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年裕单肩背着书包,到了学校早自习还没开始,从书包里拿出一双跑鞋便往楼下跑去。

    何皎卿和吴凡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操场了,教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何皎卿下意识跑到窗边看去,他已经站在跑道上热身了。

    她把窗户全打开,往外探了探头,孟年裕翻了个白眼,又朝着她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何皎卿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鄙视她,不是,什么意思?

    她一气之下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孟年裕呼了口气,这姑娘怎么那么犟啊?跟驴子一样。

    好吧,他们的关系刚缓和一点,现在他又要强行跟她绝交,一点理由都不给的那种,是挺莫名其妙的。

    但他也找不到理由怎么跟她解释,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让她离自己远点?

    得了吧,显得他跟圣人似的,多么大义凌然不想带坏人家小姑娘。

    啧……

    孟年裕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就是嘴硬不肯说出来,不仅因为那样显得自己很装,而且从小到大也没几个真心朋友,应该说没有这么直接绝交的朋友。

    他也没那么善于表达,更不善于怎么跟人断绝关系,虽然政治课本上教过,要一点一点淡化朋友关系,但是他觉得没什么必要。

    挺麻烦的。

    孟年裕撇了撇嘴,随着他不自然的动作,右脸颊上凹下去一个圆圆的酒窝。

    他也是奇了,他跟孟楠溪难道是轴对称长得?泪痣一个左一个右,连酒窝都是。

    孟享不一样,他左眼有一颗泪痣,有两个酒窝,俩孩子一人一个,真是一点都“不”偏心。

    笑死,他那心都快偏到胳肢窝去了。

    孟年裕不再想,专心热身,要是拉伤了至少两个星期不能训练,那样体能就跟不上别人了。

    他绝对不能跟不上,他要考个体校,就算是孟享不管他,他也得为自己着想。

    他来得最早,一样是体育生的那几个还没过来,教练倒是先给他安排上了。

    “阿年,先来几个速耐热热身。”

    教练穿一身黑色运动装,脖子上挂了个哨子,有些中年发福,但眼神依旧犀利。

    徐州四十岁之后身体就不好了,只能来这么个破地方了,你别说,地方不大,倒是让他晚年过得挺快乐的。

    有这么一群孩子陪着,也算不错了。

    孟年裕穿着学校发给体育生的T恤短裤,站在跑道上。

    “你也不怕跑吐了我。”

    徐州抱臂,笑道:“两个四百,全跑完了有奖励。”

    孟年裕来了兴趣,“奖励什么?”

    “本教练的飞吻一个。”

    “那我还是回教室吧……”

    眼看着孟年裕就要往教学楼走去,徐州立马拉住他,这可是他的大宝贝,跑了可还行?

    “别介别介呀,真有奖励,等你跑完就告诉你。”

    孟年裕又回到跑道上。

    “你说的啊,要是拿不出来可得请我吃冰棍儿。”

    “行,快开始吧。”

    孟年裕摆好了姿势,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眼睛里冒出了不可察觉的狠厉,目视着前方。

    随着一声哨子声,孟年裕像是瞬间发射了出去,速度快到看不清。

    他的腿不断抬起又落下,这可是速耐,要求不停歇且高速度地奔跑,孟年裕却丝毫不惧。

    跑完了一个,他的速度稍微慢了些,却又等不及,立马把速度提了上来。

    就这样跑完了全程。

    孟年裕也有点吃不消了,撑着膝盖半蹲着喘了一会儿气,一把薅下来自己额头上的发带,他只觉得,发带好像也被他的汗浸湿了,戴着怪难受的。

    短暂休息后,孟年裕又打起精神来。

    “老徐,别忘了你说的话。”

    徐州双手背后,有些慈祥地笑着,“当然没忘。”

    他伸出一只手,手上正躺着一个漂亮的发夹,通体银白,上面装饰了一个白色的小花苞。

    这不就是何皎卿戴的那个吗?

    孟年裕愣了愣,还懵着就接过了发夹,打量着手上的发夹,喃喃低语道:“……您可下了血本了。”

    一个发夹五千块。

    徐州笑了,“这是景盛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他让我还给你。”

    孟年裕一噎,他知道了。

    那次何皎卿挨了孙真一耳光,他后来专门回去把她被抢走的发夹要回来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她。

    估计是前两天打球的时候掉出来了,被景盛捡到了。

    徐州拍了拍孟年裕的肩膀,“你小子,情窦初开了哈?还知道送人家礼物,不错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孟年裕扒拉了两下他的手,“风什么范?这是人家的,我不小心捡到了而已……”

    “不小心捡到的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孟年裕指着自己通红的脸,硬是狡辩道:“我哪儿脸红了?!”

    “……”

    红的跟苹果一样。

    孟年裕确实爱吃苹果。

    不对,他什么都爱吃,除了屎什么都吃。

    他初中的时候就跟徐州打过照面,当时孟年裕正跟人打架呢,五个人打他一个,徐州以为是校园霸凌,赶着劝架呢。

    结果差点让孟年裕一块儿打了。

    后来到了警局里,孟年裕摸着肚子说饿了,那些警察对他的态度还算好的,拿了两个小面包给他,又想办法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个煎饼。

    他当时就在想,这小子怎么能那么狂?

    后来他也知道了,那五个人是凑一块儿堵他来的,孟年裕当时都急红了眼了,差点把五个人全摁地上。

    再到后来,孟年裕成了他的学生,他手底下最有力的一张王牌。

    孟年裕这个人,脾气又臭,嘴又硬,别别扭扭地,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唯一能让他心尖儿颤一颤的,也就只有他妹妹了。

    本来徐州还以为也是送给他妹妹的发夹,闹着玩地调侃了两句,不过他这反应……

    不对劲吧?真让他说中了?

    真是情窦初开啊。

    徐州顿时有了一种养大的猪崽会拱白菜了的欣慰感,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孟年裕红着脸跑了,嘴里还喊着:“我生病了!今天早上不练了!”

    “诶!再跑几个啊!”

    孟年裕装作没听见,一溜烟跑到教学楼楼下,靠着墙喘了口气,缓缓蹲在了墙根底下。

    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枚发夹,他打量着这个发夹,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和何皎卿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她的脸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连她的自我介绍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这张脸漂亮到了极致,一双杏眼灵动可人,小鼻子翘翘的,鼻尖上有一颗小痣。

    明明是一副少女的模样,偏偏行为举止跟个老头一样,那么古板。

    还不知道保护自己,背对着窗户就换衣服……

    吃东西时,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恨不得一口气就把那个三明治都吃掉,本来就婴儿肥,腮帮子更大了。

    孟年裕越想心越沉,何皎卿是个好姑娘,不该跟他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可他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呢?

    明明……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她还向老师要求换座位,换到了另一个男生身边,她应该挺烦他的吧?

    每天叫她起床她都不那么情愿的样子……

    赶紧把这个发夹换回去,一刀两断吧。

    孟年裕收敛了心绪,把手掖进裤兜里,跟装逼似的上了楼,却煞有心事。

    刚到教室门口,他的手微微颤抖,刚推开个缝,却听见教室内传来交谈的声音。

    何皎卿的朋友,有些担忧道:“我跟你说过了,让你离他远些,他有精神病,有可能连女的也打。”

    “他不是……”何皎卿弱弱地反驳,却被她打断。

    她那个朋友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听说他扇过孙真耳光,而且还骂了人家。”

    “……”

    “你以后离他远点吧!”

    何皎卿抿了抿唇,不再应声,专心拿笔做题。

    她朋友还想再说些什么,孟年裕却阴沉着脸,推门而入。

    叶思一愣,他这个时间点……不是该在操场上训练吗?怎么……?

    孟年裕没看她,一进来就把发夹随手撇到了何皎卿桌子上,何皎卿被吓了一跳,懵了,反应过来后也没细看孟年裕扔的什么东西。

    有些生气道:“你干嘛?发脾气也没必要朝我扔东西吧?”

    孟年裕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他确实有暴躁症,遗传的他母亲,但他没扇过孙真耳光,更没有骂过她,顶多是做的过分时提醒两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介意这些,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生气。

    他快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眼见着他整个人开始颤抖,整个脸比锅底还黑,呼吸越来越沉,景盛赶紧站起来,拿了个苹果就塞他手里。

    孟年裕瞪了他一眼,最后咬了咬牙,回到了座位上。

    他这个人……确实挺混蛋的。

    她们说的对。

    ……

    放学路上,孟年裕心情不好,独自推着自行车朝家的方向走去,书包被他随意地单肩背着。

    下了场小雨,他就那么淋着雨走。

    他现在心情很差,脑子里面很乱,他一向都懒得动脑子,也不喜欢那么煽情感动别人。

    他烦躁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头,妈的,真该死。

    “那个,对不起……”

    身后突然传来了少女的声音,何皎卿正拿着伞,也推着自行车,孟年裕跟她住在一个地方,平常总是结伴回家,都骑着自行车。

    但是今天下了场小雨,路上有不少水,她怕泥点子溅到衣服上。

    孟年裕听见这个声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有些冷漠道:“道什么歉?”

    “我早上,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何皎卿垂了垂眸子,那双眼睛低三下四的模样好像难看了点,她一向骄傲,眼里带光。

    何皎卿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帮我找回了这个发夹,谢谢你,这个对我来说……”

    “很重要”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孟年裕打断了。

    “是景盛捡的,我只负责还给你,跟我没什么关系。”

    孟年裕转过身,“以后离我远点吧,我不是什么好人,跟他们说的一样,是个混蛋。”

    “她们说的,我没有当真!咱们就不能继续做朋友吗?”

    “……”

    孟年裕叹了口气,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何皎卿倔脾气上来了,也不说话,硬是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走了。

    “……”

    孟年裕看着手里的伞,本来想叫住她,想了想还是算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愿意淋就淋呗,淋了凉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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