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羲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亲手毁了大商基业!你对得起大商先祖们嘛!”

    “别拿祖宗基业那套来绑架我,毁了大商的是你,先祖们以人心立世,而你只会猩猩狂吠,你何曾走下王位看看朝歌百姓,他们因你活在炼狱,苦苦煎熬着希望,这一次,我在做先祖们乐见的事,天降玄鸟,降而生商,你打的一手好牌,我如今还给你”

    三个月前,子受攻打冀州得胜而归。

    刚过惊蛰,西岐还有点春寒料峭的意味,一场夜雨,令满城柳树枝头坠上了泪珠,袅袅的沉水香如一缕细丝消散在晨曦中,殷曜跪坐在茶几前,正耐心的煮着茶,宽袍大袖垂在玉垫上,一举一动姿态优雅从容,伊人平和,一室安宁。

    素霜站在窗边展开信鸽刚刚从朝歌传来的消息,未等看完,便神情冷凝,她沉着镇静地走到殷曜身旁跪坐着熟练的接过茶碾娴熟的磨着茶粉。她谨慎着开口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殿下,朝歌来消息了,一切都在计划中,只是主上……”素霜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素霜,你什么时候有了结巴的毛病,说吧”

    殷曜指尖感受着茶水的沸腾温度,神色自若。

    “主上在章安门派人围剿子受痕迹没处理干净,子受派了三千精兵围了东宫,主上派人找了殿前司的魏啸,魏司长无法抉择,便写信问您的意见”

    殷曜指尖一顿,转而轻笑出声:

    “这老狐狸,他哪是无法抉择,他是在赌,赌赢了,子受不会杀父亲,自己也不用暴露,赌输了,也不过死一个人,责任也只会在本宫回信不及时”。

    “那怎么回?”素霜神情担忧的看着殷曜,

    “不回,他自己蠢又冲动,用我的人去弥补他的错误,凭什么,那我们也赌一把”

    殷曜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里却杀机尽现,她垂首不紧不慢的将杯中的茶水倾倒而下。

    “禀公主,西岐长公子求见”闲云声音清明朗声隔着户门回禀道

    殷曜和素霜对了个眼神便回屋梳妆,素霜心领神会,起身对外吩咐道:

    “公主请长公子进来等候”

    素霜淡定打开房门,未见人影先闻到了松针的清香,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味,于有些人而言那可能都算不上一种香,不像花香果香那么强烈,也不像麝香龙涎香那么极端,它只是一种味道,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味道,一种更为中性的存在,好像除了味道本身它并没有其他愉悦的存在。

    两人初次见面时,殷曜闻到松针的味道一时楞神便静静的寻找着香味来源,伯邑考迎着殷曜不解的眼神眼含笑意,眉间如春风抚水撩人心弦,嘴角微微上扬却还强装正经保持着长公子的仪态端庄,他也顺着殷曜静静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笑意盈盈,好奇的等待着殷曜接下来的举动,待殷曜发现香味来自长公子的袖间,而那位长公子正趣味性的抬头看着自己,一时被他清朗的笑容晃了神,脸刹时红了,二人咫尺之间,伯邑考眼波流转水润潋滟,殷曜怔愣无措直直的看着他,他们眼中映照着对方的身影,只有彼此。风经过,扬起一段柳絮,二人的衣摆缠绕,也将长公子的心送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良久,那位长公子好似才恍然大悟似的解释:

    “阿曜见笑了,我的熏香是松针,旁人也常觉好奇”。“好奇”两字在齿间咬音极重。

    素霜一直守候一旁,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礼节的人,第一次见面便直呼闺名,二人虽有婚约,可那是公主,在朝歌即使太子贵为父亲也不能直呼公主芳名,而公主竟一时真被他的貌美皮相迷了眼,好在他还算知进退,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不过这位西岐的长公子在她这可没有什么好印象,长得就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四处招摇,绝不是良配。

    随着来人的渐近,松针味道愈发蔓延在屋子里,来人还是保持着那种风轻云淡的笑,温和无害却莫名让素霜觉得虚伪仿佛这层皮下藏着什么凶猛野兽,素霜只是默默低下头以示恭敬,伯邑考认真和善的将伞交给随从,熟练的走到固定席垫端庄的跪坐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便不再言语,一阵窸窣后,殷曜温婉的撩开珠帘于内室走出来,声音明媚:“兄长来了”。

    “阿曜什么时候才能跟兄长不那么客气呢?”

    伯邑考毫不客气的注视着殷曜,像是在欣赏什么,就像是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拼命祈求上天某样东西,而上天只是大发慈悲的只给他看看那个东西的边缘一角,而那一角却是他拼命努力的所求。

    殷曜早已习惯了他毫不避讳的眼神,他好像从来不向别人掩饰他对她的喜爱,殷曜与他相对而坐,甚是无奈般的拿起茶具:“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我为你斟一杯茶”,正想熟稔接过殷曜手中的茶具的伯邑考动作一顿,随后,他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难得有几分失态:“什么时候走?”

    清透的茶水从壶中如一缕清泉注入杯中,殷曜的茶艺于整个大商也是顶尖,只是来了西岐,私下闲暇时也只有素霜和雪影喝过,她与伯邑考相处时沏茶的只有伯邑考,她制止过他,可以让素霜斟茶,他说他不喜欢旁人在侧,更不能让公主沏茶,只能他来“服侍我了”他似乎从来不吝啬于这些“甜言蜜语”时间久了也会让人情不自禁,每逢这时,殷曜只能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明早”

    殷曜拿起茶碾,却还是被伯邑考制止了,他手掌宽大温热,牢牢盖在殷曜放在茶碾上的手。

    “伯邑考,你如今倒是越发厚颜无耻了”殷曜眉心气的不住的跳,咬牙切齿的说

    “慎言,慎言,能让我们一向最重端庄的长公主口出狂言,我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不是吗?”伯邑考玩笑似的眼神,话语中却是止不住的悲伤。

    殷曜触及他不舍的眼神一时也无法表示,只能默默抽回放在壶上的手。

    殷曜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开口,声音还有微微的颤抖:

    “伯邑考,下面的话我只问一遍,朝歌和我,你选哪个?”

    说完,殷曜便低下头,甩开手边的衣袖理了理褶皱,双手交叠端放在腹前,状似毫不在意,可伯邑考沉默良久即将开口时,她却又直起身双手撑在茶几上紧紧盯着他还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你知道的,我不会对同一个人挥两次手,所以,你,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语毕,殷曜眼中紧张激动却又期待的情绪反复交织。

    “公主为何这般说,朝歌和您都是大商的,怎能由在下区区一个西岐的公子来决定呢”,

    殷曜静静的看着那人眼中的挣扎,她眼底刚刚燃起的火一点一点熄灭,他知道她那句话的分量却最终还是选择那样的回答,看着那人一如既往温柔眼中专注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容,她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那抹色彩如此短暂,快的就像是留不住的云彩,纵使从小在在名利场里长大,熟知人心易变,殷曜也不由得心寒了一瞬,她对自己说:

    “幸好,幸好,这颗心还收的回来”

    殷曜慢慢起身,抢过伯邑考刚刚斟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在喝诀别的毒酒,今天她失态了:

    “长公子说的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本宫也说了,本宫不会对一个人付出两次真心”

    伯邑考失神的望着她,他的心里此刻有什么东西正像棵大树迅速茁壮肆意增长,那种感觉简直是要碾碎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在刚才那刻好像得到了什么却又迅速失去了什么。他知道错过这次此生她都不会再原谅他,他立马起身紧张的拉住已经转身离开的殷曜,殷曜侧脸斜视冷漠疏离的看着他:

    “长公子你虽与本宫有婚约,但你越界了,本宫是可以以你不敬王室为由治你逾矩的”

    伯邑考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能看着面前的人将手毫不留恋的抽离,而他也只能缓缓退后跪地行礼请罪。

    “明日,我不希望看见你,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只是这次她比初见时更加戒备他了,而他为何又如此心痛呢?他们的每一步不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吗?为何一切都失了控?

    晨光曦微,雨后的清冷还犹在,湿冷的感觉附着在肌肤之上,素霜撩开马车的帘子望着端坐在后方此刻闭目养神的殷曜:

    “殿下,长公子他……”

    “走吧,素霜,我们也该回去收拾烂摊子了”。殷曜起身撩开马车的小帘,阴郁的天气灰蒙蒙的街道,突现一抹清新的绿色,就那么静静的执伞站着,刻意遮挡的面容实在是有些一叶障目之味。

    殷曜却并未看他,她只是悠悠的看着天空,叹气道:“素霜,西岐的长公子好像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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