着话，彼此都开朗不少，舒玥算是彻底想通了，都在一起了，人还活着，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温曜气色好了许多，似乎也比较乐观。
“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恢复成最初的模样。”舒玥的小手一直不安分地摸索着温曜的大手，他指腹的茧子，昨夜细密的擦伤，线条流畅的指骨线条……每一寸肌肤她都想要慢慢熟悉，用最笨拙的方式熟悉自己的爱人。
他看向温曜，不料对方没有笑，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神色有些躲闪。
“温曜，我好喜欢你啊……”她环住温曜的手臂，头轻轻靠着他肩膀，她好想扑上去抱住温曜，可是看着温曜一身的伤，她又只得小心翼翼地放下这个念头。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温曜在一起了，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网络暴力，都抛在脑后。
窗外的天色蔚蓝，云彩如油画般打着旋儿飘在上空，一切都和谐依旧。此刻，舒玥只想和温曜跳进这童话世界，在色彩斑斓的世界里撒野，在虚实结合的梦境里沉沦。
她仰头看了看温曜，忍不住靠近他，在靠近他一点……
温曜在闭目养神，似乎是靠着有些累，身边的小家伙也半天没动静，他刚要睁眼去看，不料舒玥的脸骤然放大，等他反应过来，舒玥柔软的唇却已经贴上了他的嘴角。
舒玥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笨拙地吻他，小鸡啄米似的“啄”了他一口，然后红着脸迅速起身，开始在地上忙碌。
温曜好想按住她，让彼此把这个吻进行下去，让这个吻长一些，再长一些，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他还是忍住了，看着舒玥红着脸躲避自己的视线，然后自顾自地说：“你水凉了，我给你换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