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丘,远古神祗后裔的容身之地。千秋万载草木不枯,万花峥嵘。此地,也分四个节气,只是为了便于族人知晓天上几时,人间几春。

    花草霓虹是为春,嫣红是为夏,万花交替是为秋,凝若冰晶是为冬。其间,曲觞流水从不停歇,飞瀑流泉,水花拍岸,飞禽走兽于暖流中竟自嬉闹。

    熟不知,这样一处,金乌不照,望舒不顾,风神不往,雨师不降。此乃,天诛之地。

    上界仙人,不削一顾。下界凡人,入境无门。其他世界,或是碍于天界威严,不愿横生枝节。或是有意结交,意欲逆天行事,统统被狐丘之主狐笙断然拒绝。

    数万年安稳,狐丘俨然成了夹缝中存留的一隅“世外桃源”。若不是偶尔在梦境中回想起血腥疮痍的往昔,没有人相信,他们竟已带着仙身被硬生生的划入了等同尽烬海之流的魔道。

    “上古神祗,狐氏一族。获罪于天,遂逐于幽冥之上,仙魔之间,化为魔道。举族迁往东极混沌以西,川流止息,土木不兴,流沙千里,离离死野。”

    天谱记事上这寥寥几笔,经历久远的岁月,也只有老一辈的神仙能略微记得。然而老一辈的神仙早已想不起,世间还有一处自行遁隐的狐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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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七,狐乆妙才一踏上狐丘傍生花海,一位黄衫姑娘气喘吁吁地迎过来,

    “七哥,妙妙姐,你们可算回来了!”颜十抓住颜七手臂拉着他就走。

    “小八,怎么了?”妹妹颜十是个迷糊散漫的姑娘,不遇大事不会雷厉风行。

    “七哥,爹娘下令颜家子弟速速赶往妄牲洞。笙爷爷,笙爷爷不见了!”颜十不会说谎,她的眼睛专注而破切。

    “爷爷?爷爷怎么了?小八你别急,快告诉我。”狐乆妙听闻爷爷有事,虽然心里着急,但来龙去脉还没搞清,贸然行动只会造成整个狐丘的惶恐。

    “离离火劫退去之后,笙爷爷没有和以往一样回丘亭调息。爹娘从妄牲洞里出来时,看到笙爷爷的佩剑就竖在门口。爹娘说笙爷爷和他们有约,若是他哪日力不从心了,便会如此做,请爹娘代为管理狐丘四百年。爹娘说笙爷爷一定是受伤了,代为管理暂且不说,总不能藏起来自己硬扛着,有事儿狐家颜家总要一起面对的。可笙爷爷最擅长的就是藏东西了,狐丘被他藏的神仙鬼怪都找不到,更何况这次是藏自己。所以啊,爹娘要用颜家全族之力找回笙爷爷。”

    狐乆妙听颜十说颜家为了找爷爷可做到这种地步,很是感动。论到找人找东西这种事,她狐乆妙的一念神游却是最管用的,可是她刚刚用过一次,需得找个灵力充沛的所在护住元灵才行。待找到爷爷,最要紧的就是爷爷的伤,整个狐丘医术最好的就属颜家家主颜卿之,到时还是要麻烦颜家鼎力相助的。若是爷爷的伤极重?狐乆妙原是想不到这层的,凭爷爷狐笙的修为对付个离离火劫不至于如此。

    前几日族中大伯狐楚一的独生女儿族姐狐纤奇尾随她和颜七出了狐丘,因狐纤奇是神妖混血所生,元灵内有着不少修为,天界竟为她落下可供飞升的天雷。四十九道天雷道道不须发,多亏颜七发现异样折回来用天地包衣护她,陪她熬过了剩下的二十九道。送狐纤奇回狐丘的路上,狐乆妙怕族姐熬不住,渡给狐纤奇四万年的修为。

    狐丘之主狐笙抱着两个面无血色的孙女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返回丘亭渡修为救骨肉。狐乆妙没等狐笙渡修为便苏醒过来,她和爷爷一样倔强,不肯多受修为,让爷爷全力救族姐,不要为她浪费修为。狐纤奇活了,但是谁也不知道狐笙到底渡了多少修为给她。

    狐乆妙想到族姐一事,不由得为爷爷捏了一把冷汗。

    “笙爷爷受伤?区区离离火劫怎么可能奈何得了笙爷爷,多半是笙爷爷一时不适,找个僻静的地方放松下身心,稍后便会大摇大摆的出来找咱们逗乐子。”颜七想分散下狐乆妙的注意力,担心她想到狐纤奇从而太过担心爷爷,乱用修为做傻事。

    不料颜十气鼓鼓的说:“七哥,你可别说你忘了,狐纤奇那臭丫头闯的祸,害笙爷爷折损了多少修为啊,狐爷爷在厉害,仅用之前一半的修为对抗离离之火......?”颜十捂住嘴,不小心说出了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说的实情。

    “妙妙!”

    狐乆妙霎时眼里含泪,颜七皱眉唤了一声。

    “我去找爷爷,颜七,小八,你们俩替我转告干爹干娘,把能备上的仙丹灵药都备上,爷爷这次,伤的不轻。”

    说话间,狐乆妙腾身而起,不顾颜七,颜十再说些什么,向丘亭飞去。

    “七哥,那个,你去陪妙妙姐吧,妄牲洞那边我和爹娘说!”颜十放开颜七,将他向狐乆妙飞走的方向推。

    颜七揽住颜十的肩膀。“她有事托付于颜家,办好了我再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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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丘,丘亭,狐族乃至整个狐丘灵力最为精纯,充足之地。

    “少主”丘亭外围当值的守卫看见狐乆妙当头飞上丘亭,和平常一样笑呵呵的向她打招呼,可是狐乆妙没理他们,守卫觉得奇怪,少主何时变得这样冷淡不理人了?

    “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丘亭蕴灵台上的狐乆妙盘膝而坐,气息似有似无,眉头随着一次次的探查未果皱越来越紧,额头细碎的汗珠滴落在蕴灵台上,滋滋的化作雾气。

    整个狐丘都游遍了,到处都没有爷爷的身影,即便爷爷故意躲藏变个傍生花,小蚊虫什么的,狐乆妙都能因着是血亲的缘故察觉到。雾气笼罩她,在想一想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忽略到的!狐乆妙元灵中蕴含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向整个狐丘流动,她笃定爷爷绝对不会离开狐丘,再给她一些时间,一定可以找到。

    “奇儿,你看那丫头,看得娘亲我好生心疼呢!奇儿,你知道我心疼的是什么吗?狐乆妙真不愧是凝霜天陌逐神君的女儿,元灵生的这般好,这么好的元灵之力却用在寻找一个老不死的下落,真是暴殄天物。看这元灵之力少一丝,为娘的心便滴下一滴血,奇儿,待会儿,可千万不要辜负娘亲啊!”

    唯唯诺诺的紫衣姑娘,生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她的美在前方横眉入鬓,邪魅妖娆的娘亲面前显得羸弱,藐小。她是狐纤奇,狐丘之主的孙儿,本可一生无忧无虑的女子,本可永遁于世的狐丘,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变了命途。

    “奇儿不会辜负娘亲,奇儿只求娘亲不要伤害颜七,其他人......奇儿都可舍!”

    “好好,娘亲最爱的奇儿啊,颜七是你的,狐丘也会是你的,为娘的总要给女儿最好的。哈哈哈......”

    狐乆妙的灵力流动,带给狐丘一阵清凉的风。风吹过与丘亭遥遥相对的卿柳阁,狐纤奇和她的娘亲柳儿一前一后,心潮涌动。前者,大仇得报前尚未平息的怒海翻波,后者,受欲望驱使泯灭良心的战兢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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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蕴灵台下?果然是呢!我找到你了”狐乆妙牵起嘴角,她看到爷爷正在蕴灵台下屏气凝神静心打坐,衣衫无损,体态无恙,或许真如颜七所说爷爷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她心情大好,起身拂袖,钻入蕴灵台下,要去亲手活捉了爷爷。

    蕴灵台下,储存着大量沉睡的灵力。灵物静极便会通幽,通幽便知觉天地有阴阳,如今睡着的他们就将黑夜移来,笼罩四方漆黑一片。狐乆妙不愿惊动他们,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抹,黑瞳嵌入一圈白茫,瞬间四周景物可见。然而灵力无形,便无景物可言,空洞洞的洞穴,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她顺着小路走,想着爷爷就在路的尽头,至多还有几十步的距离,调皮的轻手轻脚起来,盘算着突然冒出来,给爷爷来个措手不及。

    再走几步,洞穴尽头传来狐女子嘤嘤的哭声,狐乆妙狐疑这女子是谁,一念神游时并未看到过!她隐了身形,化作灵体,附着洞穴的岩壁缓慢向前蠕动,声音渐渐变得真切。

    “公公,柳儿是您儿子狐卿之明媒正娶来的媳妇,早就是你们狐家的人,我的修为你怎么就不肯受呢?”说着又是一阵哀声哭泣。

    “柳儿,伯母?她怎么在这儿?”狐乆妙还在思索,柳儿呜咽着继续说。

    “公公,卿之他把所有修为全都渡给了您,您也没有转醒的迹象,儿媳和夫君是一条心,夫君未能完成之事,做妻子来完成。求您,求您,您就当是为了纤奇,为了乆妙,为了狐丘的数万子民,把儿媳的修为,儿媳的命拿去罢,求您醒醒啊!”

    “娘亲!爷爷是为了救我,才会敌不过离离火劫,陷入这神识离散的境地。娘亲是一株灵柳,修为在高也是妖身,您的修为渡给爷爷无非是投沙填海,白白丢了性命。奇儿的爹爹即便是尽了全力,不过也是陷入当下的长眠,可娘亲不一样,娘亲会死,奇儿不要娘亲死。渡修为给爷爷,奇儿来做。”

    “不要啊,奇儿是娘的心肝,娘亲不能让你不能让你......”

    母女俩悲痛欲绝,抱做一团哭泣。狐卿之一身修为尽散,躺在不省人事却稳坐入钟的狐笙身侧。

    一条小白光移到洞口,她探了一下狐笙的神识,竟真的是离散得一塌糊涂。

    狐乆妙显出真身,屈膝盘坐在狐笙,狐卿之当中,一掌一个抵在胸,元灵转动,灵力向二人流入。她偏过头来笑着对瘫坐在地上陷入绝境的母女说:

    “伯母,姐姐莫怕,狐丘,还有个不成器的狐乆妙,一时半刻还塌不了!”

    柳儿破涕为笑,突然想起要紧的事儿,慌乱的把狐卿之拽回身边。

    “乆妙专心唤醒公公便是,你大伯无性命之忧,来日,来日再来唤醒他。”

    “伯母说的是!来日大伯因此事怪罪于我,还请伯母替乆妙正个名啊!”

    “会的会的!”

    狐乆妙双手紧紧的贴靠在狐笙的胸口,她察觉的爷爷的神识正迅速的聚合,聚合速度很快,快到她来不及看清神识流动的节奏和脉络,快到辨不出忽然刺入她眉心的是爷爷的神识流光还是一根三链交缠的锁。

    她和狐笙同时睁开眼,同时吐出一大口血。狐笙的双眼赤红,盛怒的神色,他替狐乆妙挡下那条可以贯穿元灵的锁。

    锁链的一头已经在他的元灵扎根,另一头差一点儿进入狐乆妙的元灵,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打压到元灵深处的神识破灵而出,狐笙狠狠的捉住另一头的锁链,让它再次扎入自己的元灵。两头同时刺入,元灵瞬间炸裂,数十万年的修为如一盘散沙在狐笙体内游走,他的修为如脱缰的野马在肆意狂奔,震得狐乆妙也招架不得,多处经脉受损。

    口边的血从滴汇合成股,狐笙吃力的喊出:“妙妙,快走!”

    黄衫姑娘是狐丘颜家的第八个孩子颜十,颜七的妹妹。按照父母的起名习惯,大哥颜一,二哥颜二......七哥颜七,到她这里理应叫颜八。颜十小的时候的确是叫颜八,那时她少不更事,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人间有一物亦叫盐巴。等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颜十隐隐觉察到了名字对于女孩儿的重要性。但凡去过凡间的长辈见到她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她颜八本人,而是在人间品尝美味时候引得味蕾无限回味的盐巴,颜十决定改名,她要叫颜九。爹娘说,狐丘曾经有个了不起的少主,单名一个九字,自她离世,九就成了狐丘人的痛楚。九也不能用,她索性叫了颜十。

    “七哥,妙妙姐,你们可算回来了!”颜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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