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里面暗无天日,窥见不到外头的天色,叶挽有时恍惚中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她依旧镇定,依靠在墙边,听着来往的脚步声和烛火噼啪的细碎声响。

    皱着眉头,她手指捏紧了手心的桃木簪,微凉的纹路让她沉稳下来,去细细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临走时,北境已动干戈,阿娘在忙征战的事情,这些年来,边境异动不断,她自幼便看阿娘忙得脚不着地,时常几年见不到一面。

    这个节骨眼上,她在昭狱,不会呆太久,但……叶挽的脑海里闪过了赵子衿临死前脖颈上的青筋,虚浮的脚步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分明是中毒濒死之相,就算她不动手,他也一定会死在那间屋子里,情杀与仇怨,血淋淋撕扯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不如主动出击。

    这个时候让她入昭狱,其心可诛。

    外头势必不会平静,血雨腥风之中,不知几人覆雨翻云。

    虎穴狼窝,这几年阿姐在京都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偏生每回写信寄物都百般说好。

    沉重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叶挽的心弦不由得一颤,抬眸看去,只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提着食盒走过来,随着狱卒一道走来。

    他识趣地塞给了狱卒一些碎银,点头哈腰陪了好久的笑,才磨得人走远些了。

    叶挽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手指微顿。

    来人立刻自报家门,只见他凑近了些,“夫人,你莫担心,侯爷肯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这几日他都在转圜周旋,生怕你受半点委屈。你放心,这昭狱没人敢为难你半分。”

    叶挽对他实在不熟悉,赶鸭子上架地蹙了蹙眉头,抱紧自己的膝盖,乌云长发堆叠,好生楚楚,声音涩哑,表现出几分的担忧来,“我明白的。”

    管家将东西送进去,仍然是絮叨了一些家常,叶挽听得入神,拼拼凑凑起能对侯府有个大致的印象,但她心里总漂浮着一层迟疑,若有若无的眼神和动作落在了她身上,她眸光微凝,在他说起老夫人的时候抬头直视他的眼神。

    只见适才那双浑浊年迈的眼眸倏而间便变了,幽蓝的鹰眸坚毅而阴鸷,周身陡然沉燥起来,让叶挽心头一跳。

    这个眼神过于熟悉,以至于她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阿野延。”

    阿野延微勾唇角,整张人皮面具不仅贴合,还让平常性情温和的管家看起来凶神恶煞,身上的戾气重重,声音压低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送进叶挽的耳里——

    “郡主好记性。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喜欢我送你的大礼吗?赵子衿当日杀你两个月焉女子,如今我让你亲手杀了他,感觉如何。”

    叶挽默了默,深色的瞳孔里微闪,“你大费周章就为了送我入狱?”

    “哪里能委屈郡主,不过是几日,外头的天还不会塌。在乌图雅那里吃了几次亏,总得找回来。你还死不了。”

    电光火石间,叶挽猛地抬头,“我阿姐呢?你做了什么。”

    没做过的事情阿野延不会认,他虽没什么道德,但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什么,“我不过顺水推舟,借这个机会将赵子矜送到了你的剑下,至于你阿姐,我从未见过,也没插手管过。”

    他说的笃定,也犯不着在这上头跟她耍什么花招,叶挽冷笑,“北境动乱,兵马之地你不去争,偏到这京都来,真是闲情雅致。”

    “比不上郡主千里奔袭却迎头撞上这一遭事来的精彩。”阿野延起身,又是佝偻着背,眼神一秒便恢复了原样,变鬼一般,好似刚才跟她说话的不是同一个人。

    气音忽传入耳,“我很期待在战场上与你一番较量,你可得活得久些,若死在这个破地方,倒真该抹抹眼泪了。”

    叶挽拍了拍尘土,起身又坐了回去,没再多分给阿野延多一个眼神,闭眸不语。

    等到四周的声音再次恢复到寂静,她睁开眼睛,某种的神色莫辨,阿野延已经能再京都来去自如,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昭狱,实力不容小觑。

    有一句他说对了,若是有一日战场相见,兵戈难解。

    ***

    经幡飘扬,猎猎作响,十多位僧人列坐在屋内,嘴里念念有词,闭眼虔诚,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深幽清淡,如古刹钟鼓,涤荡人心。

    御前太监恭敬地站在一旁,额头上捏着细汗,他接过身旁干儿子递过来的湿步擦了擦,抬眼看了看这四周的布置,勉强安下心来,但还是有几分不安始终在脑力里萦绕。

    见明黄色的衣角走进来,他立刻恭敬跪下行礼,“陛下。”

    来人衣裳简便素朴,迈步进来无声无息,见身旁的人行礼也就是摆了摆手,面上的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来,这几步仿佛是踏在了夏明的心上,思及这几日平宁府传来的消息,陛下当时不见震怒,关起门来雷霆之威如天雷震动,怒火攻心引发了头疾,几个御前伺候的不过是声音重了些也被拖出去几个重重打死。

    一时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赫赫君威,争斗不休的朝堂没有一刻止息,却也不约而同地不敢触陛下的眉头。

    这一次的天罚砸在了君王最掩盖掉的事情上,史书尚且晦笔,平宁府这会却撕开一个大口子,血淋淋的消息带刺一般泼头而来,还是在边关开市的那一日。

    “陛下,镇国寺大师已在屋内候着了。”

    庆渊帝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晨起便头疾发作,便罢了早朝,由着下头人的随意去猜,这满屋的念经声好歹能让人他消停些。

    也没说见不见,庆渊帝坐下,喝了口夏明递过来的清茶润润嗓子,“燕王可有消息了。”

    夏明斟酌着语气,拿捏着平稳的腔调,“已经回王府了,只是听说受了伤,腿疾未愈。”

    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庆渊帝如古潭静波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触动,“宣太医去。”

    “是。”

    “昭狱里头钦远侯夫人……”

    刚说几个字,夏明立刻顿住,他感受到君王扫过来的淡淡眼神,却感受不到半分的情绪,如履薄冰,夏明没有再说下去,转头又捏了别的话来说。

    庆渊帝只默默听着,不做评价,也不打断,杯中茶见底,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殿内佛像面前,眉眼深邃。

    等到夏明在一旁弯腰听指示了,庆渊帝才开口,“让闻希进宫。”

    夏明蓦然心惊,闻希,钦远侯薄明远的字。

    他立刻差人去宣旨,接着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站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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