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一桌筵席吃下来,席面上的人那是各怀心思,唯有不请自来的祝向云在这顿饭中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年轻人几乎都藏不住事,祝向云也不太像能藏住事的那类人。

    碗筷刚放下,便有人上来收拾碗筷,席面上顿时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丁点其他的东西。

    祝向云一抬头,便对上了西门吹雪担忧的视线:“你的腿……”

    她一脸不在乎地回答:“来的路上碰见几条疯狗,不小心被咬伤了。”

    “不过,我都用东西遮掩住血腥味了,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祝向云对此十分好奇。

    西门吹雪淡淡地移开视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向她最开始的话寻求答案:“所以,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打架啦!”祝向云趁着众人不备立马拿起赤霄剑,一拍桌子,迅速起身掠出水阁跑上屋顶,“阎老板,非常感谢您的款待,所以我准备让西门待会儿手下留情,毕竟今夜实在不宜见血,有人死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屋内的人甚至都还未反应,西门吹雪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拔出长剑。

    水阁内再次响起了武器碰撞的声音,叮铃咣啷,然后是凳子、桌子碎裂的声音,祝向云静静地躺在屋顶赏月,整个身体好似融入这浓厚的黑夜中,对水阁里发生的事丝毫不在意,她渐渐放缓了呼吸声,好似睡着了一般,可她炯炯有神的双眼仍然没有合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下面的荷塘。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今晚的风声也比之前更加喧嚣。

    西门吹雪没有半点犹豫和惊讶,只见衣袂飘扬剑,伴随着一声凌厉的剑啸,手中的长剑已然将五名死士打伤在地。

    江湖人都知道他的剑总是带着些许冷酷无情,但谁也不明白此刻的西门吹雪为何突然手下留情,只是将那五个人重伤在地,像是一个向来冰冷的剑客终于有了一丝人情味。

    西门吹雪的剑从来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剑招,所以他刺出的五剑,剑剑都避开了敌人的致命部位,每一剑都带着属于他这个人的干脆利落和冰冷无情。

    一阵夜风吹来,他洁白胜雪的衣袂在风中飘扬,可是他的剑上已然沾满了鲜血,那五个人全都躺在地上却仍喘着气,手中的武器早已不知掉落在何方犄角旮旯里。

    西门吹雪的确手下留情了,所以他剑上的血只是一阵风吹来的时间,便已消失不见。

    接着,水阁内又出现了六七个人,阎铁珊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因为他只在意的只有自己,只见他目光闪动,不断往后退去,似乎在为自己寻找退路。

    苏少卿也和花满楼打了起来,不过几招之间,花满楼便将苏少卿刺来的几剑一一化解。

    而苏少卿年轻又气盛,一贯以自己的剑法为傲,见花满楼一个瞎子竟然轻描淡写地将他的剑法全部格挡住,顿觉难堪,下手也愈发狠戾起来。

    剑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攻防之间剑招千变万化,处处透露着诡异,令人捉摸不透。

    很快,两人之间的比试就有了结果。

    “阁下也是峨嵋的弟子?”

    花满楼微笑着摇头,道:“于你们而言,剑法有派系之分,剑招也有所不同,但对一个瞎子来说,世上所有的剑法都是一样的,并无任何区别。”

    心中有剑,胜过手中剑,剑随心动,无招胜有招。

    苏少卿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花满楼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只听得花满楼问道:“阁下莫非是峨眉三英四秀中的苏少英苏二侠?”

    苏少卿迟疑道:“在下正是苏少英。”

    花满楼语气中带着近乎不可察觉的惋惜:“却不知苏少侠为何要化名苏少卿,成为阎铁珊的西席?”

    苏少英并没有解释为何化名在外的事,花满楼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个人都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

    陆小凤和霍天青依旧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凝视着对方,好似在等谁先忍不住。

    祝向云依然躺在屋顶上,这次她并未盯着荷塘,视线放在手中具有浓浓现代化的黄色老式游戏机的屏幕上,俄罗斯方块虽然简单,但架不住它上瘾啊,况且这里可是连电都没有的武侠世界,能有这种游戏机消遣时间,已经算烧高香了。

    只能说朱淮序确实有点东西。

    不出多时,第一关通关的提示音在耳边回响,水阁内也传来西门吹雪和苏少英剑拔弩张的谈话声。

    祝向云掀开一旁的青瓦,一脸无奈地朝下面喊道:“各位,打架的声音能够稍微小声一点吗?这样很吵。”

    西门吹雪抬头望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剑客之间的对话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话语。

    他明白了祝向云话里的意思。

    阎铁珊眼角皱纹在灯光下愈发明显,直到现在,众人才发现他的确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是冷漠的,对那些为他性命拼尽全力的人没有丝毫感激和同情。

    他仍然留在水阁之内,只因为还没有到非走不可的地步。

    陆小凤突然抬头,问道:“祝姑娘,不知上面都有些什么?”

    祝向云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连忙收了游戏机,张口就来:“有满月当空思故人,荷叶清香拂人面,更有美女戏王八,你问的是哪一个啊?”

    陆小凤愣了一下,他很快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祝姑娘是在说我吗?”

    “不是啊,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夸奖。”祝向云冲他笑了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没有谁被人夸奖会不高兴,虽然陆小凤是个很会说好听的话的男人。

    “对了,美女戏王八真的不是我,也不包括西门.祝你们好运。”说完她便把瓦片恢复到原样,目光再次放在荷塘上。

    朱淮序告诉她那个上官飞燕藏在水里,她对此很是好奇,能在水里憋这么久的气,不去游泳队为国家争光真是可惜了。

    她坐在屋顶上,目光紧紧盯着荷塘,水阁内西门吹雪已经和苏少英打了起来,突然,她看到水面吐露出一串泡泡,很快,水面又恢复平静。

    有意思。

    看来水底的水鬼也快藏不住了。

    峨嵋剑法原先是很灵秀清奇的一挂,却在当代掌门独孤一鹤的改良下融入了他独创的刀法,使之既不失其柔和、刚烈猛沉也并不突兀。

    西门吹雪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剑客,剑法很是独特,是他生平所见最不可多得的剑法,但他对此也仅仅止步于好奇,只因他已看出苏少英剑法中的漏洞。

    很快,苏少英的剑便被西门吹雪夺下,他的剑刃抵着苏少英的咽喉,却始终没有刺下去,他凝视着剑锋,眼眸中流露出说不清的寂寞萧索,他很快收了剑,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若是过了个二十年,我很愿意与你一战,你这样的年轻人又何必急着往前送死。”

    这些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难免不会多了一些异想天开,可惜说这话的是西门吹雪,无形中带着一股萧瑟之意。

    苏少英没有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这实在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陆小凤微微瞪大了双眼,在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位朋友,西门一旦出剑,他的剑定然要见血的。

    这是陆小凤认识西门吹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10.

    一阵风吹来,为水阁内带来一阵荷叶的清香。

    陆小凤在和阎铁珊对峙,不多时,里面又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倏尔又只有谈话的声音,荷塘表面的水波微微荡开,如同盛开的夏荷,绚烂又短暂。

    水中的那抹身影很快,但祝向云只会比那个人更快,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很久了,饶是贵气逼人的珠光宝阁,在夏日里也避免不了出现蚊虫,仅仅只是待在屋顶上的短短几息,她已经被烦人的蚊子拜访过数十回。

    恐龙灭绝的时候这家伙居然能活下来,并且繁衍至今,其生命力真是有够顽强的,而且从古至今,没有什么东西会值得所有人讨厌,偏偏蚊子例外。

    待众人回过神来时,地上已经多了一柄碎成几段的剑,紧接着是一个穿着黑色鲨鱼皮的女人被丢了进来,女人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苗条的身材上,不少水顺着滴落在地上,然后,又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打在女人身上,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眨眼之间,那粒石子恰好停在从窗口跳进来的祝向云脚边。

    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阎铁珊,不,是严立本被吓得脸色发白瘫坐在地,西门吹雪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闭目养神,陆小凤仍然坐在原位置上,花满楼也依然坐在一旁,霍天青已起身,脸色铁青盯着地上的女人。

    “哟,人挺齐的嘛,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莫非在下就是那天神临世,救人于水火的……”祝向云瞬间卡壳,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她忘词了,“算了,这不重要,来得及时就行。”

    西门吹雪听罢唇角微微上扬,他这位朋友还是一如往常,有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能力。

    祝向云回头瞪了西门吹雪一眼,转而无奈地摇摇头:“这都能笑,你笑点未免也太低了。”

    严立本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就像个落魄的乞丐,他不仅是个武功极高的人,更是一个胆小怕死的人,看着地上碎成几截的剑,劫后余生的幸福顷刻间涌上心头,这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仍然还在维持着他的风度:“多谢姑娘。”

    祝向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用客气,我这是投桃报李,你方才不嫌弃我不请自来,还请我吃饭,就算报答了你的一饭之恩吧。”

    顿了顿,又道:“至于其他的事,我可帮不了你。”

    严立本微微躬身,算是谢过她的提醒。

    原来他也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但现在他又无比庆幸先前自己保留了一丝善心,这才让他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水阁内不少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却不看水阁内的任何人,只把视线放在正欲和西门吹雪搭话的祝向云身上。

    饶是祝向云定力再怎么厉害也忽视不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她无奈地转过身去,走到上官飞燕身边,伸手解下上官飞燕的头巾,一头乌黑的秀发随之散落双肩,任谁都会因为她这幅楚楚动人的模样心惊。

    “姑娘,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又没点你哑穴。”说完,祝向云又点了上官飞燕几处穴位,这次,她直接把对方的内力全给封了,却又解了上官飞燕的穴。

    长时间点穴,对人的身体不太好。

    严立本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这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人,也拥有一副好嗓子:“我是上官丹凤!”

    她美丽的双眼里如今只写满了仇恨二字:“金鹏王朝的公主,今日来找你是为了算一笔旧账!”

    一旁的花满楼在听到女人的声音时,或者更早,是在闻到空气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幽香时,他便知道了女人的身份,此刻的他表情有些奇怪,是一种混杂了喜悦、悲伤、哀愁、痛苦更加深层的情感。

    祝向云心下哀叹,看来情窦初开的花满楼对上官飞燕当真是情根深种。

    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正事,她答应了朱淮序,要给他带西门吹雪的亲笔签名。

    西门吹雪未来的大舅子没有死在他的剑下,严立本也好好地活着,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有求于人者,态度总会有些低下,为了不显得突兀,也为了西门吹雪不把她当成变态打出去,祝向云的脑子在此刻高速飞转,总算是想出一个万能的开场白:“待会儿散场了,一起去吃个饭呗?当然,如果你有空的话。”

    西门吹雪抬眼望了一眼只有一轮弯月悬挂的夜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么晚了去吃饭,是认真的吗?

    祝向云虽觉尴尬,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等见到朱淮序后,他不请自己吃饭都对不起她今晚被蚊子咬出来的疙瘩,还是直接开门见山更适合她:“我有一个朋友,别误会,真是我的朋友,他是你的死忠……”为了防止西门吹雪误会,她又不得不解释,“忠实崇拜者,他听闻你剑法超群,有仙人之姿,对你十分崇拜和敬仰,可惜他现在来不了,来之前托我让你给他留下一幅墨宝。”

    “也不用真的写些什么,就写个‘西门吹雪赠’随便敷衍一下,反正他人也不在这里。”

    “去你大爷的,祝向云,你少在那里诋毁我。”她的话音刚落,水阁周围又无端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语气转而又变得十分和蔼起来,“偶像,你可别听她一面之言,在下对偶像是真情实意的尊崇……”

    朱淮序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祝向云无情打断了:“我劝你对我的态度最好好一点,西门可是我的朋友,你就是个捎带的,小心我不让他给你签名。”说着便提着剑跃出了水阁,站在屋顶上。

    弯月当空,夜风猎猎,赤霄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一言难尽地瞧了狼狈至极的朱淮序,问道:“不是,我们也就一天没见,你这又是在哪里招惹来的人物?”

    朱淮序大口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解释道:“什么又是我招惹的,后面那人可是唐门的长老,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祝向云对此很是疑惑,她又不认识唐门的人,“为什么找我?”

    朱淮序连连摆手:“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百事通,你不妨自己去问下面那个人。”

    祝向云沉默一瞬,手腕一转,剑气四溢,目光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黑影,朗声问道:“前辈确定还要再往前一步吗?”

    “老朽此次前来只是想拿回我唐门的一件暗器,并无其他意思。”

    水阁内的人此刻也顾不上金鹏王朝的旧事,只因蜀中唐门潜入中原的消息远远比珠光宝气阁的老板是前朝旧臣要让人震惊许多。

    “暗器?”祝向云有片刻的疑惑,“什么暗器?”

    见她不肯承认,黑影似乎也有些生气:“姑娘何必顾左言右,老朽已经前去拥翠山庄问过,那暴雨梨花针最后落入了姑娘手里。”

    楚留香——

    不用多加思考,这麻烦肯定是楚留香惹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我把暴雨梨花针送给了西门吹雪?”她现在很是好奇,这人为什么就笃定暴雨梨花针一定就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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