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为地面染上温暖的橘色,铺成一块地毯。荷皛抱着电脑和手机踩在上面,地面映出她身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一墙之隔,荷皛垫着底朝上的半人高水缸,攀上矮墙顶,因为都是自己的房子,墙顶并没有玻璃碎片。这倒是方便了她随时能够跟小院里的迟昉交流。

    她头顶扎起的黑色揪揪最先露出墙顶,再接着是一双水汪汪似荔枝的眼睛,目光探向迟昉的窗边,不成想对上迟昉探究揶揄的眼睛,恍然间他的脸清晰起来。

    如今的迟昉度过少年的青涩,进化为青年的英朗,英俊又硬朗。记得他有一张出圈名照,是在颁奖典礼时的侧脸照,挺翘的鼻梁和极好的面部折叠度,一身黑色珠绣重工西装,贵气淡然浑然一体。

    荷皛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溃散,一看便知是走神。

    迟昉忽地想起那天车上荷三白说:“你长得太帅了,我们这儿很少见。”嘴角不由得勾起,被她逗笑了,愉悦直达眼底,暂时忘却了这里存在私生的可能性。

    “有什么事吗,三白?”

    他好像一直没喝水,嗓子有些干哑。但荷皛在听到三白这两个字时,像是小鼓在心间敲了两下。

    这就是每天的动力吖,向着我担前进!

    “我能去你院子里办公吗?”荷皛没说为什么一定要去小院,但还是如愿得到迟昉的同意。

    迟昉并未下楼,还是在卧室窗口处的书桌上坐着看书。是余华的《第七天》,深蓝色的书皮,白色轻飘的灵魂印在书皮。

    倏忽间,一声柔软的猫叫声,“瞄~”,一只成年狸花利落地爬到中间的矮墙顶,又以一种优美舒展的姿态落地到了小院。只闻荷皛满是惊喜的声音,“刺槐你怎么来啦?”

    刺槐非常乖顺,是荷皛家养的猫。

    荷皛把她抱进怀里,满足地撸猫。她本想叫出迟昉,转头向二楼,便是空荡荡的窗口,他早已不见人影。面露失落和遗憾,又想到他该是忙着,转而安置好刺槐接着写挽回蜂蜜口碑的策划案,微信声音不断,是姜唯的消息。

    姜唯早上打开网店和媒体平台的评论,发现顾客在为她们澄清。

    还是一位回购过很多次的忠实顾客,姜唯曾经在客服后台跟她聊过两次。她父母曾经也是蜂农,只是身体不好之后就不再养蜂了,这年头规模不大的蜂农很难做。

    她以荷皛制作的如何辨别蜂蜜真假的视频为托,加上自己家养蜂经历,制作了证明的长图和视频:我也是老蜂农的后代,我不愿意良心蜂农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姜唯迅速把评论置顶,顺便说出实情:我们是殃及池鱼又被似蜜抄袭包装和产品核心,本身并不是劣质蜂蜜,我们已经决定起诉似蜜品牌方,用法律途径维护自身权益,后续相关情况请关注清河品牌官方号。

    不到一天的时间,已经有十几条老顾客前来证明清河蜂蜜的质量,口碑已经有了回转。

    姜唯松了一口气,当即发结果给荷皛。

    小院里,事态逐渐恶化之后,荷皛终于迎来一点曙光,跟姜唯聊完蜂蜜的事情,放下手机,才发现刺槐已经去了迟昉的怀里。

    刺槐叛主行为。

    自从迟昉来到清河镇,眼睛总是沉静无波澜。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他的情绪。

    而刺槐让他的眼里有了温柔和对生活的归属感,骨节分明的手轻抚在猫咪身上,“你叫刺槐?”一声“瞄”的回应。迟昉脸上笑纹更深。

    一双蒙着柔光的眼睛探向荷皛,仿佛刺穿荷皛的灵魂,还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魅惑。荷皛罕见地涨红了脸,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势必要坦然地以最真实的模样暴露在他面前。

    “有忠实顾客为我们澄清了,现在口碑在逐渐好转。”荷皛转移话题说。

    迟昉点头,“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要利用好这些评论,起到带头引导的作用。”

    “嗯,姜唯能处理得很好。”

    又是一番静默。

    荷皛低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着字,不多时便抬起头按摩脖子,再过一会儿起来去屋里端出两杯温热的蜂蜜水。

    蜂蜜水喝完之后,她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的清河沿边,微风吹起她的发尾,夕阳的光辉拨开发丝,留下鎏金印记。再远处是麦浪,一辆辆接着孩子从镇上放学回家的村民打着招呼,“下工啦,三白?”

    “是啊,婶子!”荷皛打完招呼,伸了一个懒腰,从客厅搬出一张摇椅放在廊檐下,不忘给自己盖上毛毯。刺槐又是“喵”一声,躺在她怀里,荷皛笑笑便不再管她。

    迟昉把杯子收回屋里之后问:“今晚在这儿吃吗?顺便让刺槐在这儿。”

    所以到底是想人在这儿还是猫咪在这儿?

    “好啊,我给我弟说一声。”荷皛闭目养神,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迟昉的存在,心安理得在这儿休息。

    厨房传来迟昉的应答,随后他又漫不经心地问:“小院有名字吗?”

    荷皛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但还能听清,“没有。起个名字吧。”

    “好。”迟昉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叫清河居吧。对了,想吃什么?”

    只听三白浅声说:“想吃你做的小炒牛肉了。”

    迟昉曾经在微博发过一张他做的小炒牛肉,看起来很好吃。

    迟昉闻言眉眼一跳,正是自己的拿手好菜。他化好牛肉再出来便听到沉稳的呼吸声。

    温和的人连呼吸也是轻缓的。荷皛的眼睫毛其实不短,睁眼时不是很明显。单眼皮平添她的青春感,显得更加明媚。

    小猫似乎也睡着了,伴着最后一点阳光的温暖紧闭着眼睛。

    缸里的鱼扑腾了两下,里面水草的叶子晃动。从樱桃树的枝丫处看过去,太阳像是一盏浑圆的灯泡,边缘虚化,一点点从上面滑到下一枝丫空隙处。

    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便携式相机,迟昉拍下刺槐,连带着荷皛也入了镜,又下单了相片打印机和相纸才满意地作罢。

    不知道过了多久,荷皛是在客厅的沙发醒来的,从屋门口看过去天已经全黑。不知是谁把她抱来,屋内飘满小炒牛肉的香味,充斥着三个大男人杂乱的声音,叽叽喳喳像是小鸟开会。

    声音最稚嫩的是她的好弟弟,荷文博端着小炒牛肉,恐怕早就尝过它的味道,“日方哥,我特别崇拜做饭好吃的人,你教我做菜吧。”

    他已经改口叫日方哥,真是善变的家伙,荷皛在心里吐槽。

    稳重中带着点不耐烦的是迟昉,“我教不了你,只能做给你吃。我怕误人子弟,你还是在合适的时机拜专业的人为师。”

    最激动的怕是流浪家,饭点按时下楼,“荷文博,今晚的锅碗瓢盆你来刷。”

    荷皛目送着三个人去餐桌,竟然无人叫她吃饭,她顿时无语凝噎。还是迟昉退回一步,问她:“醒了过来吃饭吗?我做了小炒牛肉。”

    她展开笑颜,欢快应了一声起身。

    饭桌上,迟昉问起荷皛今天下午的工作成果。

    荷皛咽下嘴里的牛肉,擦擦嘴说:“我们准备再明确一下自己的品牌内核和产品定位。清河现在主打槐花蜜,因为正处于花期。原本受众群体是全民,现在计划更年轻化,消费力高一些。另外品牌定位绿色优质。”

    迟昉没有什么意见,他自觉不需要插手。倒是荷文博妄图堵住他们的嘴,“吃饭不要谈工作。”

    两个人就此作罢。

    荷皛见缝插针问:“流浪家,你可以把蜂蜜瓶身包装和商标设计的原稿给我吗?注明独创性和当时的设计理念。我们被抄袭了。”

    只顾干饭不愿掺和人间事的流浪家猛地拍桌而起,扬声问:“什么?!老子最他妈厌恶别人抄袭原创。等着,我现在就去弄。”

    他起身带起一身风,响起嘭的关门声,余下不少的饭菜。

    荷文博把碗归拢到中间,开心地说:“快吃,正好他不在。”

    迟昉哑然失笑,眉目舒展开。荷皛瞥见他的样子很欣慰,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吧,比刚来那两天放松很多。

    “多笑笑。”

    “我刚笑完。”

    荷文博蹙眉嫌弃道:“你俩神经病吧。荷三白你最神经。”

    见色忘义,见担忘弟。

    这边一片安好祥和,迟昉那边的状况却逐渐恶化。

    一切收拾停当,迟昉躺在床上接起军哥的电话。

    “迟昉,你应该也看到了网上的评论,虽然压得及时,告黑成功,但是代言事实摆在那里,无可辩驳,我们的路人盘崩了,掉粉四十多万。”军哥难得疲累,“哥对不起你。”

    当时似蜜品牌信誉力很好,公关能力不错,所以军哥和公司想也没想就签约代言合同。

    可合同里并没有保证质量这一条。

    迟昉的心一沉,一阵心里难受 ,还是佯装轻松地安慰军哥,“没关系,前路漫漫,来日方长。我们也没到光脚走路的程度。”那就借这段时间养精蓄锐。

    军哥松口气,说了一个好消息。

    迟昉和似蜜顺利解约了。总算是把这个污秽腥臭的老鼠屎扔出去。

    迟昉呼出一口浊气,“好。他们按合同赔偿违约金了?”

    “嗯,赔了不少。”军哥回道,“我明早把解约公告发出去。让舆论散发一段时间。”

    迟昉了然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八点钟,村那头传来狗吠声,广场上灯火通明,音响放着广场舞DJ曲,还有热闹的人语声。

    窗前的樱桃树只余下手指头可数出来的果实,有一些不太甜的樱桃已经泡酒用。荷皛跟他约定,来年回清河镇喝酒。当时两个人都答应的很好,可心里都没底。这个约定变化的空间太大也太轻。

    矮墙响起脆脆的敲击声,随后是荷皛的声音,“迟日方,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迟昉谨慎反问:“去哪儿?”

    “去瓜田。”荷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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