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把叱罗桓束在了昏昏暗暗的客栈角落里过了一夜。

    只要叱罗桓心思里有所异动,那蛊毒便会在他体内发作起来。初初只是晕眩昏厥,而后慢慢的便如同钢针扎进了血肉浑身上下不断地游走一般。

    叱罗桓无计可施,只好乖乖顺从,天亮之后,又恍恍惚惚地走上了街。那客栈光线不足,故而胡玉和叱罗桓自己谁也没看清叱罗桓的脸色已经发白,眼底亦是乌青得厉害。

    他撑着还有些体力,走着走着又到了侯府门前。侍卫们见了他亦有吃惊,看他一脸疲惫,似乎一夜间憔悴了不少,全然不像昨日那般,浑身上下都是月支人独有的活跃。

    他们看这异族人又来了,心底里是不想再挑着灯火,满街搜夫人的,于是铁了心要把他拒之门外,“侯爷和夫人都不在,你不能进去,请回吧。”

    叱罗桓自是不走的,他能去哪里呢?回去了也是白受折磨,于是看了一眼广陵侯府的匾额,往那台阶上一坐,翘起腿来,“不打紧,我在这等着。”

    值守的侍卫怎能让他坐在那呢,皆怕侯爷回来见着这人会发起火来牵连他们,夜里亦听说了自家侯爷是不喜欢这异族人的,于是便厉声呵斥起来。

    “你这异族人莫要不识好歹,不走便把你带到大狱里去候着,请吧!”

    两个侍卫走到台阶上,拉他起身,是诚心想要把叱罗桓送到狱里去的,左右这就是昨夜私自带走夫人的犯人。

    就在三人拉扯之际,顾言和晚宁正好回来,看见两个侍卫与叱罗桓在侯府门口拉拉扯扯,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侍卫听见顾言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忙着站定了低下头去,“侯爷,这异族人赖在这里不肯离开,属下只好强行赶他。”

    顾言和晚宁两人下马走过去,顾言此番倒是细细看了看叱罗桓,可却见他脸色极差,唇色全无,于是盯着他问道:“你怎么回事?”

    叱罗桓自己知道自己身子是不大爽快的,却还是强作一副欢快模样,双手叉腰,挺起胸膛,说是找他的晚晚姑娘,那未做完的生意,须得做完才行,这是商人的准则,

    顾言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他古怪,听了这话也并未多想,便只是跟他说这生意自己接了,给他百金加一个合法商铺,许他在越州正常行商,条件便是这胡玉的事情,只需与他说,莫要动晚宁的主意。

    晚宁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亦觉着叱罗桓定有问题,心想该不会是在那巷子里等了她一夜着了风寒,霎时内疚了起来。

    “叱罗,你是一夜没睡吗?不好意思啊,把你丢在巷子里,可我不能不去找他,你不会怪我吧?”

    听晚宁如此这般的解释,叱罗桓心中是有愧的,这哪里是晚宁的错呢?可他只能苦苦笑道:“晚晚姑娘说笑了,你是客人,来去自由。”

    顾言是越发觉得他神色不对,遣了刚刚还在拉扯叱罗桓去大狱的侍卫,让他去找风如月来瞧瞧。

    那侍卫颔首应下,翻身骑上那绝地白马便往城外竹林奔去。

    “你跟我进来。”

    顾言拎起叱罗桓肩头的衣裳,连拉带拽地把他带进了侯府。他把叱罗桓拽进了内院,推进厅里,拉了张椅子按下他,俯下身子,瞧着他的脸。

    “你当真没什么要说的?”

    叱罗桓还要相瞒,“顾侯爷,我就是捞钱的人,有什么可说的,也就是想卖个消息。”

    “好,那你说,胡玉在哪里?”顾言站起身,作不屑状。

    晚宁跟在顾言身后,亦觉着他在掩饰什么,“叱罗,你好像不舒服。”

    叱罗桓从未想过这两个人会关心他,也并不知晓自己脸色有多差。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此时违逆的心意,扰动了体内的蛊毒,穿心裂肺的痛击入了他的头脑,他猛然叫出声来,滚到了地上,捂着心口,抓着头发,蜷缩成一团。

    顾言和晚宁皆吓了一跳。

    晚宁刚要上前,顾言便一把把她拉开,挡在了身后。

    “我来,你别动。”

    顾言蹲下身子,把手搭在叱罗桓的颈脉上,细细看着他的情状,面色如纸,唇色全无,眼底武青还忽然倒地,觉得这定不是普通的病,他拉起叱罗桓的胳膊,把他架在自己肩上,扶他到那榻上让他躺下。

    叱罗桓此时已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几近窒息的模样。

    “猴子,他会不会是中毒了?”晚宁忧心地看着顾言放下他,细细安置妥当。

    顾言站起身,亦是忧心起来,“我没见过,等如月过来再看。”

    胡玉此时在那客栈里实则早已坐立不安,这份差事做到如今,是不好交待的。她苦苦寻思,自己究竟为何如此,是救命之恩,还是从始至终皆受人计算。

    那些不明来处的追兵,到了越州便不见了踪迹,她在这小小客栈里呆了多日居然无人追捕她,她不得不怀疑起来。

    她站起身,走出门去,去找那自看见便有些厌嫌的客栈掌柜,手中握的是一锋利刃。

    一番媚笑招摇,步步含情,那掌柜便失了防备,迎了上去,不曾想,却迎上了索命的魂灵,他惊恐道:“你,你想干什么?”

    胡玉把那刀刃往他颈项上的皮肉抵了抵,“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会跑得这么快。”

    那掌柜自然知道胡玉说什么,“姑娘,有话好说,你我只是替人办事,无须搭上性命啊。”

    “有理,那你与我说说。”胡玉不收手。

    那掌柜亦是贪生怕死的,摆着越州大把的银钱不挣,搭上性命替人受罪,他可不干。

    “姑娘,让你办事的人,和派人杀你的人,是一个人啊,他洗脱了嫌疑,而你躲躲藏藏罢了。”

    胡玉眸光轻闪,松开那掌柜,默默不语。

    曲曲一个客栈掌柜没有帮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横竖只是传递消息的活,也便叮嘱起胡玉来。

    “姑娘还是先办好事情,保全性命,再想其他。”

    胡玉怎不知这个理,只是此番心思郁结,哀之恨之,想挣脱这纷乱的苦恼罢了。

    风如月此时在他那竹林院落里浇花逗鸟,自在清闲,顾言回来之后心情大好,没有侍卫犯错,也没有官兵偷懒,于是根本没给他什么差事做。

    此时那顾言派来的侍卫赶着脚步跑进门来,拱手喊了声大人,便说是侯爷请他去府里。

    风如月一听,缓了一下,回过神来,“哦?腻歪完了,想起我来了?”

    那侍卫听着这话亦觉得酸得很,尴尬地笑了笑,道:“大人,府上来了个异族人,少主许是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异族人?他出去这一趟怎么净带人回家。走,瞧瞧去。”风如月一边说着,一边把鸟笼子挂到屋檐下边,把手边开着夏堇的盆栽摆了摆,退后两步看着妥当了,才往外走。

    那侍卫见惯了风如月,倒也不觉得如何,默默跟在他身后。

    叱罗桓此时躺在侯府里勉勉强强的维持着神志,心意是最难控制的东西,他本就无心害人,故而这蛊虫只能让他越来越虚弱,胡玉是不知道叱罗桓心肠好罢了。

    顾言坐在台阶上细细看着他,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让坐在桌边的晚宁递来杯水。

    “喝点水?”他把那琉璃杯子递到叱罗桓嘴边,却并不想流露出多少关心。

    叱罗桓勉强抬起眼看他,“侯爷,谢了,喝不下,下次。”

    这话说的有趣,下次,顾言第一次听说这副样子还有下次的,“你忍忍,我给你叫了大夫,回头你得再谢我一次,那价钱还得重算。”

    病痛之中,玩笑一下,最能减痛。

    叱罗桓知道其中道理,亦是笑道:“侯爷救我性命,自然折后重算,那商铺黄金侯爷莫忘了赏我。”

    “还知道商铺黄金,便还能活,撑着吧,让大俞最好的大夫看看能不能留你在人间。”

    言语间句句凉薄,却是句句不想他死的。

    晚宁站在一边看着,见顾言似并不恼他,亦走上前去蹲在那坐榻边上,轻声与他说起话来,“叱罗,你这是怎么回事?”

    “晚晚姑娘,胡玉想要你性命,你要当心些。”

    此话说出口,一阵剧痛便又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登时眉眼拧作一团,躺在榻上左右翻滚起来。

    晚宁看着揪心,想上去帮他,可手伸在半空中,却不知如何帮起。

    顾言此时观察着他的症状,却是皆未曾见过,无能为力,转头看了看门外,只能盼着风如月快些过来。

    风如月那边是扇着扇子,走得极快,自己绕到竹园后边拉了匹马便奔进城里。相互知道的,没有要紧的事情,顾言不会请他去府里。

    轻车熟路,路途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侯府门口。他翻下马来,跨着台阶往里奔,月白的衣袍随着他的脚步飘飘扬扬,颇有些救世仙人的意味。

    他初初是走到外厅,发现没有,愣了一瞬,又转身往内院去,心想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这顾言出去一趟是奇了大怪。

    “让我看看,什么异族人要劳我大驾?”

    见内院厅里躺在个人,顾言坐在台阶上,他那小娘子蹲在一边,风如月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大声起来,心中亦有忧虑。

    顾言站起身,迎了上去,“他不像是病。”

    风如月扇子一竖,“你别说话,我看了便知。”

    晚宁见他走过来,站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

    他坐到榻上,用扇子左右推了一下叱罗桓的脸,而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着这半死不活的人皱起了眉头。他思量了片刻,把扇子放在一边,双手扣住叱罗桓的衣襟,往两边用力一扯,眼前便瞧见叱罗桓的心口经脉全然发紫,一直蔓延到两侧肩头,如有一只硕大的毒蛛附在了身上。

    “嚯,有意思了,蛊啊!”风如月惊了一瞬,而后似来了兴致一般,神色里露出一丝兴奋来。

    晚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顾言忙把她拉到自己身侧,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上前去瞧,亦觉得颇有些吓人。

    “你会解?”

    风如月似是听了什么嘲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撇了顾言一眼,“你就这么小瞧我?”

    顾言此时无心与他玩笑,“快些,这人有用。”

    “小娘子!”风如月不理顾言,歪过身子喊起了晚宁。

    “啊?风大人?”晚宁看看顾言,又看看风如月,不确定是不是在喊自己。

    风如月笑着看她,道:“小娘子,你去帮我取笔墨来。”

    晚宁想着定是有用的,应了声好,便寻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顾言见他刻意支开晚宁,便知他要干些怪事。

    风如月撸起了袖子,似颇有趣味般笑着把几近昏迷的叱罗桓拉了起来,扒下了他的衣袍,此时亦不忘调侃一下顾言,“你也不想让小娘子看别的男人是不是?”

    顾言蹙眉看他,有些嫌弃,却也认同。

    风如月知他心思,轻笑一声,目光凝在叱罗桓心口那发紫的“毒蛛”上,“这蛊,是心蛊,逆反了被放蛊时的心思,便会发作。”说着,他从袖口掏了个针包,打开之后,抽出了细长的金针。

    “毒入五脏,蛊,入五脏,亦入神识,是一种东西,作用在不同的位置罢了,逼出来,便可。”一边解释,一边把根根金针扎在叱罗桓的人中,少商、隐白、风府等十三道鬼穴上。

    他让顾言帮忙拉着叱罗桓的胳膊,把他固定在一个姿态,一盏茶后他把针一一拔出,而后在叱罗桓背后击了一掌,叱罗桓登时喷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榻上,渗进了织锦的垫子里,一滩黑迹中有个银白色的小虫扭动了一下,似是想要挣扎,最后无果,不再动弹。

    风如月让顾言放叱罗桓躺下,自己拿起扇子打开,遮住脸,颇嫌弃般凑过去瞧了瞧,“啧,木蛊,不算严重,命真大。”而后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顾言,指了指那坐榻,“你这要换掉啊,有毒。”

    说着,收起扇子,又指了指叱罗桓,“他体内,也还有毒,五脏之毒好消,我一会儿开个方子。神识里的毒,得靠他自己扛,看命,扛不住,那有可能会痴傻疯癫。”

    此时晚宁拿了笔墨回来,跨进门的一瞬,似看见叱罗桓没穿衣裳躺在榻上,登时背过身去。

    顾言赶紧走过去把她搂过来挡在身前,风如月戏谑地一笑,转过身去,给还在昏迷的叱罗桓穿好了衣袍。

    “好啦,转过来吧,这个不经看,哪有阿言好看啊~”风如月此时又没了正经,看着门口两人的背影调笑起来。

    顾言和晚宁听了这话,相视一眼,此时皆有些羞怯。

    思绪飘飞了须臾,顾言把晚宁手里的笔墨拿了过去,放到桌上,“别屁话了,快写吧,那人都要死了。”

    晚宁试探着一点点转过身,瞥见叱罗桓已然衣袍齐整,才走过去,靠近看了看,“风大人,他没事吧?”

    风如月把扇子放在一边,低着头,一边沾着墨想着要写什么,一边说道:“你问这话,这里有个人是会发脾气的,我跟他说过了,你问他就好,省得某些人莫名其妙起来。”

    “风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晚宁走到风如月身边坐下,颇觉有趣地看着他。

    风如月只是笑笑,认真写起方子来。

    顾言手指叩了叩桌面,看向别处。这风如月是颇了解他,他无从反驳,多年来亦是这样过的。

    风如月写好之后,佯装递给晚宁,晚宁抬起手,他嘿嘿一笑,又收回,转而给了顾言,晚宁只好歪着头无奈。

    顾言拿到手里,走到晚宁身边蹲下,让晚宁一起看,两人一块儿细细看下来,顾言有些发了愁,“这里头好些药都不好找。”

    “去我府里找,要什么没有?”风如月喝了杯水,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打开扇子扇着风,往门外走,“我舍命回府替你备下,你叫人来取。”

    顾言亦知道,回府,对风如月来说,是要了命的不爽快,但见他自己提出愿意回去,那便暂且欠下了这个人情。

    一炷香后,叱罗桓醒了过来,他揉着自己依然传来阵阵钝痛的心口,坐起身来,四下张望。

    侯府已经上了灯火,顾言把晚宁送回去休息,自己回到这厅里坐在桌边,看着手里的一些琐碎案卷,顺便等着叱罗桓醒过来。

    “顾侯爷是救了我的命啊。”叱罗桓醒来后身上已不再那么昏沉,于是他起身往顾言那边走去,只是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许气若游丝的虚弱感。

    顾言看着手里的案卷,淡淡道:“胡玉在哪?”

    叱罗桓在顾言面前坐下,倚着一旁的圆桌,似还有些手脚无力,“悦来客栈。”

    “你私自带走我夫人,怎么算?”顾言把案卷放在桌上,拿起笔勾画起来。

    “我是想先换到解药,并不是有意让晚晚姑娘涉险的,我是计划着保她出来的呀。”叱罗桓解释起来,眼下有人救了他,他觉得是不能以怨报德的,即便他是月支人。

    顾言放下笔,看向叱罗桓,“胡玉想干什么?”

    叱罗桓其实并不知晓,他自己猜了猜,道:“她那主人早就知道你的秘密,如今要晚晚姑娘的性命,我想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你可知她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啊,但那蛊虫是她塞给我吃的,我想着应是与西南边陲的两大氏族有关系,蛊虫这东西,哪里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顾言冷笑了一声,摇着头,“她是不是没有帮手?”

    “你怎么知道的?”叱罗桓差异起来。

    顾言侧过脸去,佯装一副不屑的样子,调侃道:“连你都用上了,她必是穷途末路才是。”

    叱罗桓觉得这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还真的默默思考了起来。

    顾言此时心想,这胡玉,当是一枚弃子,生用尽,死无妨。

    *

    风氏虽有不叩不拜的特赦,但家中也就是普通府邸,医官世家的宅院修得简简单单,檐橼瓦梁皆无修饰,规规矩矩便可,其间道路横是横,竖是竖,连通着府邸之中的各处院落,那府中天长日久的弥漫着阵阵药味儿。

    风如月回到府里,小心翼翼地示意门口值守的家丁莫要出声,他悄悄溜进去,绕过了管家,偷偷摸摸地往库房里走。

    虽已经是一族掌事,但应对起管家来,也是有些无措。

    有人进府,管家怎会不知,那还管什么家?路过的丫鬟婢女皆看见了风如月,早早便报了信,那管家年过六旬,却依旧一副囧囧有神的气势,脸色红润,肤无乌点,听说风如月回来便往储药的库房走,也随着赶了过去。

    自己这家主终日在外闲逛,他也是想见一见的。

    两人在库房门口相遇,风如月是被抓了个正着。

    “家主这是要拿什么?小的帮您啊。”管家确实是想帮他的,只是那份量嘛,得计较计较。

    “我取点药材,等着救命呢。”风如月此时不想与他废话,大袖一甩,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随手在一边的架子上抓了张桑皮纸,把自己开的药方一样样的拣了放在纸里包起来。这可把管家心疼坏了,思量着这个月账目又没法看了。

    “家主,这些都是稀有的药材啊,您这是给谁拿去啊?”

    风如月站定了看着他,道:“给谁拿去?给侯爷拿去,侯爷府里要死人了,你这帐写什么呀?那些个亲亲戚戚的拿得少吗?差不多得了。”

    管家自是不愿啊,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执着,“家主,旁人就算了,您是掌事,得打理起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风如月把几包药踹进怀里,赶着脚往外跑,“等我有空啊,给你们打理打理。”

    管家哪里追得上他,只能站在原地叹气。

    “阿言!阿言!”顾言还没来得及差人去寻他,风如月便自己又跑了回来,且跑进门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顾言面前,把那四五包药往桌上一丢,抓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顾言往他身后,侯府大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番,“吴叔派人追你了?”

    “没有,我怕他把我扣下,赶紧跑了出来。”风如月喝够了水,打开扇子便坐了下来,跑得热了,不停地扇着风。

    叱罗桓此时脸色依然发白,顾言给他弄来了些吃食,如今神志已经清醒明朗过来,他见风如月拿了药回来,模模糊糊记起,似乎是这个医者救的他。

    叱罗桓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胸前,给风如月行了个月支礼,“多谢医者相救。”。

    桌是圆桌,风如月坐在顾言旁边,与叱罗桓对面而坐,扇着风,皱着眉头打量着叱罗桓,见他似乎神志清明,原本的担心落了地。

    “看来你命很大啊,已经是个聪明样儿了,我还想着你会傻一段时间。”

    顾言看着手里的案卷,轻笑不语,叱罗桓则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风如月收起扇子,又喝了杯水,抬手示意叱罗桓坐下,探过身去问道:“谁给你吃的那玩意儿,我也想弄来养养看。”

    顾言把手里的案卷放下,觉得这人真是越发不让人省心,“你养那东西干什么?下我身上?”

    “我下你身上干嘛?你有什么值得我图的?”

    “那你要干什么?”

    风如月只觉得顾言话忽然多了起来,不是很习惯,默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怎么描述。

    而在越州地界里养蛊,顾言并不是很赞同,若出什么岔子,怕是没法收拾。

    叱罗桓此时却开了口,“顾侯爷,这蛊是胡玉的,那应会与她那主人有关系,可让这位医者多研究研究,以防万一。”

    ……

    晚宁在自己院儿里私下跟阿武、大山吃饱喝足,两个大男人也有爱聊闲话的时候,皆问晚宁,想知道她和顾言之间的事情,晚宁便给他们讲了一遍,他们才心满意足地收拾杯盘离开。

    晚宁看顾言没回来,便自己寻了过去,走到那厅室门外看见三个男人在说话,于是站在门口想着要不要进去。

    顾言正与风如月争着养蛊的事情,眸光掠过看见晚宁站在门外,心里淌进一抹融融暖意,丢下风如月自说自话,起身去门口把她带了进来。

    “怎么了?找我?”顾言把她牵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站在她边上。

    “我看你还没回来便过来看看。”晚宁如实说了这缘由,实实诚诚,一点儿也不避讳。

    风如月被这腻歪劲儿糊了一脸,却也迅速抓住了机会,“小娘子,你来的正好,我就说我想养个蛊,阿言死活不同意,你评个理。”

    晚宁抬头看了一下顾言,顾言对着她摇头,表示不同意,于是晚宁又自己想了想。

    她看了一下满脸苍白还在吃小食的叱罗桓,先是安心了些,而后又担忧起来,“叱罗,她给你下蛊是为了让你服服帖帖地带我过去是不是?”

    叱罗桓嘴里叼着个鸡爪子点了点头。

    晚宁拉了一下顾言的袖口,让他蹲下来,看着他说道:“我可以跟叱罗去一趟,你带着人跟在后边,先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两刻钟之内我没出来,你便带人进去。”

    顾言连连摇头,甚至有些恼火,一个要养蛊,一个要去跳陷阱,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去,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风如月看他出去,便知他生气了,眨着眼睛示意晚宁去哄。

    晚宁见状便跟了出去,看见顾言背对着厅室站在院子里,叉着腰踱来踱去,似是真的生气了。

    “猴子。”晚宁轻声唤他,试探着走到他身边,把他拉了过来面对着自己,“如果胡玉可以招供,那我们就……”

    “她孤立无援,是枚弃子,我会亲自去抓她,你不要再提。”顾言气得眼角泛红,不许她再说下去。

    可晚宁不这么想,“兔子急了也咬人,她身上带着蛊,万一下到你身上,你再有个闪失,你要我如何自处?”晚宁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的眼尾,“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倒不如我们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顾言看着晚宁认真的样子,把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握在手里,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只是怕你受伤。”

    “我明白,你总是自己跑到外面去,上天入地的,把人都护在府里,可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风大人也想帮你,才要养那蛊虫,西南边陲,遍地虫兽,问题不小,你父亲,是去西征的路上遭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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