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程慕青刚刚离开皇宫,正在赶回飞熊角的路上……

    作为偷盗世家“飞熊角”的大少主,她在不久前接下角主的考验,考验内容是带回一件皇后或男帝的重要之物。

    这是每任少主必须经历的考验,考验成功即可坐上角主之位。

    程慕青年纪轻轻投身于江湖之中,因她绝世的轻功和绝妙的掌法,在武林中得到了“铜臂铁腿”的称号。

    她虽在武林大会落败于武林盟主之手,但武林中人心知肚明,如此天赋再练上几年,定能超越如今的武林盟主!

    这一年新皇登基,即将册封新后,年少成名的程慕青免不了心高气傲,一出手,就把目标对准了新后的翡翠凤冠。

    她日夜奔腾,成功带回翡翠凤冠交给角主,角主欣然退位,宣布程慕青为新任角主。

    岂料角主之位还未坐热,就有人来报,封后大典顺利举行,新后册封时,所戴正是翡翠凤冠。

    一时间,飞熊角上下议论纷纷,不少人质疑新角主能力不行,偷了个假货。

    然而质疑新角主就是质疑前角主,飞熊角最擅长鉴定各类珠宝玉器,前角主确认无疑的翡翠凤冠,又如何能是假的?

    程慕青知道,这背后少不了二少主的推波助澜,这个二少主是她继任前的热门竞争对手,他巴不得她赶紧退位。

    何况此事目的太过明显,摆明了是在挑衅她,想利用风言风语逼她进宫再偷一次,好让她自投罗网,她才没那么傻。

    于是她联合前角主,打算在众人面前展示出翡翠凤冠,她只要飞熊角内部消停,外面的传言她毫不在意。

    出乎意料的是,翡翠凤冠不翼而飞,程慕青拿不出凤冠,在众徒面前威严扫地,但好在前角主以个人名誉做担保,才暂时稳住众徒。

    翡翠凤冠这种级别的宝物,一向储藏于仓库中的地下室,仓库钥匙许多人有,但地下室的钥匙只有一把,为角主独有。

    自继位以来,地下室的钥匙她从不离身,更是从未去过地下室,那么唯一有纰漏的,就是在她掌管地下室钥匙以前……

    看来有人赶在她继位之前,就把翡翠凤冠送回了皇宫,新后所戴的凤冠和她偷出的凤冠是同一顶。

    也就是说,飞熊角中有朝廷内应。

    但她若是再次进宫盗宝的话,不就正好中了朝廷的圈套?

    程慕青进退两难之际,飞熊角众徒的不满之声愈演愈烈,她只好暂时离开,到江湖上转转……

    江湖人对飞熊角之事议论纷纷时,程慕青攀坐在一棵树上,边啃苹果边看树下,一帮男人在围堵一个女人,几人使的都是同一种武器,相互之间似乎在争吵什么。

    程慕青吃完苹果丢掉苹果核,顺手捞起女人带走。

    “在下岳倾城,多谢姑娘相助。”

    “在下程慕青,不知岳姑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武林中人只知“铜臂铁腿”,不知晓她的真实姓名,所以她才放心报上姓名。

    “我想去京城救我娘,但我爹拦着不让我去,唉!”

    程慕青听得疑惑:“哦?请问你娘出了什么事?”

    岳倾城气得眼睛仿佛两团火花,“都怪那个垃圾江湖美人榜!还有那个臭皇帝!他刚立新后又看上了我,想招我进宫,我对此全然不知!偏偏我娘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她了解我的性格,怕我进宫惹事,可我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替我入宫!”

    说到此处,岳倾城生气地一拳打中旁边的树,“我爹骗我说,我娘回了姥姥家,我还傻傻地在水远城等她回来,还好衙门那些人嘴碎,不小心被我听到了实情。我去问我爹的时候,他还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我偏不认!想把我娘救回来,可我还没跑出雾河,就被我爹派来的同门师兄弟给拦住了。”

    程慕青眉头紧锁,“这么说,你也想去京城?我正好有事要去京城一趟,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

    两人相约结伴进京,路上耳目众多,岳倾城所在的铁锤帮,也在各地搜寻她的身影,不过幸好程慕青有着高超的易容术,她们顺利穿过雾河,来到没有追兵的北方。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直达北沙城,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岳倾城判断接人的马车队伍应当慢于她们,决定留在北沙城把人截住。

    她们在驿站附近蹲守,等了将近一个月,才等来一队可疑人马,岳倾城一眼就认出,这队人马当中,有几名水远城的衙役。

    暗处的岳倾城欲上前救人,一旁的程慕青把她拉了回来。

    等人员进入驿站,岳倾城才回头询问:“程妹子,你为何不让我去救人?”

    “岳大姊,你想想,这可是在北沙城,你能从驿站把人救出来,你就能顺利出城吗?再说了,你娘又不会武功,你们母女俩要如何逃脱?”

    听了这席话,岳倾城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太冲动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程慕青狡黠一笑,“你忘了?我会易容术呀~”

    两人合伙想出“狸猫换太子”之计,一前一后潜进驿站,找到岳母的房间,岳倾城负责放哨,程慕青捅破窗户纸,往里面吹完一支迷魂香,才偷偷进屋和岳母互换衣服。

    换装完成,程慕青把岳母背出房间,岳倾城满心欢喜,背上母亲立马逃之夭夭。

    做好伪装的程慕青在驿站苦等几日,才终于等到男帝命人接她进宫。

    人一进宫,男帝就心急火燎地召见她,虽然她一点礼数都没有,甚至还出言不逊,但男帝心里仍然满意,当场封位后,就差人带她下去沐浴。

    时间来到晚上,当男帝站在床前迫不及待地搓手时,程慕青抬手运力往前一抓——捏爆了男帝的囊丸,男帝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疼晕过去。

    不错,程慕青不光掌力了得,指力也了不得。

    飞熊角练武不练器,不光是为了作案时,避免携带多余重物,更是为了能在无法携带武器的情况下方便作案。

    程慕青找出一道空白圣旨,挥笔写上:

    朕上位已满三月,民生凋敝,疮痍满目。

    飞熊角角主人品贵重,乃旷世奇才。

    朕欲传位于铜臂铁腿,望众臣尽职尽忠,好生辅佐。

    程慕青用半炷香的时间写完传位诏书,嚣张地挂到了金銮殿的匾额前。

    同时她也没忘记正事,像前次一样潜进皇后宫中,拿到翡翠凤冠,迅速逃离皇城……

    江湖皆知铜臂铁腿有三绝,一绝掌法、二绝轻功、三绝易容术。

    岳倾城刚开始还略有怀疑,但在见识到程慕青精湛的易容术之后,她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人定是传说中的铜臂铁腿!

    正因如此,她才放心让程慕青替她进宫,以铜臂铁腿的武功,除非武林盟主出马,否则谁也拿不下她!

    接到母亲的岳倾城不敢松懈,火速逃离北沙城,连夜向南而去。

    考虑到岳母不会武功,骑马赶路时,她总会时不时停下歇脚,就这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她们才再次回到水远城。

    母女二人还未进城,就被铁锤帮帮众拦下,据帮众所说,朝廷在水远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活捉岳倾城。

    铁锤帮帮众前来,就是为了帮助二人,在帮众的掩护下,她们顺利进城。

    岳倾城此番回家,是想带上娘爹一起逃跑,只要逃离是非之地,她们一家就能纵享天伦之乐,再也不用惧怕男帝。

    岳华得到铁锤帮的消息,早已备好饭菜迎接,母女二人一回来便坐上饭桌,岳倾城刚吃进几口团圆饭,就稀里糊涂晕倒在桌上。

    岳华是个死脑筋,忠义二字,是他为人臣子的准则,他要贯彻到底,但他私心舍不下发妻,思前想后,他决定舍弃爱女。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岳云自然不肯,她抓住岳华的衣袖苦苦哀求:“相公!古古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舍得?”

    岳华摇摇头,“我为人臣子,受三……受陛下照拂,怎能不忠不义?”

    “难道我们母女两人都比不过那个皇帝吗?”

    “娘子,不是我薄情寡义,而是我发过誓,此生此世都要效忠朝廷,若有背叛,将天打雷劈,我也很舍不得古古啊!”

    岳云听懂话中玄机,紧紧抓住岳华的衣袖,不敢置信道:“这么说,你只是怕遭雷劈,你只是怕死罢了!我和古古会怎么样,你根本就不在乎!”

    “娘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对你一片真心,古古没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

    听到此处,岳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重重打下一个巴掌,“再生一个?你说得轻巧!这么说,你是执意要送古古进宫?”

    “娘子!你真以为我们能摆脱朝廷的追杀吗?与其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还不如把古古送出去!实话跟你说了吧,外面都是朝廷的人,今晚必须交人!”

    岳云想从岳华的眼里看出一丝不忍,可他眼神坚定,她看不到一点希望。

    她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双鱼衔珠坠”,给女儿留下宝物,头也不回地踱步离去……

    事后岳华谎称,岳云不忍心让她们一家三口在外流离失所,故以牺牲自己,成全她们。她临走时希望岳倾城往后能听岳华的话,不要怨恨男帝,更不要再动心思救她。

    岳倾城岂会听话?嚷嚷着要杀进宫去,被岳华关了起来。

    她最后一次得知岳云的消息,是在岳云走后一个半月——岳云入宫时,在宫门前自刎而亡。

    岳云死后,男帝方知其真实身份。

    自刎一事,传入后宫、惊动前朝,男帝无法再纳岳倾城进宫,明面上也不能为难岳华,只能送去黄金万两当作补偿,这股风波才算平息。

    男帝的风波平息了,岳家的风波平息不了,岳倾城口口声声要为母报仇,在岳华以死相逼之下,她才暂时答应会安分守己。

    在此之前,逃离皇宫的程慕青,在途经温台县时,捡到了一个被人追杀的男子。

    当时,她路遇一伙人在树林中缠斗,本想悄悄路过,不料被追杀的男子走投无路,竟然一下子躲到她的身后去了。

    不长眼的杀手顺带攻击她,她只好出手解决掉一众杂碎,把男子拎起来,“会武功还这么怂,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男子怂巴巴地抬头:“啊?我、我、我……”

    程慕青懒得听废话,把人丢到一边就要离开,男子就又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她无情地抓起他的双手,撂到脱臼,不料这顽固的男子,竟垂着两条手臂跟了她一路。

    “我叫周宏图!求求你,带我走吧!那臭皇帝杀了我全家,我现在去哪儿都有追兵,只有你能帮我了!”

    程慕青停下脚步,等男子跑到她跟前,她才开口问道:“你在我面前谩骂当今皇帝,又道出自己的身份,你不怕我把抓你去衙门领赏吗?”

    “你的武功那么厉害,一定是个名震江湖的大侠!我听说江湖中人都不喜欢朝廷,所以我才敢跟你说实话。”

    周宏图从小到大都在温台县刻苦读书,这温台县乃先皇特批的“贤才之县”,本归平水城管辖,但此县出身的学子,总能占据每届科举榜单上靠前的位置,故以先皇特批温台县不再受任何城镇管辖,由朝廷直接管理。

    再说这平水城,自创国以来,至太上皇时期,它一直是个名正言顺的平水城,先皇执掌朝政后,才将此地从“城”贬为了“镇”。

    一切只因该地拐卖之风盛行,先皇责令平水镇务必要解决拐卖人口之事,拐卖之风一日不改,平水镇也一日不改。

    周宏图打小就喜欢习武,指望男承父业的周权设法用计,让他自愿前去温台县读书,虽然功课繁忙,但他还是会抽空练习刀法。

    也是在此,他结识了同样被强行送来读书的三皇子,三皇子调皮捣蛋,屡次重伤太傅,严重影响到了其她皇子的学业,当时的先帝大发雷霆,把三皇子丢进温台县,宫里才算清静许多。

    周宏图与三皇子一见面就掐,是不打不相识,从小一起习武、一起长大。

    后来三皇子密谋逼宫,想通过周宏图策动周权帮助自己,然而周宏图十分清楚,自家老父亲墨守陈规,绝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

    周宏图虽然无法策动亲爹谋反,但也在逼宫一事上,为三皇子想出不少主意。

    再后来,三皇子顺利上位,周宏图以为,三皇子会看在他的份上,放他全家一马。

    但他万万没想到,三皇子得势之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以黎明、周权为首的一众老臣痛下杀手。

    三皇子对外声称,两人密谋造反,他护驾来迟,等到两人合谋杀了先帝,才被他带兵斩杀。

    周宏图协助新皇登基后,被派去追踪铜臂铁腿,他在一次行动中抓到一个贼人,此贼人自曝身份,宣称他是飞熊角二少主。

    初听二少主身份之时,周宏图略有怀疑,后来他才明白,这个二少主是故意犯在他手里,想借他之手灭掉铜臂铁腿,好自己上位!

    不过二少主的想法与他的目的并不冲突,两人一拍即合,由二少主去飞熊角拿回翡翠凤冠交还朝廷,封后大典因此顺利进行。

    后来,二少主故意在飞熊角中,传出程慕青盗宝失败的消息,程慕青出面澄清,反而证实谣言,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直到程慕青离开飞熊角,二少主立即通知他这一消息,他特意回宫堵截,令人意外的是,他等了整整两个月都不见人影,就打算回去找二少主,再打探一下消息。

    周宏图经过熟悉的温台县时,正好得知周黎两家倒下的消息,以他对男帝的了解,他势必会被赶尽杀绝!

    他自信是陪同男帝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只要抓住程慕青,回去聊表忠心,男帝就一定还会重用他!

    于是,他通过二少主,了解到了程慕青的方方面面,知道程慕青不喜欢这个跋扈的二少主,就扮成与二少主性格相反的样子,在温台县守株待兔。

    怎料周宏图一见到程慕青,就被她满溢而出的杀气吓到连连磕巴,缓过片刻,才调整好心态开始演戏。

    他动作轻柔,跟在程慕青身后,假装自己是个温柔敦厚的柔情少男,时不时哀求一声,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惹人讨厌,好提醒程慕青自己的存在感。

    程慕青早就察觉事有蹊跷,那几个杀手身形枯槁,哪儿有杀手的样子?

    考虑到此人很可能与飞熊角内应有关,程慕青打算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跟了程慕青一路,周宏图见时机成熟,恳求要拜程慕青为师。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程慕青略做考验,把他收入飞熊角中。

    飞熊角在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就是这样有名的一个组织,却无人知晓其具体位置。

    飞熊角以其门徒精湛的盗窃技术而臭名远扬,曾有不少人提出质疑,一个专门负责偷盗的组织,怎么能仅靠偷盗这一件事,撑起如此庞大的一个组织呢?

    所以江湖上也有传言,什么与官府勾结,为朝廷效力啦;什么放高利贷,靠利息谋生啦;什么招募兵力,筹谋造反啦……对于这些传言,周宏图同样好奇。

    外人若想进入飞熊角必须遮目入内,再加上飞熊角外机关密布,外人一旦进入,便很难自行离开。

    有这一屏障在,程慕青才放心把他带进去。

    在两人的师徒生涯中,程慕青给周宏图安排了满满当当的练功项目,他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只有少数的空闲时间。

    某日,周宏图反常地走进一条小路,程慕青躲在暗处的眼睛亮了几分,这家伙终于要去见内应了?

    结果很遗憾,周宏图只是找到商人,买下一箱苹果,一看就是孝敬她的。

    程慕青观察了几个月下来,他都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勤勤恳恳地听话练功。

    她不知道的是,周宏图对武功甚是狂热,接触到飞魄掌这等高深武功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正事,忙了几个月,就为了练好这门功妇。

    程慕青只愿意教他最基础的“失魂落魄”式,此招依靠自身掌力发挥,与飞魄掌精髓相差甚远。

    他按捺不住习武之心,全心全意地讨好程慕青,她这才勉强传授了他第二式掌法。

    直到周宏图完全学会第二式,他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程慕青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继续观察下去恐怕不行,程慕青决定带着这个所谓的徒儿出门寻宝,她在某天晚上进入周宏图的房间,不由分说给他蒙上眼罩,带出飞熊角。

    把周宏图带到平水镇上,程慕青才对他说出此行的目的,她要偷走雾河以南所有城池高官的官印!

    盗窃官印可是死罪,周宏图吓得不轻,为了伪装,他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要是被抓住的话,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程慕青看出他的胆怯,嘲弄地笑了一声:“怎么,怕了?”

    周宏图听了此话,立马强装镇定,此时若是逃跑,铁定会被她拍死,但若是真去偷官印……以她的武功,问题应该不会很大吧?

    “第一次偷盗,目标就这么大,我有点紧张,但我是不会拖你后腿的,师父~”

    周宏图装成一副贴心的样子,疯狂冲程慕青放电。

    程慕青打了个冷颤,长成这幅模样,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勾引她?

    紧接着两人潜进城中,偷走官印,随后去往温台县,盗走第二枚官印,才往京南城赶去,二人打算在此过夜。

    过了一夜,两人故技重施偷走京南城官印,又潜进富宅区,程慕青让周宏图任选一家进去偷盗,周宏图胡乱进入一间宅子,带出不少钱财。

    第一次单独偷盗的他,自认为受到了程慕青的表扬,虽然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但他紧张的心情得到了几分安慰,程慕青应该会更加信任他吧?

    京南城与水远城之间相距甚远,她们骑马走了几日,仍不见水远城的踪影。

    马儿已是疲劳不堪,两人下马打算休息半日,师徒两人就这样在山上打起了猎。

    她们一人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在树丛中追赶一只野鸡。

    野鸡不似家鸡,不光会飞,速度也比家鸡快上不少,逃命的野鸡在树上飞来飞去,程慕青干脆上树追赶,周宏图在树下配合,一上一下围堵野鸡。

    在野鸡跑到一条小道上的时候,程慕青瞄准野鸡投出木棍,意外插进一个官兵胸膛。

    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官兵死死抓住木棍惨叫连连,几名官兵闻声赶来,见站在一旁的周宏图手拿木棍,立即挥刀砍他。

    程慕青蹲在树上不受影响,周宏图遭受围攻,出手打倒几名官兵。

    程慕青怎会满意?开口道:“好徒儿,看来你不懂江湖险恶啊,这群人见过你的脸,他们今日不死,那日后死的可就是你了。”

    周宏图原想放过同僚,复听程慕青这样一说,他就是想糊弄也糊弄不了了。

    现在的局面,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他不杀人而被程慕青怀疑;另一种情况,是他选择杀人,程慕青会更加信任他。

    周宏图和其他男人不同,他不是那种爷爷爹爹的人,他捡起官兵掉落的刀,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程慕青啧啧称奇:“下手这般流利,我都要怀疑,你刚才的手下留情是不是真的了。”

    野鸡跑了,被官兵追着的人没跑,她在旁目睹全程,疑惑地对周宏图说:“周宏图?你没死?”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周宏图开始辨认这满脸是灰的女子,“你是……梁影?”

    认出熟人,周宏图砍断梁影的手链脚链,让她的手脚恢复自由。

    程慕青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坐在树上静静看两人说话。

    梁影点点头:“是我!周家的男眷不是都被杀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周宏图摇了摇头说:“唉!家里出事时我恰好不在京城,一得到消息我就跑了。”

    说完,换成一副满脸关心的表情询问:“那……梁影你这是?”

    面对周宏图的关心询问,梁影摸不着头脑,这人莫非是受了家破人亡的刺激,导致性情大变?

    想不明白,她如往常般淡然道:“说来话长,那个黎家的女眷被流放到南方荒岛,我被一并牵连,从京城被押送到此地,才找到机会逃跑,这几个人就是来抓我回去的。”

    “这么说,押送你们的人不止这几个?”

    “没错,我也是赌一把,才选择从山坡上滚下来,我本以为他们不会追来,可没想到,这些官兵在这里发现了我,还好我吉人自有天相,不然肯定会被抓回去。”

    程慕青陷入了沉思,难道周宏图身份不假?他当真被朝廷追杀?

    等到树下两人叙旧完毕,程慕青才被周宏图叫回了神。

    她跳下树,瞧见梁影浑身上下沾满泥土杂草,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残旧不堪,发出阵阵恶臭,就连脚上的鞋都磨出了洞,鞋子上的血渍已经变黑,通身没有任何破绽。

    师徒二人先前是从隔壁山头而来,那座山头有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两人不想多事绕了过去,这么看来,梁影的话可信度极高。

    程慕青用手掰断梁影的手铐与脚铐,没等周宏图给她们互相介绍,梁影便主动介绍自己:“大姊好!我叫梁影,是……逃犯?”

    看着梁影不确定的样子,程慕青笑出声来:“我叫程慕青,也是个朝廷钦犯。”

    两人相视一笑,程慕青拿出一个大苹果和一块大肉干,递给面黄肌瘦的梁影,说:“既然大家都是逃犯,那不如一起亡命天涯好了。”

    梁影接过食物,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啊好啊!”

    这支三人队伍,虽然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但论心理年龄来说,程慕青是最大,梁影最小,剩下一个周宏图夹在中间。

    梁影换上程慕青的衣服,仪容也整理得干净了些,休息半日后,三人便向着水远城进发了。

    直至傍晚,三人方进入水远城,疲惫的她们随便找了家客栈充饥,小小的客栈里,一名客人的声音格外地大:“唉!这太守可真惨呐,女儿险些被霸占,老婆也没了!可怜!可怜呐!”

    另一客人说:“哼!有什么惨的?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我共情不了她们母女,她们锦衣玉食那么久,现在只是被皇上看上而已,进宫以后身份比你我都高,毕竟受点苦,就能享受这么多荣华富贵的人,不是我!”

    长舌夫们就此事进行了长篇大论,程慕青在旁听得面不改色。

    她们这桌上菜的同时,隔壁那对长舌客人起身离开,两人刚走出门口,就突然倒在地上,失去动静。

    突生变故,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查看,客栈老板见情况不对,忙差伙计报官。

    待到三人吃饱喝足时,衙门才有人来到,岂料方才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醒来,衙役见状训了老板一顿撤队离开,只有程慕青的脸上始终挂着莫名的笑意。

    程慕青决定停工一天,带梁影去医馆看伤,所幸梁影受的都是些外伤,大妇抓了些草药,又给了些膏药,说只要用上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三人谋划盗取官印,一起潜入衙门,作为师长,程慕青提前给周宏图布置了一个任务,一旦行动被人发现,就由周宏图把人引开,她独自带梁影跑路。

    至于理由嘛,她是这么和周宏图说的:“好徒儿,你这么弱,如何能保护好小影?为师拥有天底下最上乘的武功,唯有为师方能带她安全离开。徒儿,你就牺牲牺牲,孝敬我老人家。”

    周宏图鉴于自己现在的人设是温柔小弟弟,只好憋屈巴巴地应下她提出的跑路计划。

    梁影见他一改从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柔情侠骨之人,认为他是受到家破人亡的刺激才导致性情大变,不免有些唏嘘。

    “徒儿,你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照顾小影。”程慕青吹完一管迷香说道。

    周宏图不情愿地翻窗进房,不一会儿就拿出官印,程慕青又吩咐道:“听说那个皇帝赏了太守黄金万两,你进去把他的银票什么的全部带走。”

    “啊?咱们的钱不够用了吗?”

    “够用,但你身为一个贼,哪能不见钱眼开?少废话,赶紧去拿!不然一会儿迷香就失效了。”

    “哦哦哦。”

    周宏图听话再度进房,取出一大摞银票交给程慕青,几人准备跑路时,一道女声从她们背后响起:“抓贼啊!”

    程慕青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周宏图不管不顾扭头就跑,程慕青带着梁影跟在他背后,经过一处假山时,见机藏进假山之中,衙门里的人就都跟着周宏图追了过去。

    她们守在外面,看着太守房中咿咿呀呀地折腾,好不容易折腾完,岳倾城最后一个关门离开,程慕青给梁影使了个眼神,两人一道尾随来到岳倾城房前。

    两人十分自然踏进屋内,岳倾城毫不慌张,只是见到梁影愣了一下,“这是?”

    “我的同伴。”

    两个蒙面盗贼走进岳倾城的屋子,梁影指着程慕青问岳倾城:“她蒙着面你都能认出来啊?”

    岳倾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还给程慕青,对梁影说:“我刚刚喊完人后,在现场发现了程妹子的荷包,想必是程妹子留的。”

    “不错,荷包是我留的。”

    两人会心一笑,岳倾城提醒道:“程妹子,你好像忘了介绍,这位是?”

    闻言,程慕青才想起来给双方互相介绍,岳倾城听了梁影的遭遇,不免有些同情:“梁妹子,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真是苦了你了。”

    梁影脸上没有丝毫触动,只是看着她同情的眼神,疑惑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是死爹,不是死了。”

    “噗嗤!”

    程慕青张大嘴巴无声狂笑,梁影愣了一愣,同样无声狂笑,只有岳倾城看着两人狂笑,错愕了短短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三个女人聊了没几句,程梁两人就要告辞,毕竟这深更半夜地,岳倾城的房间不能总亮着烛火,临走前她们约定好在客栈会面。

    隔天中午,工作了一晚的三人仍在呼呼大睡,岳倾城找上门时敲了半天,程慕青才起床开门。

    几人收拾整齐一起下楼吃饭,豪气的程慕青大手一挥,点了满满一桌子饭菜。

    岳倾城狐疑地打量她好几眼,“你不是说……”为免被人听到,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你只偷官印,我爹的钱不是你偷的吗?”

    程慕青毫不心虚地看着她,“对啊,我只拿了东西,不该拿的我可没拿。”

    岳倾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信了程慕青的话,“倒不是我多管闲事,我也是江湖中人,我懂江湖规矩,□□的事情我不会管,但那是衙门,如果我爹是普普通通的有钱人也就罢了,让你偷点儿银子也不算什么,可那里是衙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衙门有衙门的规矩,衙门之外,我不想管,但在衙门里就是不行。”

    程慕青无语,“那你还赞成我偷官印?”

    “你那还不是……!”岳倾城语调猛地升高,怕引起别人注意,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你说,想让那臭皇帝头疼一阵子嘛,我当然赞成了!”

    “切。”程慕青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几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街上,周宏图觉得无聊,独自留在客栈里。

    转眼间三人来到一间寺庙,梁岳二人对这种神佛之事不感兴趣,只有程慕青想去拜佛,理由是:平时作孽太多,得积点功德抵偿。

    两人无奈随她一同入寺,在大殿里,程慕青拿出一把银票投进功德箱,嘴里念着:“菩萨,请多多保佑我吧,这些钱我都给你!”

    一个和尚与她搭话:“阿弥陀佛,施主真是慈悲心肠,贫僧看施主颇有佛缘,不如赠予施主一个平安符吧。”

    和尚递给程慕青一个黄色的平安符,程慕青合掌道:“阿弥陀佛,多谢小师傅相赠,不过我不太喜欢黄色,能否换成别的颜色?”

    小和尚闻言拿出另一个紫色平安符交给程慕青,达到目的的她飞快离开寺庙。

    三人在街上逛了半个时辰,黄昏来临,她们各自回家,回到客栈房间的程慕青关好门窗,掏出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拿出一张纸条。

    纸上写道,朝廷的确在追杀梁周二人,且刑部派出了另一名捕头,顶替周宏图负责她的案子。

    程慕青烧掉纸条,仔细回想周宏图的一举一动,思来想去,只有最初追杀他的杀手有可疑之处,但这样想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试探试探他……

    官印被盗一事,岳华不敢上报朝廷,只是下令全城戒严,想在消息走漏前自行解决。

    程慕青不急着干下一单,近日天气越来越冷,时不时还会下雪,她无心工作,在客栈里休息了好几日,就算是岳倾城来,她也不肯出门。

    程慕青打出一个喷嚏,拿手帕擦掉鼻涕,平时的她会擦到袖子上,但那是在外面,现在的她躺在床上,裹紧被子瑟瑟发抖,手里还拿着毛笔,一颤一抖地把纸抵在床板上书写。

    “阿嚏!”

    程慕青又流出一条鼻涕,她随手拿起手边的纸擦了上去。

    “哎呀!”

    瞧她都做了什么!居然拿纸擦鼻涕!不过……这纸还怪舒服的,程慕青觉得自己兴许发烧了。

    虽然她蜷缩在床上,浑身带动着床铺止不住地颤抖,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东西砸开窗户飞进屋内。

    有刺客!

    程慕青连忙撒开被单扑到窗边,欲运掌击打翻窗之人,这偷偷摸摸之人同样发觉了屋里的动静,急忙小声说道:“是我!是我!是我!”

    程慕青定睛一看,是岳倾城扒在窗外想要翻进屋内,她赶紧捡回被子披到身上,吐槽道:“早就跟她们说窗坏了,到现在也不来修!”

    岳倾城毫不客气地翻进屋里,捡起丢进来的包袱,程慕青看到此物问道:“你来送礼?怎么不走门?”

    拍掉包袱上的尘土,把包袱放到桌子上,接着去扯程慕青的被角,岳倾城说:“快起床!该出发了!”

    程慕青死命护住被子,“出什么发?谁要出发?你撒手!”

    岳倾城松手叉腰:“嘿嘿嘿~程妹子,咱们当然是去偷官印呀!”

    程慕青指了指衣柜:“你爹的官印就在那。”

    “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山溪城!”

    “谁说我要去山溪城了?过几天再说吧!我在休假。”

    “来不及了!天一亮,我爹就追过来了!”

    “你爹为什么要追过来?你干什么了?”

    岳倾城扭扭捏捏地挠了半晌脑袋才开口:“我想跟你一起去偷官印,但又怕你不肯,所以……我打晕我爹,留下一张字条……”

    岳倾城看了眼程慕青的反应,咽着口水说道:“……字条上说,铜臂铁腿绑架了我,趁我爹没醒,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出城吧!”

    “那又怎样?我在休假,不想开工,你赶紧给我回家去!”

    岳倾城笑得更小心翼翼了,“我忘了说,我还给衙门下了蒙汗药,我要是回去了的话,会被抓起来严刑逼供的!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把你供出来了,那可怎么办呀?嘿嘿嘿嘿……”

    “你!”程慕青指着岳倾城,半天也指不出个所以然来。

    岳倾城背起包袱,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咱们走吧!”

    程慕青依依不舍地离开被子、离开床、收拾包袱,岳倾城火速跑去通知其她人准备离开。

    出了城门,程慕青忍不住从背后暴踢一脚马背上的岳倾城,“这么冷的天,你居然害得我们到外面流浪!”

    岳倾城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物,“抱歉了各位,这是我带的烧鸡,大家快分了吧。”

    “算你想得周全。”

    几人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一只烧鸡,胃里变得暖和许多,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走了一个时辰,天空开始下雪,又走了两个时辰,雪已经覆盖路面,她们分辨不了官道,在雪中渐渐迷失方向。

    程慕青忍无可忍,又踢了一脚岳倾城,“看你干的好事!”

    岳倾城捂着屁股不敢说话,整个雾山空荡荡的,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马蹄声回荡在山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白色,再走下去不是办法,程慕青急切想找到出路。

    周宏图坐在马上向四周张望了望,小眼珠子在三个女人身上转来转去,打定主意的他小声指着程慕青背后的梁影说:“呀!有蟑螂!”

    出乎他的意料,梁影只是扭头鄙夷地看着他:“一只蟑螂而已,怕什么?”

    被鄙视的周宏图不敢把不爽表现在脸上,他坚持扮演柔弱形象,不好意思赔笑道:“我看错了。”

    梁影没空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周宏图心底又生出一个坏主意,趁人不备,一脚踢到程梁两人共骑的马屁股上。

    马遭受攻击,前脚蹬地离开地面,马背上的两人和马一起惊叫,巨大的声音传到山顶,令山顶的积雪层产生振动,进而引发雪崩。

    山下几人的注意力全不在此,程慕青手抓缰绳稳住身体,梁影倒楣地摔落在地。

    马儿没有继续发狂,程慕青稳住马匹,下马扶起梁影问道:“你没事吧?”

    “哎哟!”梁莹起身根本站不稳,摔到一边,“我脚崴了。”

    程慕青把她搀扶起来,两人还未上马,就听岳倾城大喊:“不好,雪崩了!”

    闻言,三人齐刷刷向远处山顶看去,只能看见一团不断放大的白色物体,而白色物体的声音也在不断放大。

    程慕青的脑子快速运转,“你快走!”

    岳倾城自觉控制马匹,往旁边挪出位置,这样几匹马跑起来不至于撞到一起。

    程慕青飞速抱起梁影放到马背上,随后迅速上马,岳倾城已做好准备盯紧前方,想让程慕青先走她垫后。

    程慕青翻身上马,刚坐稳还没抓住缰绳,马屁股又被周宏图踢了一脚,两人再次掉地,程慕青依靠轻功稳稳落地,梁影就倒楣了,虽然是雪地,但她头着地摔晕了过去。

    程慕青嘴里催促:“你先走!我自己带她走!”

    她背起梁影,听见岳倾城还在原地叫喊她们,便抬手扬起马鞭,打中岳倾城的马屁股,马载着主人逃离了危险之地。

    程慕青再次上马,她一手抓缰绳,一手抓梁影,将要架马逃离时,周宏图再次脚踢马屁股,马儿再一次前脚离地,两人再一次被甩飞出去。

    程慕青一身轻功名不虚传,她在空中调转方向,落地之时,还给梁影充当了垫背。

    平安落地后,惊慌的马匹踩着程慕青的右手逃离现场,此时只有周宏图的马还在原地。

    她毫不犹豫起身抓住周宏图的腿,想拉他下马,周宏图大惊失色,抓住她的手,假意拉她上马。

    无奈程慕青右手受伤,终究没能把他拉下马去。

    两人拉扯之间,雪崩来临,将三人吞进雪海之中……

    来不及上马,程慕青双手紧紧抓住背上的梁影,施展轻功迅速逃命。

    程慕青顺着雪崩一路下山,在疯狂逃命中,她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明明应该专注于逃命的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寻找气味传来的方向——一颗巨石伫立在半山腰,看样子可以暂避片刻。

    她异常兴奋,闻着那股气味来到巨石后方,却没想到巨石之下是个山洞,洞口处有许多脚印,一路延伸至深处,程慕青继续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走了半个时辰,她从狭窄的洞道来到一处宽敞之地,谁能想到,这山洞之中竟有一处贯穿山顶的窟窿!

    月光通过山洞顶端的窟窿直直照下,打在中间的大树上,程慕青眼神呆愣,似乎受到什么吸引,径直朝树走去。

    岳倾城早早来到此地,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和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不远处的周宏图和几匹马。

    可她刚才明明还在马背上!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之时,程慕青突然出现,她连忙上前询问,程慕青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愣地看着大树的方向,向它走去。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岳倾城推了推程慕青的肩膀,程慕青在原地停留片刻,便又开始朝大树走去,直到身体接触树干。

    无论岳倾城怎么叫、怎么推搡,程慕青都一动不动地贴在树干上,和不远处的周宏图一模一样。

    此时,一只小胖鸟飞下树顶,啄了一口程慕青,然后飞回树上。

    痛觉直达大脑,程慕青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看到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程慕青问道:“咦?岳大姊,这是哪里?”

    岳倾城摇摇头说:“我也不知,我只记得我躲进了一个山洞,然后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我也是。”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找不到答案。

    程慕青把梁影放到地上,让岳倾城检查她的伤势。

    程慕青问道:“如何?”

    “没有大碍,只是崴到了脚。”

    程慕青扒下周宏图的斗篷,给梁影铺地,随后与岳倾城开始分头探索。

    程慕青观察四周,周围布满许多干枯藤条,藤条从大树根部一直延伸到窟窿上方,而她们的马儿正在进食这些干枯藤条。

    岳倾城绕树一周并无发现,她想原路返回,却忽然一脚踢中一个硬物,她吃痛地抱起那条腿,虽然天气寒冷不能脱鞋,但想也知道,那只脚定是肿胀无比。

    岳倾城单脚撑地、单手扶树,无奈看了眼罪魁祸首,她惊奇地发现,那硬物竟是个把柄!

    她叫来程慕青,两人一起蹲在地上观察。

    岳倾城:“程妹子,你看,这像不像个机关?”

    程慕青:“岳大姊,像!”

    说着,岳倾城欲要上手,程慕青连忙伸手阻止,“慢!这个地方太过奇怪,还是暂时不要草率行事为好。”

    “你说得对。”

    “天色已晚,不如休息一夜,等到明日再看也不迟。”

    “行,听你的!”

    累了一晚的两人,将干藤条堆在一起生火,在火堆旁边抱着梁影进入梦乡……

    程慕青是被岳倾城惊醒的,岳倾城起床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但奈何程慕青的警惕性非比寻常,只是一点小动作,她就立马惊醒。

    程慕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梁影的状况,岳倾城则好奇地跑去看了看周宏图的情况。

    梁影没事,在呼呼大睡。

    周宏图自前一晚被扒掉外衣后,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里衣,头部和肩部积满落雪,整个人贴在树上,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岳倾城走近摸了摸他的脖颈,温度高得吓人,就立马回头调侃道:“真是名师出高徒,你这徒儿内功了得啊,居然扛了这么久。”

    “随他去吧,正好检验一下他的内功。”

    程慕青不想管他,检查完梁影就去找昨晚发现的机关,这东西像机关,也不像机关,从土里斜着伸出个把柄来,岳倾城也来查看,根据她的经验,这极有可能是个物件。

    两人挖开土层,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被掩盖在土中的物件,竟被树根紧紧缠绕,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了它深埋在地下的金属之色。

    程慕青暗道是个宝贝,拿出一把小刀直接刨根。

    “叮”的一声,刀刃竟硬生生断成两半。

    程慕青:“怎么会这样?”

    岳倾城:“不是吧?这树根比钢铁还硬!”

    两人目瞪口呆,失了一探究竟的心情。

    程慕青打算上树采摘果子充饥,岳倾城阻止了她,“我曾听闻世间有一奇树,名为阎王树,树上结的阎王果剧毒无比。这阎王树一年四季从不枯萎,传说此树象征死,其周边必有象征生的神迹,佑其永不枯萎。程妹子,你看这冰天雪地的,这棵树的叶子如此翠绿,果子长得如此饱满,是不是很反常?”

    “你说得有理,这棵树是很反常。”

    说话间,另一边的周宏图似乎太过疲惫,“嘭”的一声晕倒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动静,两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看清是何缘故后,岳倾城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程慕青把他丢进洞道,飞熊角内贼未除,他暂时不能死,但苦头还是能吃的。

    临近中午,梁影悠悠醒来,岳倾城凑过去抬起她的右脚,热情地说:“梁妹子,我会正骨,我来帮你治脚吧!”

    “啊?哦哦哦!好。”刚刚醒来脑子还晕乎乎的梁影睁着迷糊的双眼,看着岳倾城的一举一动。

    岳倾城摸摸她的脚,笑着说:“疼就说啊~”

    说着下手按捏,在梁影的嚎叫声下,正骨顺利完成。

    “行了,这几天别受凉,少走动,多休息。”

    治好梁影,岳倾城从马背上拿出前一晚准备好的干粮,填饱肚子后,众人起身离开。

    来时的洞道想必已堆满积雪,只能通过另一边洞道寻找出口。

    也不知走了多久,洞道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亮点,她们越往前走,亮点越大,直到亮点变成比人还大的光团。

    出口近在眼前,谨慎的程岳二人自行前去探路,却没想到,出口之处竟是悬崖峭壁!

    两人观察地形,岳倾城辨认出远处的城池乃山宁城,程慕青则找到了可以向下攀爬的路线。

    若是此行只有程慕青一人,她大可轻松下山,但其她三人轻功都不及她,需得另寻她法。

    这时,岳倾城解下马背上的包袱,拿出绳子,邀功似的冲程慕青挑了个眉毛,将绳子垂挂到崖底试探,绳子落地后,长度仍有富余。

    程慕青给马绑上绳子,两掌拍碎马的天灵盖,马匹立即倒地,周宏图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这两匹马无法离开,留在洞里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做承重之用。

    摔下马的周宏图瞬间清醒过来,看见程慕青拿着绳子捆绑自己,还未出口询问来龙去脉,就听程慕青说:“好徒儿,你帮大家探探路。”

    挨了一夜冻的周宏图哪有力气挣扎?被五花大绑后,他又被当作实验品吊下山脚。

    见此法可行,岳倾城紧随其后,提前到山脚下为梁影作接应。

    梁影的右脚刚刚治好,显然不适合攀爬,程慕青只好把她也吊下去,自己留下垫后。

    最后一个程慕青下去之后,四人平安到达山脚,谨慎的程慕青点燃麻绳,以掩盖踪迹。

    做好善后工作,她们开始摸索前进,岳倾城根据提前判断好的方向带路,岂料在山路上背着伤患的两人,碰到了一个同样背着伤患的女人。

    一开始,程岳两人只是远远地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走近了她们才发现那是一女一男,背人的女子身形瘦弱,却背着一个比她高大的男子,步伐极其吃力,没一会儿,她们就超过了女子。

    女子叫住她们:“哎!两位姑娘!拜托帮帮忙啊!”

    程慕青腿脚快,总是领先岳倾城一个身位,她只顾着走,听到岳倾城的声音她才停下。

    岳倾城说:“姑娘,你有何事?”

    “我背上这个乞儿快要冻死了,姑娘们能不能帮帮忙?”

    岳倾城还想开口,程慕青驳回了她的请求:“不能。”

    程慕青最受不了这种蠢货,明明弱得不像样,却总是异想天开地以一副强者的姿态,去帮助她自认为的弱者。

    女子听了,气愤地使出道德绑架这一招:“我还以为江湖人士,人人都会路见不平,看来是我误会了。”

    岳倾城虽与□□程慕青交好,但她走的向来都是白道,只能无奈地对女子说:“姑娘,我们并非见死不救,是真的帮不了你啊。”

    程慕青摆明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女子只好请求岳倾城背上的梁影下来走路,好让岳倾城过去搭把手。

    “你休想!”听到此番意图,岳倾城直接拒绝,背着梁影扭头就走。

    程岳两人腿脚快,不一会儿就走出老远,那女子还在后方大喊大叫,程慕青不堪其扰,捡起一颗石子打中乞丐,发威道:“再叫,我就杀了你们!”

    女子识相停止吵闹,两人沿着山道一路行至山宁城,程慕青随便把周宏图扔进医馆,找了间豪华客栈住了进去。

    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冬季节日众多,三个青少年正巧赶上好时候,来后几日天天都有节庆活动,她们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商量着要上哪儿玩。

    三个青少年在山宁城玩得不亦乐乎,玩着玩着,程岳两人对梁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梁影并非深居闺阁的大小姊,身世也不是一般的简单……

    梁影,原本居住在巫山的少数民族部落,在山里长大的她耐不住好奇心,于几年前离山出走,立志闯荡一番。

    她颇有本事,下山之后在巫山下的几座城池之间流浪,虽说没有固定居所和固定工作,但她凭着“野人”的本事,总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老男人,那个老男人一见到她就抱着她哭,她把老男人暴揍一顿,老男人还是抱着她不撒手,哭完了才说:“孩子,我是你爹啊!”

    “啊?”梁影错愕。

    老男人指着她脖间的项链说:“孩子!这就是你娘的项链!我与她分离之后,命人打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项链,你看!”

    老男人拿出藏在衣服里的项链,果真和梁影脖子上的项链有几分相像。

    梁影冷笑:“这证明不了什么。”

    老男人打出感情牌:“孩子,你可知我日思夜想,多么期盼有朝一日能与你娘重逢?你知道吗?”

    看到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痴男,梁影想起了她那爱而不得整天萎靡不振的舅舅。

    她恼怒道:“闭嘴!唠唠叨叨的,你们男的要是能闭嘴,世界就清静一大半了!”

    老男人被喜悦冲昏头脑,顾不得梁影所言冒犯,只是乖乖听话不再胡言乱语:“没关系,我找到你就好,孩子,你娘呢?”

    “滚开!”

    梁影龇牙咧嘴一通发飙,老男人听了也有些火气,但此时不是他该发火的时候,只好连连赔笑,欲消去梁影的怒火。

    老男人缠着梁影胡言乱语,梁影忍不住和他打了起来,但当时还是幼童的她哪敌得过一个大人?更何况这个大人的武力非同一般。

    如此,梁影被老男人绑架回京城,要问此男是谁?他便是南雁国将军黎明。

    梁影被强行带入将军府,无论黎明如何软磨硬泡,梁影都坚持不给他好脸色看。

    就这样,梁影在将军府里住了几年,除了她本人,其她人都认为,黎明带她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团圆。

    梁影性子野,在将军府里的几年一直被士兵看管,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名士兵的性命折损在她手里。

    梁影屡逃屡败,屡败屡逃,黎明不敢有丝毫不满,始终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除了自由,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

    梁影喜欢射箭,黎明就找来数名射箭高手,任她择师学艺,同时他也留了点小心思,他不许那些人展露武功,只能教导射箭技巧,否则一旦梁影学会武功,那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了。

    梁影还想学骑马,黎明鄙弃府内马场太小,就买通将军府隔壁的宅邸,打通墙壁,改造成梁影的私人马场,他不光雇了一百余人打理马场,更是在全国各地搜罗来二十几匹骏马,供梁影乘骑。

    黎明本想通过教导礼仪来规训她的行为,但他托关系从宫里请来的十几个教导嬷嬷都被她给气跑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愿意接这份苦差事。

    丞相周权与黎明交好,向黎明提出建议:可以德育人。

    黎明虽是武将,但他认为女儿家家的不能总是骑射,既是官宦人家的小姊,这琴棋书画总得会上一样,遂开始请人教导梁影读书,岂料梁影仅用三月就识得千字,半年就背得诗词。

    可这学得好好的,半年之后,她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学女德书籍了。

    黎明心里着急却不敢发作,只能安慰自己:女儿只是随他罢了。

    丞相周权对自家男儿同样头疼,他位列文官之首,宝贝男儿却是一心向武,黎明也给他出了个主意。

    某日,周权父男拜访将军府,黎明罕见地将父男二人带到马场,介绍给梁影认识。

    梁影连个正眼都不给,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周宏图见她骑射不错,连连称赞,黎明周权相望一眼,黎明开口道:“贤侄谬赞,她这些小招式还上不了台面。”

    周宏图惋惜摇头:“唉!伯父此言差矣!黎小姊身手不凡,一看就是练家子!”

    周权适时出声:“宏图,你说她身手不错,那你何不与她比试比试?”

    周宏图略有迟疑:“这……”

    黎明配合起哄:“对啊贤侄,你们年龄相仿,又都习武,不如切磋切磋,让我们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

    周宏图前些日子因习武之事与周权发生了矛盾,周权直言他走这条路是自寻死路,周宏图明白,在这样一个武道当行的国家,读书是最好走的路,可他志不在此,眼下是个展露身手的好机会,若能在周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就能获得周权的支持。

    周宏图下定决心,毅然上前挑战,梁影没有一分犹豫应下战来,反正她每天都有一堆架打,多他一个也不多。

    由于周权刻意打压,周宏图学武来习武去,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武功,所学的尽是些三脚猫功妇,只用三拳两脚,就被梁影打出一屁股屎尿。

    梁影感慨:“没劲!”

    周宏图受此大辱,无颜再向父亲要求习武,也无颜呆在京城,只得乖乖听从周权的安排,去温台县读书。

    听了梁影的经历,程慕青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徒儿在医馆生死未卜,不过另外两人看样子都没想起他来,程慕青不想破坏她们游玩的兴致,就没主动提起。

    惺惺相惜的三人,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决定拜月结义。

    岳倾城干完酒,摔碗豪言:“以后,我就是大姊。”

    程慕青跟着摔碗:“我排老二!”

    梁影笑呵呵地:“那我是三妹,哈哈!”

    喝完酒,梁影拿出一块红布和一把剪刀,诚恳地说道:“在我的部落里,族人初潮过后,会把月经布送给最重要的朋友。我被关在将军府多年,自我初潮以来,月经布一直都没能送出去。现在好了,我重获自由,又遇到了你们,你们是我下山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现在,我要把我的月经布送给你们!”

    梁影将月经布剪作两条,分别送给程慕青与岳倾城,两人叠好布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前的口袋,彼此之间的情谊更深了几分。

    次日,梁影一手拿糖人,一手拿面饼,蹦蹦跳跳地走在街头,眼睛时不时瞄准路边的小摊,生怕错过什么好吃的。

    意外突生,她被一个乞丐撞倒在地,手里的食物全部掉地,梁影对食物哀嚎一声,后迅速起身,怒瞪乞丐,岂料乞丐也同样倒在地上,发出阵阵惨叫:“哎哟、哎哟!疼死我了!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梁影冷笑一声撸起袖子,作势便要揍人,乞丐连声惨叫,向路人求助:“大家快看啊!这疯女人撞了人还要打人!”

    岳倾城赶紧上前拉住梁影,乞丐见机原地打了几个滚,继续惨叫:“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要报官!”

    梁影力气不比习武之人,被岳倾城轻松钳制,但仍然出言不逊:“你叫个屁!皮痒了是吧?”

    乞丐躺地不动,眼珠子在她们身上转悠几下,想不出个话头。

    此时,上次在野外见过的女子出现在街头,指着她们嚷道:“好啊,你们见死不救也就算了,现在还来欺负人了?!”

    程慕青一见她就心烦,直言不讳:“行,那我就欺负到底,杀了你们!”

    程慕青说罢摆出攻击姿势,梁影也吵着从岳倾城手里挣脱开:“二姊,揍他!”

    与此同时,官差来到现场,对人群大喝:“谁在聚众闹事?!”

    眼看场面即将控制不住,周宏图立即现身调和:“官差大哥,都是误会,我们几人都是认识的,没什么事儿,辛苦您跑这趟了。”

    说完,把一锭银子塞进领头的手里,官差心领神会,收队离去。

    麻烦解决,周宏图向三姊妹介绍女子:“这位丁香小姊是医馆的大妇,这几日多亏了她的医治,我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紧接着介绍乞丐:“这位是王大哥,我的病友。”

    最后才向丁香介绍姊妹三人。

    然而双方并不领情,程慕青冷漠地对视表情微怒的丁香,王乞丐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岳倾城,岳倾城举起拳头冲他直去,被周宏图挡了下来。

    官差前脚刚离开,她们识相地没有大打出脚,仅站在原地用双□□手,近百拳下来,仍未分胜负。

    战况以周宏图晕倒结束,丁香迅速上前搂住,将他扶起,身体单薄的丁香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扶也扶不稳。

    眼看人又要倒地,程慕青嗤笑着抱起周宏图,对丁香说:“还是我来吧。”

    把周宏图交给程慕青,丁香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呀!好烫!他又发烧了,快回医馆!”

    程慕青早已忘记医馆的方向,对丁香说:“那你还不快带路?”

    “快随我来!”丁香没功妇计较,她只在乎她的病人,连乞丐她都没顾上,火急火燎地带着众人奔回医馆。

    医馆里,丁香忙着照顾病人,梁影站在一旁,拿手碰了碰岳倾城,“大姊,你打不过那个周宏图啊?”

    “谁说我打不过?我练的是兵器,他跟你二姊学的可是掌法!这赤手空拳的,我怎么跟他比?”

    “哦~”梁影若有所思,“大姊,那个周宏图以前连我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你呢?你要是跟他正经比起来呀,赢的肯定是你!”

    岳倾城无比得意,“那当然。”

    几日后,周宏图恢复健康,搬出医馆,当晚,一伙身着夜行衣的人翻进客栈,进入周宏图的房间,他警惕起身,黑暗中一个物品向他飞去,“接着!”

    周宏图捧着官印,看着蒙面的三人,犹豫道:“师父,您这是?”

    “老样子,你去引开街上那些条子,咱们到下一站会合。”

    程慕青边说边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拿起床头的衣物,塞进他的怀里,没等他开口,就直接把他从窗户扔了下去。

    关上窗,程慕青打着哈欠对两姊妹说:“回去睡吧,明日一早出发。”

    就这样,四人团踏上了偷盗之旅,直到受害者的范围覆盖了雾河以南一半的地区,才有人上报朝廷,一通调查下来,男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能有这想法、这胆识、这本事的,还能是谁?

    故以朝廷将通缉铜臂铁腿的赏额提高十倍,达到史无前例的十万两银子。

    男帝更是以官职为赏,一举歼灭飞熊角者,升四品,入刑部为官!

    男帝甚至放话,谁能同时摧毁飞熊角并抓住铜臂铁腿,谁就能得到御赐的尚方宝剑!

    消息一出,各路人马摩拳擦掌,誓要找到飞熊角,拿下铜臂铁腿!

    正当所有人在各城池设下埋伏之时,偷盗团兵分两路,一路前往京城,还有一路,带着官印前往水远城。

    这夜,程慕青师徒潜进皇宫,趴在房顶之上,现场观看男帝就官印被盗一案训斥官员,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砍了一帮人的脑袋。

    气着气着,男帝猛地晕厥过去,太监们手忙脚乱将人抬走,殿内灯火随之熄灭。

    师徒二人见机潜入宫殿,程慕青拿出一张盖满官印的纸张,摆放到龙椅之上,刚一放下,就感到一股杀气自后背袭来。

    她不慌不忙踩上龙椅、踏上墙壁、窜上房梁。

    做完一连串动作,回头定睛一看,周宏图竟站在她刚才的位置,抓着一把刀刃,手上满是被割伤的鲜血。

    此时殿内每扇门窗都在顷刻之间被人打破,大批锦衣卫涌入宫殿,周宏图夺刀杀敌,大声喊道:“师父快走!”

    程慕青纵观全局,抓起房梁下的布帘用力一挥,布帘缠上周宏图的腰身,将其带上房梁。

    她隔空运掌拍破房顶,两人不敢怠慢,忙蹿了上去。

    程慕青稳中有急,急中有稳,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塞,将毒粉尽数倒进殿中,随后与周宏图迅速离开。

    就在她们朝着宫外逃窜之时,一张巨网从空中撒下,与此同时,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程慕青果断凝聚内力,向空中持续出掌,掌力形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所有飞箭隔绝在外,还将巨网打出一个大洞。

    然而此处毕竟是皇宫,飞箭越射越多,见大事不妙,程慕青再次拿出一物,往地上一扔,一股浓烟陡然升起,眨眼间,所有锦衣卫都被笼罩进白烟中。

    除了视线受到干扰,现场还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辣得锦衣卫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二人成功逃脱,周宏图忍不住兴奋道:“师父,没想到您的准备这么充足!”

    程慕青见怪不怪扫他一眼,“先回水远城。”

    两人以最快速度回到水远城,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人刚一进城,就被官兵团团围住,带兵之人正是岳华。

    周宏图作为前朝廷官员,对岳华颇有了解,岳华也认得这位前丞相之子,只是两人的这一次见面相对无言,因为主角是程慕青。

    岳华走出官兵的层层保护,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看你们往哪儿跑?!”

    程慕青从容不迫,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岳华,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岳华被看得心惊,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恐有诈,又把周宏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这二人不做任何反抗,要如何破局?

    岳华慢慢退回安全距离,一门心思放在程慕青身上,周围任何响声都听不见。

    众人忽闻一阵马蹄声,是岳倾城与梁影两人骑马而来,等骏马跑到岳华面前他才发现。

    岳倾城气势磅礴地喊:“呔!老贼!纳命来!”

    话音刚落,她□□之马非常巧合地受到惊吓,两只前蹄离开地面,岳倾城一个不稳摔落下马,正巧摔到程慕青跟前。

    程慕青慢悠悠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捞起来,还叹了一口谁都没看见的气。

    周宏图瞧这架势,立即心领神会,伸手抓住刚刚下马的梁莹,假模假样地学程慕青挟持人质,然而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岳倾城身上。

    岳倾城拼命挣扎,但就是挣扎不开,只好无奈地伸出一只手对准岳华,抓了把空气道:“爹,救我!”

    岳华吓得腿直发软,差点倒地,幸好手下人眼疾手快,扶稳了他的身子,他用力克服发抖的双腿,脸上发抖的嘴唇同时出声:“所、所有人不许动!”

    见岳华愣在原地,着急的岳倾城出马指挥:“全部后退!都后退!放下武器!动作快点!别拖时间!”

    一个不许动,一个让后退,官兵们一时不知该听从谁的命令。

    “哎呀!”岳华急得猛拍大腿,此刻脑子里只有女儿的他,蹦起来站稳身子,踹倒一众手下发火:“去你的!一个个的,都聋了吗?照她说的做!”

    发完火,岳华的身体又要倒下,刚刚爬起来的手下眼疾手快接住他的身体,岳华被手下硬拉着强行站立起来,脸色惨白到不行,颤着喉咙坚强呼唤:“古、古、古、古古、古古啊……我的古古!爹不能没有你啊!”

    “爹啊!爹!”

    岳倾城不断发出呐喊,回应岳华的呼喊,她边喊着边被程慕青带出城,直到四人来到安全之处,梁影才摇头拍手道:“啧啧啧,大姊,真没想到,你演得这么假,他们居然一个人也没识破。”

    岳倾城笑得得意:“三妹,你可知什么叫关心则乱?”

    程慕青在旁冷声评价:“一群蠢货。”

    姊妹三人在路上闲聊一番,才分开离去,岳梁二人共骑一匹马返回水远城,程周二人则共骑另一匹马奔往飞熊角。

    飞熊角入口位于山谷之中,入谷设有九重机关,唯有通过机关,方能进入真正的飞熊角。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万紫千红,与谷外的天寒地冻相比,谷内仿佛春回大地。

    周宏图下马到花丛中寻找片刻,摘回两朵橙色鲜花,一朵递给程慕青,一朵留着自用,随后自觉戴上眼罩入谷。

    两人通过七关,来到最后一关,身怀过关物品的程慕青十分悠哉: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

    她坐在马上,随手采摘树林里的野果,不忘分给周宏图一起解渴。

    快要通关之时,树林中传来了“嗡嗡嗡”的声音……

    是魃(bá)蜂!

    怎么会?

    花有问题!

    ……是周宏图!

    来不及多想,程慕青把怀里的野果全部丢向他,清空双手的她左手掏出鲜花,脚下用力踩住马镫同时起身,跳上马背使力,跃上树枝。

    跳上第一棵树,她飞速移动到第二棵树,同时不忘出招隔空拍断第一棵树,她无暇顾及大树是否压倒周宏图,在一息间已跳过十余棵树。

    她摊开手心,发现手掌沾染上了一层橙色粉末,被她揉碎的花瓣上,透出了原本的蓝色花瓣。

    入谷第一关与第九关息息相关,第九关被飞熊角人称为“鬼门关”,致命之处就在这“魃蜂”之上。

    魃蜂,乃此谷独有蜂种,寻常蜂种进食依靠鲜花,魃蜂则靠吸食动物血液为生,其毒针具有麻痹神经之效,人一旦被蛰,将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飞熊角特制迷药便是以魃蜂为引,而此毒之解,就是生长在谷口的野花。

    野花名为七色花,在生长过程中会产生七种颜色的变化,最终长成紫色。

    飞熊角人发现,此花生长出红色花朵时,会释放出一种能驱散魃蜂的气味,而花朵每变化一个颜色,气味就会变得越来越淡,所以红花与橙花常被飞熊角人拿来作驱蜂之用,偶尔也用于解除迷药。

    周宏图处心积虑给她蓝花,分明是要把她置于死地!

    程慕青在树上持续移动,魃蜂的“嗡嗡”声也愈来愈近,她不敢停下,拼尽全力将内力转化为腿劲,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离开树林,进入飞熊角。

    好不容易踏进飞熊角,她见到了尸横遍野的景象,地上散落着各种东西,每一处都血迹斑斑。

    在她愣神之际,一伙人马从四面八方涌出,把她重重包围,周宏图大笑着走到她面前,说道:“鼠贼,我看你往哪里跑?”

    放眼江湖,能剿灭飞熊角的势力唯有朝廷,程慕青清楚,朝廷此番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程慕青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她用尽毕生功力,击毙无数官兵,最终重伤被捕。

    周宏图提刀走至她身前,举起刀来就要砍下,珊珊来迟的岳华大喝一声:“慢!刀下留人!”

    周宏图猛地回头,眼里的凶狠在看到来人时恢复如常,拱手道:“岳大人,您终于来了,此贼乃天下大患,您为何不让我除掉她?”

    岳华点点头,“周公子有所不知,圣上有旨,飞熊角不能留活口,但这贼人得押进京去。”

    说到此处,岳华左右看了看众人,后附耳低言:“周公子啊,这圣意不可揣测,咱们做臣子的,还是乖乖听从圣上的旨意吧。”

    岳华拍了拍周宏图的肩膀,周宏图拱手道:“下官明白!”

    周宏图心中已有打算,他转身持刀走向程慕青,岳华见此,连忙大喊:“你干什么?你敢违抗圣旨……!”

    岳华带来的手下齐刷刷上前阻止,谁也没想到,周宏图竟挑断了程慕青的手筋脚筋。

    干完这一切,周宏图丢掉刀具,把染血的外袍脱下,拿出干净的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缓缓道:“岳大人,下官办事,您就放心吧。”

    岳华笑着打量眼前这位十几岁的少男,心想:这种人才,若是有个清白的身世,日后定成大器,只可惜是个叛臣之子,注定没有前途可言……

    在此之前,两姊妹在返回水远城的路上慢条斯理地移动,一批人马出现在荒郊野外,且在不断与她们靠近。

    岳倾城远远望去,这伙人衣着一致,步履齐整,以她在官府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朝廷的人马。

    既是朝廷的人马,那就没什么好怕的,直到她们与对面狭路相逢时,她才发现为首之人正是岳华。

    岳倾城招手示意,激动大喊:“爹!你来救我啦!”

    岳华也激动地喊:“古古!”

    两人同时下马,激动地抱在一起……

    拥抱完毕,岳倾城搂着岳华的肩膀,笑道:“好了爹,我们没事,咱们打道回府吧!”

    “不急。”岳华摆摆手,回头骑上马背,“你们先回去吧,爹去飞熊角办点正事儿。”

    “别闹了爹,飞熊角连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你怎么会知道?”

    岳华收起眼里的温柔,眼神犀利无比,“哼,你当真不知?”说完此话,不顾岳倾城策马离开。

    “爹!你什么意思啊?”

    岳倾城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行!飞熊角的势力那么厉害,若是打起来,我爹一定会出事的!”

    梁影赶紧道:“大姊,我们也跟过去瞧瞧吧?”

    岳倾城飞跃上马,两人骑行不出百米,她就急忙叫停梁影。

    “吁”的一声,梁影拉动缰绳,“怎么了?”

    岳倾城沉思道:“不对,我爹不是鲁莽之人,飞熊角的位置想必是朝廷查探到的,既然如此,朝廷一定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二妹很可能会出事。”

    梁影紧张道:“啊?那我们该怎么办?”

    岳倾城握紧梁影的手,正色道:“三妹,你自己回城吧……”

    梁影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岳倾城抚摸梁影做过易容术的脸,温和劝说:“三妹,你别忘了你也是逃犯,我的易容术没你二姊那般厉害,你想想,那么多朝廷高手在,万一你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你放心吧,我自己过去,有我爹在,我是不会有事的。”

    梁影叮嘱道:“那你一定要把二姊救出来。”

    “你放心吧三妹,大不了,我就再演一场戏!”

    “那好吧。”

    梁影听话下马,挥别岳倾城。

    好在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徒步走回水远城绰绰有余!

    十几岁的少年在林间大道上一蹦一跳地走着。

    也不知这是什么山,出来这么多年,她还真想念巫山的一草一木……

    可是这里还有大姊二姊,她回了巫山,姊妹们怎么办?梁影纠结地想着。

    行至半路,她碰见一辆停在路边的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旁边躺着一个孩子。

    老人朝她招手,梁影小跑过去问道:“这位姥姥,你怎么了?”

    没学过礼仪的梁影不会用敬称,好在老人并不在意,只是拍拍她的肩膀道:“孩子,我本来要带两个孙女回家,可我孙女调皮,刚才趁我不注意跑进了林子里,我的儿子跑去找她,到现在也没回来。你看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老婆子带着小孙女守在这,心里实在是害怕,孩子,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们祖孙?”

    梁影看了眼熟睡中的孩子,点头答应。

    当梁影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岳倾城追随着官差队伍,一路策马奔腾来到飞熊角。

    躲在暗处的她,心里盘算着如何救人,就连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直到天色渐晚,寒风把她从深思中打了回来。

    岳倾城抱着胳膊抖了抖,实在想不到办法,那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劫狱好了!横竖有她爹兜着,就算失败也没关系!

    打定主意的她,摸黑来到关押程慕青的房间,由于飞熊角内部只剩下朝廷的人,再加上程慕青四肢尽废,故以看守十分松懈,她不费功妇就进到房间。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程慕青,温度还在,人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岳倾城果断掏出岳云留给她的项链,从中取下一颗珠子,塞进程慕青嘴里。

    这颗宝珠,是岳家世世代代传女不传男的灵丹妙药,岳云提过,宝珠乃仙人所赐,不论受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重塑□□。

    如今用在程慕青身上,也算物尽其用。

    喂完宝珠,岳倾城抱起程慕青,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怕冷的她索性钻进被窝,抱着程慕青取暖。

    躺了一会儿,岳倾城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直到程慕青有了动静,她才惊醒。

    “二妹,是我,我来救你了。”岳倾城小声说道。

    “大姊,我在哪?我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的伤现在解释不清楚,你还在飞熊角内,那帮人打算明日动身回京,我们快离开这里。”

    两人悄悄走出房间,在房顶飞檐走壁,带头的程慕青忽然停下,岳倾城扯了扯她的袖子,“怎么不走了?”

    顺着程慕青的目光看去,周宏图正和一名男子坐在房间里交谈。

    程慕青内力深厚,虽相隔数米,但两人的谈话,还是一清二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周宏图眉欢眼笑地说:“二少主,你助我立下大功,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二少主讨好道:“多谢大人记挂,小人听闻您偏好幼童,特意为您准备了一对童子,小人自作主张,童子已经送到您的床上,还请您笑纳。”

    “哦?”周宏图望着床铺,喜出望外,“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这就笑纳,哈哈哈哈!”

    “大人慢慢笑纳,小人告退。”

    二少主关上房门离开,走到一个拐角处,就被程慕青掷出的飞刀击毙。

    第一把飞刀正中目标,程慕青捏着第二把飞刀,看房间里烛火闪烁,映照在窗户上的影子不断扭曲,她不确定地对准窗户上的要害掷了出去……

    反观房间里的周宏图,二少主走后,他先是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一饮而尽,然后走到床边,仔细打量床上的一对童子。

    这么可爱的模样,居然还是一对双胞胎……这么想着,他半脱裤子,伸手过去,还未摸到床上,眼睛就被刀光闪了一下。

    被闪了眼睛不要紧,要紧的是□□传来一阵痛感——“啊啊啊啊!!!”

    周宏图惨叫如雷,一溜烟躲到一旁。

    拔出飞刀,点住穴道,止住流血,提起裤子,他才看向冲进来的凶手。

    “程慕青?”看到手脚完好的程慕青,周宏图双腿发抖挪不动地,强装镇定发问:“你是人是鬼?”

    程慕青不由分说,抽出放在桌上的官刀挥砍,周宏图急忙躲避,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快招架不住,就在程慕青对准他的面门砍下之时,他紧急抓起床上的孩子挡刀,刀刃果然没有落下。

    见程慕青犹豫分毫,周宏图忙出右脚,踹得程慕青向后倒去,好在她反身左手撑地,借势翻了个跟头落地。

    见与程慕青隔开三米,周宏图将手中的孩子当做武器重重扔出,程慕青反应极快,左手接过孩子,原地转了一圈才算抵消冲击力。

    这短短的一瞬间,周宏图迅速来到她身后,提前露出胜利的笑容,手上暗暗发力,聚于掌心,单掌一击,正中程慕青后背。

    中招瞬间,程慕青感到胸腹之中,有口血液冲上喉舌、喷满口腔。

    与此同时,她被掌力所震,往前踉跄一步,不忘反手朝后方盲劈一刀。

    周宏图一个大跳跃离开地面,刀刃堪堪从他身下掠过。

    这时,一个人影带着门一道飞进房间,岳倾城站起身对内大喊:“我挡住她们,你快走!”

    程慕青把孩子放到床铺上,有岳倾城在,相信她会安排好这两个孩子的。

    放好孩子,程慕青用力把刀往空中一掷,抬脚对准刀柄猛然一踢,刀便直直往周宏图飞刺过去。

    程慕青运掌打破屋顶,蹦上桌子、蹿上房梁、纵身一跳——却没想到,另一头的周宏图早已接下飞刀,紧随她的脚步追来,砍断了她一条腿。

    程慕青这一跳,虽成功离开屋子,却被意外砍断左腿,她无瑕顾及追兵,转身胡乱出招将周宏图打落在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飞熊角内机关众多,她借用地形优势,仅用单腿就逃过追捕。

    半夜被叫醒的岳华珊珊来迟,一进房间就见岳倾城被人押住,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重新再看——那还真是他女儿!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周宏图,又看了看被按在桌子上的岳倾城,“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随行的大妇正好赶来,周宏图示意手下出去,只留下几人谈话。

    获得自由的岳倾城一屁股坐到周宏图对面,使唤大妇优先为她疗伤,周宏图扯着苍白的嘴唇对大妇喝道:“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大妇看了眼面色红润的岳倾城,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最终走向周宏图。

    岳倾城装模作样地捂着胸腹,开始了“哎哟”来“哎哟”去的表演,岳华见状顾不得追究她为何在此,气得拍桌大吼:“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过来看伤!”

    大妇听了继续为周宏图处理伤口,这两位大人他都惹不起,反正他先选了这位大人,已经把那位大人得罪了,这时候若临时倒戈,岂不是把两位大人都给得罪了?

    岳华见那大妇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顿时怒意大发,拍着桌子,指着大妇,大声疾呼:“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他是戴罪之人,我乃堂堂太守,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该听谁的话!”

    大妇不遗余力地给周宏图小心包扎,周宏图忍着痛苦,艰难说话:“岳大人,此言差矣,我乃本次行动的负责人,应该先顾我才对。”

    岳华噬之以鼻,“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哼!没有程慕青,完不成陛下交代的事,你只能做乱臣贼子!”

    “你!”周宏图气得牵动伤口,疼痛又加剧几分。

    岳华冷哼道:“周宏图,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已经没有了,陛下的脾气你最了解,想活命?你只能求我。”

    周宏图当然知道交不了差的后果,现在救命稻草就在面前,傻子才会让它溜走,他用眼神指示大妇过去医治岳倾城,自己则咬着惨白的嘴唇问道:“此话怎讲?”

    大妇听命乖乖给岳倾城查看伤情,却被岳倾城以女男有别的缘故带走。

    岳华的面容逐渐缓和下来,“你剿灭飞熊角有功,陛下自然会免除你的罪责,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陛下肯定不会再信任你,更何况……你与程慕青是师徒关系,这万一你和她暗中勾结,重建飞熊角,岂不是危害朝野?所以你这颗眼中钉即使回京受赏,日后也一定会被除掉。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疼痛促使周宏图汗流浃背,但他还是镇定应答:“对。”

    岳华继续说:“新皇登基,难免希望收拢民心,你也知道,我们家前些日子和新皇扯上了点关系,朝野上下对他颇有微词,他现在正忙着‘补偿’我们,若是我们家出了什么事,别人都会认为是他在报复,所以嘛……”

    周宏图皱眉,“所以什么?你说的这些,我一清二楚。”

    “别急嘛,你说,陛下不敢对我们家动手,那若是你与我们家沾点亲带点故呢?”

    岳倾城本就因程慕青之事对周宏图恨之入骨,周宏图是万万不敢送入虎口,他尴尬道:“岳大人,此法不妥。”

    岳华一看这人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想说,你回京交差时,我和你一起进京,到时我请奏陛下,让陛下把你调来水远城,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会答应,只要你在水远城一天,陛下就不敢对你如何。你说,此法可不可行?”

    “可行,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是程慕青之徒,而我家古古与程慕青关系匪浅,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你将古古与程慕青的关系上报朝廷,我们家的下场会和你一样,但你若是隐瞒不报,我就能保你一命,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不等周宏图吭声,岳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和你爹以前一起在温台县读过书,只是后来……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又因为一些事情,我和你爹之间产生隔阂。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对方。没错,我后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兄弟之情!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保住最后的血脉!”

    说到此处,岳华眼里闪烁着真诚的泪花,看得周宏图一惊:“家父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受到您的心意的!”

    “嗯。”岳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宏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说完该说的话,岳华心里惦记着查看女儿的伤势,在他起身离开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床上的不对劲,“嗯?”

    周宏图不顾牵扯伤口,急忙站起来,用身体遮挡他的视线,“下官恭送岳大人。”

    岳华不吃他这套,推开他走到床前,“咦?哪来的孩子?”

    周宏图眼神闪烁地掩饰:“这是我收养的徒弟。”

    岳华好似想到什么,乐呵呵地说:“噢!原来如此,能被周公子相中,真是她们的福气啊!既然如此,老夫就不打扰你们师徒了。”

    岳华转身离开,周宏图一拳打到桌子上,“保留血脉?哼!明明知道我伤的是什么地方!还血脉?该死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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