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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佚笙惊住。

    她慌忙点开手机,细看之下,果然是切错了账号。

    之前张天译怕她手头钱不够花,特意给办的那张卡,也绑定在李佚笙的手机号上。

    平时她也不怎么用,为了区分,干脆申请了两个支付宝账号管理。

    在上次萌生找律师的念头后,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她才终于把号翻出来,打算计划一番。

    只是后来被盛翊礼打岔,就给忘记了换号。

    其实真要解释起来也没什么,无非一个名字的事而已。但李佚笙在此时的压迫氛围下,竟然生出了负罪感。

    就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谢久辞的事情一样。

    莫名其妙。

    “……”李佚笙犹自懊恼,她对这种陌生的情绪充满不解。

    可这般纠结模样落在发问的人眼中,就变成了难以言说的姿态。

    特别地,那个人还是谢久辞。

    长方形的洗池台子,上面是云墨石纹,操作范围不算小。旁边缺了一块,是下水的地方。

    因为添置了不少零食玩意儿和一台极占空间的破壁机,连带着整个实验室空间看着都逼仄了很多。

    谢久辞心里发闷。他看着已经开始成沫的水果渣,默了会儿,把垃圾收拾到一起。

    而后,又侧头瞥了眼:“把你的杯子给我。”

    “嗯?”

    李佚笙递过去,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就又被使唤着去冰箱拿了酸奶和糖出来。

    她刚拿起那包冰块。

    谢久辞忽然冒出句:“酸奶还不够冰?”

    李佚笙的动作随之一停:“你不是打算给我分一杯吗?”

    “噢,是这样,你确实没猜错,因为不小心搞多了。”谢久辞拿起机器,开了瓶口就往出倒,顺带说:“但你应该知道原创最讨厌二改了。”

    “……”李佚笙对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唯我独尊的态度十分无语。她实在是忍不住:“谢久辞。”

    “你要实在不愿意,那我也可以不喝。”

    “……”

    到最后。

    谢久辞还是默许了她往杯中加冰块的行为。

    见她喝得酣畅,谢久辞面无表情道:“喝慢点。”

    刚才的话题似乎就被这么一揭而过。

    两个人一时无话。

    李佚笙捧着杯子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某站,从里面找了个“机器算法辅助药物虚拟筛选”的学习教程,戴上眼镜认认真真看起来。

    编程这个东西,并不是半路能入门的。李佚笙之前没有算法基础,甚至连C语言和Python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大明白这些鬼画符的含义,看得有些茫然。

    李佚笙硬着头皮又看了会儿,实在看不明白,便摁了暂停,低头抿了下酸奶水果汁。

    再抬眼时,恰好碰上谢久辞琢磨不透的眼神。

    “……”李佚笙咽下,礼貌性地夸奖:“还挺好喝?”

    “是么,”谢久辞又倒了杯出来,把一次性纸杯推给她,慢条斯理道:“不好喝也别勉强。”

    “放冰太多,把甜味稀释了。”谢久辞说,“你试试这杯。”

    “……”李佚笙摇头,“我不喜欢太甜的。”

    “其实你看啊,喝果汁就和谈恋爱一样,糖分不能加太多,要不然腻的慌,这种七分酸三分甜就刚刚好。”

    谢久辞纠正她:“那是你。”

    李佚笙目露疑惑:“你不也是吗?”

    奶茶少冰三分糖,高中时候不都这么点吗?

    “和你不一样。”谢久辞轻哂了声,语调非常欠扁,俨然一副故意抬杠的姿态:“这个糖,我偏要加满,而且得溢出来。”

    “……”

    你迟早得有糖尿病。

    想是这么想,但李佚笙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当场怼出来。

    她想了想,诚恳道:“我皱眉是因为看不懂这个虚拟筛选的代码。”

    按理说这句话的求助意识已经很明显了,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

    但谢久辞就是不接茬,此时也没其他动作,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李佚笙只好把话再挑明一点:“你能不能…”

    “这杯你喝喝看呢?”谢久辞重复说了遍。

    默了默,李佚笙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从台面上接过另一杯,尝了口。

    “……”

    这杯除了没那么冰以外,味道有差别吗?

    象征性地又喝了点儿,李佚笙点评:“也好喝的。”

    谢久辞扬眉:“也?”

    有求于人,李佚笙不得不伏低做小:“不加冰更好喝。”

    “那就行,喝这个吧。”谢久辞抽了她的杯子,将里面的果汁沿着洗手池倒了下去,又打开龙头头,冲化冰块,擦洗了池壁,“不够的话,机器里还有小半杯。”

    李佚笙:“你不喝吗?”

    “闻起来太酸了。”谢久辞垂着眼,语气很古怪,“我不爱喝。”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李佚笙把鼻子凑近了杯口,“难道我嗅觉失灵?那你自己加点糖试试呢?”

    “……”

    不知不觉间。

    两人的相处氛围又融洽了些。当然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谢久辞没有继续引战。但相应地,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恰好李佚笙喝光了杯中的果汁。

    她随手把纸杯捏瘪扔到垃圾桶里,说:“你现在有没有空?”

    谢久辞上下扫视了她一眼,悠悠道:“怎么?”

    “我想让你帮我讲讲课。”李佚笙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就是这个代码它为什么这么写啊。”

    谢久辞抬眼,懒懒看过去。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亮屏的右下角弹出一条视频通话邀请。

    微信通话,备注:【张天译】。

    李佚笙飞速点了挂断,用手机回了条语音过去,大意是说这会儿有点忙。

    对面可能秒回了句什么,她也转成了打字。

    回消息时,李佚笙的眉梢舒展着,唇不自觉弯起,视线专注地放在屏幕上面,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张天译是谁啊?”

    “是我……”李佚笙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说:“一个朋友。”

    “哦。”谢久辞嗤笑了声:“你这朋友挺大方啊,银行卡都可以绑在你名下。”

    虽然支付宝转账非好友无法知晓全名,可从姓氏和名的最后一个字来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李佚笙: “……”

    虽然谢久辞也没说错,甚至单论内容来看,就是对事实的客观陈述与评价,但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却让她很不舒服。

    再加上今天这人又一直在挑事儿,所以李佚笙能隐忍到现在也是实属不易,此刻俨然已经耗尽了耐性。

    明明这些年来,她早就磨平了心性,可貌似总会谢久辞面前屡屡破功。

    李佚笙这个时候并不明白。人总是会下意识去苛责内心深处的亲密关系,而对无关紧要的命中过客却万分包容。

    这是天性,更是有持无恐的本能应激。

    她冷了神色,严肃道:“我的私事,你管不着吧。”

    一句话,掷地有声。

    谢久辞怔住。

    记忆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这个语气他再熟悉不过。

    冰冷、陌生,是一种对私有领域坚决维护的姿势。谢久辞很早就发现,李佚笙的心困在笼子里,她给周围种满了荆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不允许是一回事,但他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从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每当他触手可及,毒刺便会疯狂滋长蔓延。

    李佚笙用了最笨拙的方式守护这片领地。

    伤人,也伤己。

    但是无所谓。

    她想守住秘密,那谢久辞就保护她。

    规定俗成,他不强迫。

    只要她不想,那他就不问。

    可谢久辞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可以自愿将另一个人也划进其中。纵然她那么“自私”,原来有天也会想着去保护别人。

    谢久辞想扯一扯嘴角,却发现有些僵直无力,只好作罢。

    于是他止了笑,欺身逼近:“你们关系很好吗?”

    李佚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张天译一起生活了几年,相比张家其他几位更年长的哥哥来说,可能确实会更熟悉些。

    “不然?”

    明明知道不该这么说,但就是未经过脑地脱口而出。李佚笙感觉胸口堵得慌。

    “也是,我就多余问。”谢久辞突然撤开距离,“忘了你自己承认过拜金。”

    “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个新目标。”他的声音里染了些恶劣的情绪:“您是和上一个玩腻了?”

    果然,当人的情绪徘徊在失控的边缘,首先最应该做的,就是把嘴巴缝死。

    这句话一出口,谢久辞几乎是立马就后悔了。但显然已经覆水难收。他低骂了声,准备道歉。

    李佚笙猛地站起来。

    她逼着自己抬头,明明指甲越嵌越深,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不好意思啊。”

    “还真没腻。”李佚笙笑:“就是原来那个呢。”

    那句“对不起”就这么卡在了男人喉间,不上不下,在诡异的气氛里显得有些无措。

    谢久辞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你骗我。”

    “没有。”李佚笙心头微动。

    “你说你没有男朋友。”

    “我没说过这句话。”

    “你有。”

    对于他的执拗,李佚笙已经懒得争辩,她用尽全力稳住身形,装得漠然:“随便你怎么想。”

    空调的冷风正对着吹来,谢久辞发稍湿意未褪,背后艳阳正胜,刺眼炙热,烧得他眼底泛红。室内割裂的空凉中,是茫茫孤寂。

    他的声音很轻,如风,一吹即散。

    “没事,既然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李佚笙复又抬眸看向他,余光中察觉到窗外风起。

    视线绕过面前的人,她眺望着窗口的枝桠,目之所及是那片干枯黄叶瑟缩摇曳。

    谢久辞笑了下,带了自嘲的意味:“总归,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李佚笙默然。

    “但我始终想不明白。”谢久辞倏尔平静下来,缓声道:“当年,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我说过,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比他有钱。”

    握拳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剧烈颤动,李佚笙冷冷出声:“谢久辞,旧事重提有意义吗?”

    谢久辞蓦地打断了她。

    “倘若我执意要一个理由呢?”

    他的眸色很沉,整个人都隐在光里,微微躬了身子,看上去很紧绷,仿佛一触即碎。

    “我说什么你都信对吗?”李佚笙的情绪再也绷不住,“那我来告诉你,后来我放弃保送,就是因为他。”

    “只是因为张天译他在生意场上玩不过你,所以我就想帮他毁了你。”

    这个理由,够了么,谢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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