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头一次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想从前的他,多潇洒啊!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的,只是这次……这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他一下没忍住!

    就在他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福纪微微皱眉:是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触陛下的霉头。

    果然,夏帝一听这声,一个头两个大,十分不悦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福纪老腰一弯,赶紧地去殿门口看看啥情况,心想一定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差的奴才每天有多辛苦啊,还当着陛下的面闹事,给他们惹麻烦,显得他们多无能啊!

    既然对方不给他这个大太监面子,那就休怪他不给对方好脸啦!

    此时,福纪心中已经想了108种羞辱对方的方法了。

    他沉着老脸,锐利地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殿门口那么一扫,看清对方样貌的一刹,不禁吓得浑身一抖。

    刚刚嚣张的气焰“呲”地熄灭了。

    黎贵妃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得盯着他看:“哟,福公公好大的官威啊!”

    福纪一听,这还了得!

    他一个狗奴才,能有啥子的官威,赶紧冲对方弯下老腰,一瞬间卑微的差点没让他落泪:“贵妃娘娘这话可折煞老奴了。”

    他瞥了眼宫女拎着的汤羹,赶紧陪笑道:“贵妃娘娘稍等片刻,容老奴进去禀报。”说完,赶紧钻回殿内,委屈巴巴地走向陛下。

    夏帝听到响动,头也没抬:“外面何人吵吵闹闹?”半晌没人回,他奇怪地抬头,然后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硬是从福纪那张橘子皮的老脸上看到了怨妇般的幽怨委屈。

    就出去了一趟,被人欺负成这样?

    “怎么了?”夏帝问。

    天地良心,他这可不是在关心福纪,实在是他一直这副表情,怪恶心人的。

    “是黎贵妃娘娘来了,她来为陛下送汤,小喜子奉陛下口令,拦着没让进,这便吵闹起来。现在人就在殿外候着,陛下你看……”

    福纪故意强调刚刚吵闹的人是黎贵妃,加之现在陛下正恼怒黎相,他这招火上浇油肯定让黎贵妃吃不了兜着走了。

    哼哼,瞧不起他这个老奴才是吧,他今天就好好教这位娇滴滴的贵妃娘娘一个道理,什么是宁得罪君子,也勿得罪小人哪!

    他微微勾唇,静静等待着陛下的雷霆之怒。

    只见夏帝缓缓抬起头,眸中带笑,哪有半分的烦躁阴郁,哈哈笑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请爱妃进来。”

    福纪错愕了三秒,这才呆呆回道:“是。”他不动声色地垂眸,掩盖住眼底的震惊,恭恭敬敬地去请人进来。

    陛下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一转眼就眉开眼笑的。

    这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陛下没什么事吧?

    最奇怪的一点,御书房可是国家大事商谈之重地,何时允许后宫女人想来就来了。

    以前有妃子来送个汤汤水水的,也没见有让人进来过呀!

    莫非,黎相势大,陛下怕了不成?不会啊,有褚氏在,有兵权在,陛下不怕他们翻了天。

    陛下此举,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陛下的节奏了?

    罢了罢了,帝心本就难测,他还是乖乖做好奴才的本分吧。

    黎贵妃一进殿,便好一通撒娇卖嗲,搔首弄姿想伺候夏帝喝莲子羹。

    夏帝一脸的无奈道:“有事说事,没事下去。”

    她这才旁敲侧击地打听薛凌风如何处置,被夏帝以后宫不得干政,会秉公处理地说辞,连哄带骗地送出了殿。

    待确定人走远了,陛下这才‘窝里横’地摔了羹。

    福纪默默站在一旁装死,时不时一脸古怪地偷瞄陛下。

    夏帝又不瞎,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对方炽热的视线,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冲福纪嚷嚷:“看什么看?朕瞧她不爽很久了!一天天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明媚艳丽又如何?

    朕还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什么国事,手伸那么长想干嘛?她是想掉脑袋吗!”夏帝被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福纪心中翻了个白眼。

    跟他解释这么多干嘛?

    刚刚对着人家黎贵妃怎么没现在这股子气势啦?

    等下!

    福纪脑中灵光一闪,同时被这个想法狠狠吓了一跳!

    陛下……莫不是……惧内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顿时,他看向陛下的眼神里不禁带上了怜悯之色。

    堂堂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竟然是个怕女人的……想想,有点好笑。

    福纪他可不敢真笑出声,强压住心头的那一丝幸灾乐祸,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如此心疼贵妃娘娘,为何不说清楚厉害关系?”

    夏帝摇摇头,低声道:“她就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要不是为了……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夏帝心中烦乱,将奏折推到一边,自顾自捏起眉心。

    福纪见缝插针,赶紧道:“陛下,看您都操劳半天了也不休息,陛下要保重龙体啊,大夏国靠您,千千万万的百姓们也全靠您啊,您可得爱惜自己。

    如今六月天了,园里的紫罗兰也开花了,陛下要不要去赏赏花?”

    夏帝一听,顿时兴趣缺缺。

    宫里什么花没见过,来来回回也就那样,一点都不稀奇。

    他懒得动。

    福纪见陛下一动不动,便知道是不感兴趣了。

    那可不行呀,赵贵人还在花园等着呢!

    他再加把子力,怎么也得把太子殿下交待的事儿完成了才行。

    福纪再次笑眯眯道:“陛下,梅妃娘娘还等您用午膳呢,要不,走过去?散散心也就到了。”

    夏帝一听到梅妃,顿时来劲了。他立刻起身,活动了两下双臂,解释道:“你不提醒,朕差点忘了。

    朕确实答应梅妃要去用午膳的,天子重诺,该去!朕瞧着天儿也快过午了,就听你的,走着过去吧,哈哈。”

    福纪:“……”

    就知道这招好使,陛下也就这点爱好了。

    二人出了御书房,福纪在前头慢悠悠地引路,带着小心机七拐八绕地,硬是往兰园附近晃悠。

    二人走近一处凉亭,陛下下意识看了过去,眸光顿时温和许多:“还是梅妃贴心可人儿,每次都会让人在这里放上朕爱吃的糕点、水果。”

    福纪暗想:希望您等会儿还能这么念着梅妃娘娘的好。

    正在这时,不远处紫罗兰花开的地方传来嬉闹声。

    夏帝闻声看去,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撼与惊艳。

    在一片盛开的紫罗兰花丛中,一位美人在翩翩起舞。她身着一袭轻盈如云的紫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舞动轻轻飘动。

    美人左臂挎了一个花篮,舞动中伸出芊芊玉手去采撷一片片的兰花瓣。她笑盈盈地看向身旁的红衣小女孩:“阳儿,你喜欢紫罗兰吗?”

    小女孩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尤其头上还用红丝带绑了两个丸子头。在明媚的光线里,像个小仙童似的。

    小女孩仰面道:“娘亲,孩儿喜欢紫罗兰!”说罢,小手背向身后,眸光看向大片紫海,吟道,“幽葩叶底常遮掩,不逞芳姿俗眼看。我爱此花最孤洁,一生低首紫罗兰。”

    夏帝一听,不由双眸放光。

    我爱此花最孤洁,一生低首紫罗兰……好诗,好诗啊!

    这母女二人是谁呢?

    如此温婉美丽的后宫女子,便是梅妃也逊三分,可他怎么半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她旁边这孩子当真是天资聪颖。三步成诗的本事,跟他少年时有的一拼啊!

    实在想不起来,他便侧眸瞟了一眼福纪。

    福纪立刻秒懂,凑近小声道:“陛下,这位是您亲封的赵贵人,那孩子便是您的七公主。”

    夏帝一听,顿时眸中愧意翻涌。

    当年的他,实在混账。

    竟因床第之事不和,便恼了她,后来更因她产下的女儿满脸红色胎记,更是彻底厌弃了她,任她在这深宫里孤苦无依、自生自灭。

    如今能见她们安好,他真的很欣慰。

    夏帝目光怜爱地看向他最小的孩子,不期然和女儿四目相对。

    他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只见女儿澄澈的双眸闪过迷茫和漠然,很快便撇开了。

    夏帝不由心中一酸,差点忍不住朝她伸出尔康手。

    她的小女儿,果然不认得他这个父皇了。缺失多年的陪伴,他们父女终究是有了难以逾越的隔阂了。

    越想,他心中越是酸涩。

    正待他打算离开这伤心之地时,他的小女儿似有所感一般,猛然转身看向他,目光怔怔地盯着他看,软萌的童音带着嗫嚅:“你,是我的父皇吗?”

    一瞬间,夏帝眼眶发热,差点落下泪来。

    他强忍住激动,沉声道:“你就是老七吧,眨眼间竟长这般大了。快过来,到朕身边来,朕正是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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