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依然是美术课,我终于画好了关于运动的画,我画了一个正在游泳的人,确实因为实在不擅长画画,整个画面实在是有点抽象,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平时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交给了美术老师,美术老师看了一眼,抿嘴一笑。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低下了头。

    美术老师指了指旁边的文件柜,示意我把画放进作品袋。

    我打开文件柜开始寻找,第三排的架子上有一个红色的影子,我拿了出来,还一不小心带下来的是旁边的白色作品袋,上面正反两面都洋洋洒洒的写满草书,远远看去像是一副字贴,左下角的落款鲜红而醒目——陈洋。我仔细的看了起来,这个作品袋上用草书写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不是庄子的《逍遥游》吗?我记得之前预习的时候看到过,好像是高三才会上到的课文。想到之前陈洋翘着二郎腿说的“照书随便抄的”。反正是讲鱼和鸟的”哑然失笑,想不到陈洋还挺能附庸风雅,想到之前陈洋的经典语录“老师,我不晓得啊”,就他现在这个文学造诣,老贾知道估计得跳起来。

    我小心翼翼的陈洋作品袋的作品袋放回架子上,然后拿起自己的红色袋子,发现了一点点不对劲,奇怪,袋子上那张比了剪刀手的大头贴不见了。是谁拿走了呢?

    林燃也拿着自己的画走过来准备找自己的袋子,看到我在看自己的袋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作品袋上的照片不见了。”我摇了摇手中的作品袋。

    “啊?真的吗?我看看。”林燃拿起我的作品袋反复看了几次,“没有撕痕啊,你是不是没贴紧自己掉下来了。”

    “啊?是吗?”虽然还是有一丝狐疑,但我没有再继续寻找。

    “你画了什么?”林燃问道。

    “哦,游泳。你呢?”

    他把画伸到我面前,说:“流川枫啊,篮球。”

    “你这么喜欢流川枫啊。”我在文件袋的柜子里来回打量,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伸手准备抽出来。

    “找到了。”林燃也同时伸出了手。

    就在电光火石间,我和林燃手背碰到了一起,我就像触电了一样,迅速抽回了手。

    “对,对不起,你自己放吧。”我双颊绯红,低下头,躲开了林燃的视线继续说,“那个,我先走了。”然后百米冲刺冲出了美术教室。

    跑出教室后,我的速度慢了下来,开始回想刚才的事情。天啊?不就是手背碰手背吗?我为什么要跑?下周一他不是还要给我讲题吗?到时候问起来怎么解释啊?还要不要来呀?

    周一的早上,经过了一个周六、周日的学习作业作业学习,我觉得周五的意外经历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于是,七点还差2分的时候,我来到了教室,林燃已经坐在位子上看书了。在教室外面透过窗户看到林燃,突然又开始紧张起来,双腿不听指令的微微颤抖。跑?还是进去?我在门外踌躇了很久。夏心,拿出勇气来。

    我勉强驱动了自己的身体向教室里走去,路过林燃旁边的时候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语气僵硬的说道:“早上好啊,林燃。”

    林燃头也不抬,对我说:“猪,你是不是又睡过头了,跟你说七点前,你这么晚。等了你好久。”

    我看了看手中的手表,指着表盘,说:“咱就是说,弟弟,说话要讲证据的,现在6:59。”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早点来早点来,七点前,你倒好,一分钟都不浪费。”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支可爱多递给了我:“都快化了。”

    当时是4月中旬,虽然称不上不算春寒料峭,但也绝对不是应该吃可爱多的时候,特别是早上,看似和煦的阳光中还带了点微微的凉意,风刮在身上还能瑟瑟发抖。

    “可爱多?我不吃,大早上吃冰激凌你是要冷死我。”我拒绝道。

    “这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不吃算了。不吃我自己吃,真不吃?”他晃了晃手里的可爱多,再次询问道。

    “不吃不吃。”我再次拒绝。

    “哎呀,这不是可爱多吗?”唐荣一进教室,就大呼小叫起来。“林燃你不够意思啊,竟然偷偷吃独食。你俩要都不吃给我啊?”

    林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荣就一把抢了过去,林燃默默地看着被抢走的可爱多,叹了口气,转头问我:“你刚刚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就准备跟你讲数学有几道概率题我又不会了。”我回过神来说道。

    “哦,拿来吧,猪。”他又恢复了云淡风气的语气。

    “哦,谢谢你啊,弟弟。”

    “不客气。”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非常奇妙而有趣,明明刚开始这么抗拒,经过了一个半学期的磨合,我们俩对于“猪”“弟弟”这两个称呼,已经渐渐习惯,不再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两个星期后,期中考试放榜,常笑依然一骑绝尘,后面跟着林燃,我和白捷依然在中等偏上一点的位置,没什么变化,陈洋这一次倒是超常发挥,考到第45/59名,虽然仍稳稳的锁定在班级的后1/3,但相对于前面的吊车尾成绩已经是进步了不少。

    “班长,你怎么每次都能考这么好?”看着常笑的成绩我十分羡慕,毕竟上了高中后我并没有比初中轻松,但是我的成绩一直没有很大的起色,跟自己初中的全校前几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哎,其实我觉得我也挺累的,每次数学都要花很多心思,想去玩也没什么时间。哎,我好羡慕那些一听就会的人啊。”常笑回答,这个回答和我的预设不同,原来她也是想要出去玩的,我在心里偷偷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常笑的努力程度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稍稍有些平衡。

    唐荣拿着成绩排名问陈洋:“你小子行啊?偷偷补课了是不?咋进步这么快?”

    陈洋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伸手拿过成绩单仔细的看了看,目光停在成绩单上半部分看了很久。

    “你看哪里呢?说你考的好,你小子尾巴翘上天了?在这呢。”唐荣伸手指了指成绩单的下半部分。

    陈洋继续漫不经心地把成绩单想后面扔去:“啊,哦,我也不知道,估计是碰到老师特好,改的松。”说完,再次打了个哈欠,在桌子上趴下睡觉了。

    期中考试结束标志着文化月即将开始开始,也就是说上一次拍摄成果以及社里的绘画作品将会被展出。

    放学的时候,我和林燃一起,准备往公交站台走。

    “夏心,今天历史课你过分了,笑了一节课吧。”林燃说道。

    “没办法啊,老童在讲侵华战争的那个时候,那叫个慷慨激昂,一激动手就拍上了讲桌上的仙人掌,那个觉得很痛,又不敢叫的样子,你别说我,你不是也在笑吗?”

    “我可没笑,我那是表示深切的同情,哪像你毫无同情之心。”

    “去你的,不过后来他估计手上扎了蛮多刺的,一直把手背在身后在那拔刺,每拔一根一字眉毛就会上扬一下。抱歉,真的忍不住。”我忍俊不禁,林燃嘴上也微微扬起了弧度。

    走到校门口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徐玉学姐。”我喊道,然后撇下林燃跑了过去。

    徐玉看到我莞尔一笑:“夏心!”

    “下周一就要开始文化月了,咱们的照片好了吗?”

    “早就好了啊,我让乐乐把精修图都发给你了啊。这家伙,肯定又忘了。稍后等我问好了,我给你电话啊。你的号码是多少?”

    “15956050403。”我回答道。

    林燃跟了过来,说“你有手机的啊?”

    我说:“有啊,可是都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所以平时基本上不怎么用,偶尔玩玩小游戏。”

    林燃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同情的说道:“这么白白胖胖的小猪崽,怎么就没脑子呢?没有不会问吗?”

    我突然想起之前高泽说的悄悄话,对林燃说:“你去公交车站等我呗,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学姐说。”

    林燃点了点头,向公交车站走去。

    徐玉学姐此时正手忙脚乱的拿本记录我的号码,写完后,抬头问道:“什么事情啊,搞的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犹豫了很久,舌头好像打结了,最后憋红了脸的问道:“学姐,你…你是不是喜欢乐乐学长呀?”

    徐玉的眼睛瞪得老大,沉默了一会,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听谁说的,不会是花喵吧?怎么可能啊?我对天发誓,我跟崔乐乐是纯洁的兄妹关系,主要是你这个乐乐学长实在是太不省心了,我比较会照顾人,没办法就只能偶尔救济一下他了。”

    果然!都怪高泽,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才会想多,什么喜欢啊!

    五一节后的第一天,动漫社的展板准时放在了学校小花园的旁边,除了之前拍的照片还有其他几个社员的画作。有很多当时热门的动漫作品《凉宫春日的忧郁》《爱丽丝学院》《幸运星》等,但其中有一幅署名是徐玉的,上面画的是《CLANNAD》。画面上男主冈崎朋也和女主古河渚还有他们的女儿小汐一起去野餐,一家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整个画面看起来温情美满,就像是寻常的一家三口出游。或许因为与原著的悲剧结果不同,整个画面看上去却有种隐隐的不协调感。(作者注:《CLANNAD》原作里冈崎朋也和古河渚是校园恋情,但古河渚一直身体很差,生下女儿小汐后就去世了。)

    人生中总归有许多次,预想计划着自己会一鸣惊人,受人关注,甚至预想了造成小小的轰动后的应急预案,但是现实永远都不像想象中那样发生,这场展览更像是我们这个小众圈子的圈地自萌。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在展板前彳亍,发出些许讨论。

    “哎,你看到那个了吗?那个红发的是什么啊?是不是海贼王里的角色。”

    “啊,我不知道啊。我平时不大看动漫,只有小孩子才看吧,而且他们穿的什么啊,看起来好奇怪啊?”

    只见徐玉叉着腰笑眯眯的跟他们科普:“这个是阿散井恋次,是《死神》里的角色。动漫社了解一下,欢迎来社里参观呀。”

    林燃大课间的时候,大概是去打球了,回来的时候,头发上湿漉漉的,被汗水浸湿的发尾结成一缕一缕,他一屁股坐下,在前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不时用腕带擦额头上的汗。

    后面的是章生老师的数学课,这节课讲的是空间向量。章老师在黑板上画好立体几何图,提出了问题,邀请同学上台解答:“谁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大多数同学立刻低下了头,在心里默默地祈求老师不要点到自己。

    而另一些同学,比如唐荣,对于回答问题,一直表现的极为积极,按照他自己说的是“该显摆时就显摆”。今天唐荣也一样,一边举手,一边已经坐在那里插嘴说着阶梯步骤了。

    “举手保持安静,叫到你再回答,小学生都知道,你不知道吗?”章老师有些生气,将头转向窗边,“要不陈洋你来回答一下?”

    什么情况?谁都知道陈洋上课的时候除了上课该做的不会去做,一般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么在书本下面压着小说漫画,要么在睡觉。今天他又在睡觉了,将双臂直接伏在桌上,毫不掩饰的直接将脸埋在双臂之中。

    白捷踢了踢前面的椅子,陈洋疑惑地“嗯”了一声,顶着个惺忪的睡眼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神,一看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挠了挠头发,说:章老师,你问的什么?我不晓得啊。

    下面爆发出阵阵哄笑。

    只见章生老师气的满脸通红,跺了一下脚,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你天天上课都在干什么啊?马上就要分班了,能不能抓紧学习,高考很近了,上点心,这道题不会吗?

    “什么题?题目是什么?”陈洋好像没有感到章老师的怒气,语气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求点E到面ACD的距离。”章生加重语气重复到,他的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退下,整个人看上去气鼓鼓的,像是一只快要爆炸的河豚。

    “条件呢?O、E是BD和BC的中点吗?边长是多少?哦,看到了,图上写着4和2.√2呢。我想想啊。”陈洋完全没有理会章老师的怒火,竟然慢悠悠的开始讨论起前置条件来。

    “天天上课睡觉,这道题你会吗?你以后是要考大学的,不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以后要后悔的……”章老师脸上的红晕有点退了,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担忧起陈洋的未来。

    “我好像有点知道了,要不我试试。”陈洋在章老师的飓风骤雨中一副悠然自得模样,自顾自的走上讲台,拿起靠在黑板边的粉笔,身体开始有节律的微微摇摆,在黑板上打起了草稿,感觉轻松惬意,仿佛不是在课堂上被老师拽起来怒斥一顿回答问题,更像是在春日的林间小路里哼着歌漫步。陈洋的板书和他的字一样,清秀端庄。

    在解题的过程中,章老师依然免不了,偶尔说两句“我就看你怎么解”,“解不出来就下去好好听课”,随着陈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往下写,章老师的话语越来越少,而更多的是沉默不语,但是脸上氤氲着怒气慢慢变成了错愕,陈洋飞快的写着,最后写出答案√21/7:“章老师,我好像解出来了。”

    “哦,做的不错,你先回座位吧,会了也要好好听,不能上课睡觉。”章老师顿了几秒,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行字。

    “好嘞,谢谢提醒,章老师。”后面的半节课,陈洋真的没有在在睡觉,但是也没有在听课,他的目光远远的的望着窗外,好似教室里的声声入耳的纷扰嘈杂与他无关。

    下课后。

    唐荣像一只泥鳅一样以一个极扭曲的姿势慢慢的滑行到陈洋身后,用手猛的搭在陈洋肩上,把正在看窗户外边的陈洋吓了一跳,他甩开唐荣的手:“干嘛呀?在看鸟呢,给你吓一跳。”

    唐荣哭丧着脸,假装自己很可怜的样子:“你小子你就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去外头补课了,期中已经暗藏玄机,今天还让你出了个大风头,你肯定在内心暗爽,是不?”

    “一边去,什么就暗藏玄机,什么暗爽了,唐荣你这家伙,不阴阳怪气,就不会说话了是吧,自己没得表扬跑来膈应我,反正谁爱学谁学去,学学学,学傻了都。”陈洋感觉自己被打扰到,心里一阵阵烦躁,一心想赶唐荣走,说话语气变得尖锐刻薄起来。

    而唐荣就像个牛皮糖似的,丝毫没有会意到陈洋不欢迎自己,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开始发表言论:“今天咱们章老师今天脾气这么差,肯定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估计吵架了,没准还分手了。哎,爱情的力量!”

    陈洋显然不太喜欢唐荣这副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小人姿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人家谈恋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赶紧走,再不走我抄家伙赶你了。”

    唐荣自讨没趣转身回到座位上,在路过我的位置的时候,小小声的诋毁道“装什么装,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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