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旅程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有人迈出第一步,接下来的交往就自然顺利多了。

    符伊年不过是为了帮孕妇姐姐打破尴尬而岔了句话,顺便帮她安置了行李,就让孕妇对她亲近起来了,不仅自己连连道谢,还让孩子给符伊年作了个揖。

    符伊年被逗得十分开心,急忙说不用谢。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双方就熟悉起来。于是符伊年就知道了,这位孕妇姐姐姓齐,叫齐洁,原本是京城人,今年二十六岁了,是在安县黄阳镇下面一个叫水泉的村子里插队的,这次高考考上了京城的一所大专。

    符伊年听了她的年纪,猜测道:“那你传说中的老三届吧?”说完对她竖了个大拇指,“齐姐姐你真厉害,都隔了十年的时间了,还怀着娃娃都能考上京城的学校,好棒啊。”

    哪知道齐洁自己却并不满意,苦笑着说原本可以更好的,“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幸好怀相还算好,没有牵扯太多精力。”

    符伊年能说什么呢,只能往好处说:“那这个孩子一定是个乖宝宝,知道妈妈在关键时刻,没有乱调皮。”

    齐洁似乎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理解,愣了一下,接着笑容变得柔和起来,“你说得对,这是个乖宝宝。”

    这时,齐洁身边的小女孩抱住了她的胳膊,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我也是妈妈的乖宝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语,符伊年却觉得充满了讨好和依赖。

    有来有往,齐洁也问了符伊年她的情况,符伊年也就适当地说了些,当上,所有话都是真假掺半的:她说自己姓唐,叫唐年年,也是去京城上学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家长相送,符伊年的说法是“家里托了工作人员照顾到站后还有人接”。

    有人接站是真的,“工作人员照顾”纯粹是胡诌。

    不过,常言道:年轻人在外面,身份都是自己赋予的。

    这里头有意思的是,当符伊年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小女孩突然举起了手。齐洁笑着解释,她告诉孩子大人说话小孩儿插言时不礼貌的,有话要说可以举手。

    解释完后齐洁对孩子点头,“qiqi小朋友可以发言。”

    于是,这个叫“qiqi”地小孩儿放下手臂提起小胸脯,“我知道,糖是黏的,过年时奶奶给了哥哥一块糖,把他牙黏下来了!”

    两个大人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接着一起笑了起来,大概都没想到,不过一个普通的名字,在小孩子听来竟然能有这样的联想。

    说说笑笑间,时间就来到了正午,周围的乘客纷纷拿出自己携带的食物开始吃午饭。符伊年有点犹豫,自己是吃带的这些糕点面包呢,还是买盒饭呢?首先,餐车是肯定不能去的,因为没有人看包,万一丢点什么就糟糕了。

    正犹豫着,就听见有列车员招呼着:“盒饭!汽水!汽水!盒饭!”

    接着一个白铁皮的推车出现在走廊,符伊年刚想喊住她,就挺之前一只坐在窗前的男同志问盒饭怎么卖,都有什么菜。

    “小份8毛,大份1元,不要粮票,菜有青椒炒肉丝、肉片炒黄瓜,加鸡蛋3毛加鸡腿5毛。”说着还拿了一份盒饭揭开,给那位男同志看。

    符伊年也顺势探了身看了一眼,菜不少,几乎占了整个饭盒的三分之一,剩下全是米饭,米香混着肉香扑面而来,十分诱人。

    男同志看了似乎十分动心,但是又觉得有点贵,想讨价还价。列车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把饭盒盖盖上装回了推车,“都不要粮票了,还想怎么着。”

    符伊年默默在心底点头,比我平时吃国营饭店还划算一点。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一元的纸票递给列车员,“我买一份小份的。”

    至于加菜就算了,她还自带了六个茶叶蛋呢,可以放在里面一起吃。

    对于符伊年这样看中就痛快出钱的顾客,销售员们是最喜欢的了,列车员立刻接了钱,然后弯腰拿了一个相对小一点的盒饭和一双筷子给她放到了小桌板上,“有点热。”说完从围裙兜里找了两毛钱零钱给她。

    盒饭是装在铝制饭盒里的,难怪列车员说“有点热”,这哪里是有点热,明明是“有点烫”。饭盒大概十五六厘米长,宽盒深都是五厘米左右,左边装菜右边装饭,菜就像列车员展示的那样,是青椒炒肉丝和肉片炒黄瓜,米饭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符伊年没有立即开吃,而是从网兜里找了隔茶叶蛋剥了,又用筷子在米饭里挖出一个洞,把茶叶蛋埋进去,又用米饭盖好,然后把铝饭盒盒盖盖上,让米饭给茶叶蛋“加热”。

    忙活完这一通,符伊年发现对面的齐洁母女两个也开始吃饭,她们没有买盒饭,吃的是自己带的卷饼,一只充当水杯的罐头瓶里接满了热水,母女俩正就着热水在嚼饼。坑你是饼已经放凉了变得硬了,虽然已经就了热水,大人还好,小孩儿吃起来十分费劲。

    符伊年看了后,想了想,从网兜里又找了两个茶叶蛋出来,放到她们那一侧的小桌板上,“齐姐。”

    齐洁看到两个茶叶蛋下意识就是拒绝,符伊年立刻摆手,“给孩子添个菜。”

    齐洁闻言低头看了眼女儿,小姑娘正用力咀嚼着刚在热水里泡过的饼,而且很搞笑的用左边牙齿嚼就闭左眼用右边牙齿时就闭右边的那只眼。

    齐洁到底心疼女儿,收下了。接着哄着女儿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装了热水的罐头瓶子拿过来,把剥开的茶叶蛋放进去泡。

    别问符伊年为什么不给孩子吃她的盒饭,她只是普通人,不是乐山大佛,发善心要有分寸。

    吃过午饭漱了口,又接一杯水慢慢喝完,再上一次厕所,符伊年就脱了鞋子扯开被子躺下睡了。

    老实说,下铺是有好处,可以占用小桌板,还不用爬上爬下,相对来说非常方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是比如现在,一直在窗口坐着的哪位男同志要上去了,自然要踩在她的床铺上借力。当他把鞋子脱掉的时候,符伊年屏住呼吸,并悄悄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鼻子。

    还有就是,当火车经过铁轨连接处时,会产生非常强烈的震动并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是比较扰人的,不过习惯了也就无视了。

    符伊年翻个身面朝里面,准备睡一个午觉。不然干嘛呢,又没有手机,也不能一直同陌生人聊天,万一话赶话地说错什么就不好了。若是看书的话,实在时因为火车晃动太大了,晃得好像书上的字要跳从纸张上跳出来似的。

    而此时,符伊年的身后,之前泡在罐头瓶里的茶叶蛋已经被齐洁取出来给小女孩儿吃了,但是她并没有将凉掉的水倒掉,反而又去接了些热水调成了温的,然后就着水里的酱汁——从茶叶蛋上泡下来的——吃完了两张饼。

    饭后,齐洁也像符伊年一样,给自己女儿漱口、给她喝了一点水、带她去了一次厕所,回来就安顿她在卧铺上躺下睡了,自己则是在窗口的凳子上坐下,等到孩子睡熟了,才将她抱到铺位的下半部,自己侧躺下,并用腿挡住孩子免得她翻身掉下来。

    齐洁并没有睡着,她正通过火车小桌板下方的空隙看向符伊年。齐洁能感觉到,小姑娘说得话不全是实话,她并不介意,保有戒心总比被人一眼看清好。

    齐洁只是觉得,这姑娘很大方,倒不是因为她给了两个茶叶蛋那种慷概的“大方”,当然她的家境肯定不错,看她手上那只飘了的女士手表、还有犹豫都不犹豫一下就买了一份盒饭就能猜到,这是一个在物质上比较丰富的姑娘,可是在她的身上,齐洁并没有看到傲慢、自大。

    齐洁说的大方,是一种为人处事的态度“大方”——此时如果有个东北人,一定能理解她说的“大方”——那是一种从容淡定、开阔平和的心境和态度。

    这种心境和态度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让人喜欢、想靠近。

    齐洁心想,若是自己有这样的心态,就不会刚下乡就惶惶不可终日,也就不会在对方只是示好了两次就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同意成婚,最后甚至差点连高考都没能参加了。

    齐洁看着符伊年脑后的马尾辫,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在心中暗下决定:自己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她的心态,那就努努力,创造更好的条件,然后培养自己的女儿,还有肚子里这个。

    还在睡着的符伊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符伊年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钟才醒来,而且还是被憋醒的,迷迷糊糊中起身,差点从窄窄的铺位上掉下去,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火车上,然后才穿上鞋子奔卫生间去。

    待她放完水去洗手台洗手的时候才算真正地清醒过来,看着镜子里乱糟糟的头发,符伊年抬手将脑后的皮筋扯下来,以手当梳拢了两下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根辫子。

    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坐下,看到枕边的挎包,符伊年惊出一身汗,刚刚睡得迷糊,连背包都忘记了,幸好没出意外丢失物品,不然可就麻爪了。

    *

    “营长,换个班,今晚我留在办公室值班吧。”下班之前,祝镕来到营长办公室同他商量。

    本来这种换班很寻常,基本都会同意,尤其祝镕从来都是被人找换班,这还是他第一次找别人换班。他以为营长一定会同意的,却不想,营长连理由都没问一下,直接摇头不同意了。

    祝镕:???

    营长看着他不解的神情,笑了一下,抬手递了份文件给他。

    祝镕接过来看了一眼,也乐了,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递枕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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