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小雪纷飞的露台上,沈易安从容取下烟,避开姜以宁的亲昵,“有意思吗?”

    姜以宁嗔了句,“小气。”

    他把打火机递给她,“姜小姐应该要善后很多事,在这干什么?”

    姜以宁啪地点火,陶醉地吸了一口,骄纵道,“管它呢,反正有姜家和你帮我兜底。”

    沈易安看她一眼,“最后一次,以后请姜小姐好自为之。”

    姜以宁撒娇,“别生气嘛。你因为我才受伤的嘛,那些事我工作室会处理的,我想陪陪你。”

    沈易安礼貌拒绝,“谢谢,请回吧。”

    手机响了下,他瞥了眼,拧灭烟头,把外套穿上。

    姜以宁疑惑看他,“你去哪?”

    沈易安淡淡说,“回家,太太找。”

    姜以宁嗤了下,“小妹妹生气了?”

    沈易安不理会,她缓缓吐了口烟圈,笑得花枝乱颤,“她那么好脾气都受不了了?易安,你还真是渣啊。”

    沈易安迈开长腿,“再见。”

    “你还真走啊,”姜以宁脸色变了变,拦在他面前,“不行。你白天去上班已经很过分了,现在必须做完检查,医生让走才能走,脖子和背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沈易安笑,“好不好看应该是我太太关心的事。”

    姜以宁气得咬牙切齿,男人已经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个俊朗淡然的背影。

    她不顾形象抓了抓头发,想不通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

    孟朝颜第二天醒来,看到沈易安的消息,只有一个“好”字。

    她无力地扯了下嘴角。

    呵,说到要去他公司,他马上就答应回家。她是有多见不得人。

    早餐桌上,林妈说沈易安昨晚回来了,孟朝颜听罢,默不作声。

    书房里,一本书,一壶清茶,窗里袅袅白雾,窗外寒风凛冽,孟朝颜就这样,看似平静实则心绪翻滚坐了一早上。

    中午,她渐渐累了,靠着沙发浅眠,迷迷糊糊闻到清冽温柔的木质香,她侧了侧身,找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继续睡,一会后,陡然惊醒坐起身。

    “醒了?”

    沈易安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错搭在腿上,看着她,星眸弯了下,宛若月光下的平静的湖泊微微掀起涟漪。

    他的外套披在孟朝颜身上,孟朝颜飞快推到一边,努力平复呼吸,“嗯。”

    她一连串的不自然被沈易安看在眼里。沈易安没说什么,一如既往有涵养,温声问,“阿颜,什么事着急找我?”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毛衣,肤色光泽粲然,眉眼温柔带笑。孟朝颜定定望着他,脑中闪过那瘆人的一幕,如果是硫酸的话……

    她摇摇头,彷佛这样可以把那庆幸的念头倒出去。她一遍遍拼命默念:孟朝颜,他为别的女人命都不要,你不要犯贱!

    在沈易安耐心的眼光下,她嘴唇动了动,有好多话要说,可太怕自己反悔,脱口而出,“我们离婚吧。”

    沈易安神色一滞,直直盯着她,彷佛在凝视深渊,眸底那片明净顿时变得幽暗。

    他很快恢复如常,冷静地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孟朝颜难以置信抬眸,努力维持的平静瞬间破功,哭腔隐隐,“我成全你,你以后也不用再偷偷去看前女友了。”

    沈易安怔愣片刻,坐到她身边,帮她擦眼泪,孟朝颜用力别开脸。

    他抽了纸巾给她,“别哭了,阿颜。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朝颜捂着脸,胸口剧烈起伏,“你还爱她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再让我选一次,我宁愿当年身败名裂,被沈家赶出来。在港城呆不下去也没关系,我不想当你跟前女友赌气的道具。”

    沈易安沉静的眸子终于翻涌起情绪,用力攥住她的手,“过去的事你一定要知道吗?”

    孟朝颜眼泪决了堤,“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吗?”

    沈易安没有马上回答,她甩开他的手,肩膀一抖一抖,“就这样吧,求求你,跟我离婚。”

    她挪到对面的沙发,和他分开坐,压抑着声音哭了会,把嘴唇咬出了血。

    沈易安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她面前。

    孟朝颜喝了茶,极力平复下来。男人专注地看着她,“我跟她在一起过,过去改变不了。我很抱歉,阿颜。”

    孟朝颜低头喝茶,发现茶杯已经空了,她急忙倒茶,男人温润有力的手覆过来,稳住那摇摇晃晃的茶壶,帮她倒好。

    即便她已经知道,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会像刀片一样,深深地刮进她心口。

    沈易安重新拉起她的手,“现在和未来,我只想过和你走下去。”

    孟朝颜没有勇气去想未来,却能清晰感受到高耸的围城严实地挡在她四周,无助道,“我们可以离婚吗?”

    她身心俱损,已经没有本钱去面对一个个需要偷偷吃安眠药才能度过的漫长夜晚,去一次次等待他根本不会回的信息,去让媒体、让流言、让他的言行一遍遍提醒她,他不爱她。

    沈易安良久不语,举着茶杯送到唇边,轻啜了几口,最后放下杯子,绅士地把主动权让给她,“你想好了吗?”

    孟朝颜点头。

    他眸色深沉,半晌后,淡淡说,“好。”

    孟朝颜探究地抬眸。

    他保持了温文尔雅的风度,从容道,“我会尽快联系律师。今天先这样。”

    他拿起外套,起身要走,孟朝颜赶紧说,“明天可以吗?”

    沈易安动作滞了片刻。

    孟朝颜掰了掰手指算,“不然这周就赶不上提交给法庭了。”

    沈易安审视她,她经过泪水冲刷的眼眸无比清澈,坚定地迎上他目光。他以前没注意,他的妻子有股蓬勃的韧劲。

    他挪开视线,“需要一点时间,联系好律师后我告诉你。”

    *

    孟朝颜依旧每天正常和孟听书电话,沈易安还算配合,基本没回家,回了也很晚,直接睡客房,她不用跟他假装同房。

    家里的佣人都没起疑心。

    若消息走漏出去,那就不是她和沈易安两个人的事了。

    周六,沈氏投资的总部。

    秘书整理沈易安早上会议要用的文件,说漏了几份报告,应该是落在家里了。

    沈易安停了手头的工作,思忖片刻,吩咐秘书,“太太今天休息在家,打电话回去问,她有没有空送过来。”

    秘书抬头,瞳孔悄然放大,“好。”他本来想说,他重新打印出来就好了。

    半小时后,孟朝颜到沈氏楼下,秘书在门口恭迎她。

    上了楼,周六加班的人还不少,大家都在抬头看她,她装作淡定,大方回笑。

    “这是沈总的办公室,太太先休息一下。”

    “谢谢赵秘书。”

    孟朝颜环顾四周,微微纳闷。这幢楼是京市的地标之一,顶层宛如云巅之上,能把恢弘的天际线尽收眼底,可他办公室却在三楼。

    办公桌后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不远处正在建一幢新地标,那将是刚独立出去的沈氏投资的办公楼。

    办公室里面则跟家里两人公用的书房差不多大,但更开阔,更空荡,低奢的黑灰白设计,显得冰冷干练。

    孟朝颜忽地想起刚到京市时,紫园别墅也是这模样,她慢慢淘了好多家具,买了书,挑了些爷爷留下来的老物件和字画,从港城一点点搬过来,才渐渐有家的味道。

    现在看来,那只是她自作多情的家的味道。

    有人敲门进来送文件,孟朝颜坐在沙发上,对上暗暗打量她的目光,礼貌微笑。

    赵秘书冷着脸把人推出去,过了几分钟才回来,黑着脸按下门口“请勿打扰”的灯。

    孟朝颜看了眼外面,“他们在说什么?”

    赵秘书面带歉意,“第一次见到太太,他们都被惊艳到了。”

    孟朝颜点点头:“他们在说我是听话的好花瓶。”

    赵秘书语噎,“……”

    孟朝颜冲人坦然一笑,安抚尴尬的秘书,“没关系的。”她来只是想问问沈易安离婚手续的进展,别人对沈太太的看法她何必在意。

    沈易安在开会,秘书把孟朝颜送来的报告拿去会议室,屋里只剩下孟朝颜一人,空空的实在没什么好看,连着的秘书办公室反而色彩浓郁,有很多绿油油的盆栽,还有一面书架,她过去看了下。

    除了工作相关的书,赵秘书竟然还有很多“闲书”,孟朝颜心想,沈氏投资的氛围挺宽松。

    孟朝颜随手拿起一本,里面夹着精致的设计稿,画着的竟然是沈易安当生日礼物送她的情侣表,一看就是品牌店送来的设计稿,改了很多版,每一版都仔细书写上了修改意见。

    那么用心,可惜不是沈易安的字。

    她脸色渐渐煞白,默默合起来塞回书架。指尖触到旁边的书,她犹豫片刻,还是抽出来。

    是本原版的《Shakespeare’s sonnets》,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用蓝色笔画了重点,旁边工整地手写了译文——

    “我可否把你比作夏天的一日,

    你可是更加可爱、温婉,

    ……”

    她啪地合上,不甘心地翻下一书本,找上面的笔记。

    她还清晰地记得她每一次收到沈易安的情书时的悸动,记得他引用的每一句诗,这些埋在在她心底的幸福记忆在这刻彻底变了质,化成难以名状的耻辱,直冲她脑门。

    身后有脚步声。

    赵秘书走到孟朝颜身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这里乱,太太见谅。”

    孟朝颜垂眸,极力掩住情绪,“不乱啊,赵秘书很渊博,方便问一下你教育背景吗?”

    赵秘书年纪不大,人高大清秀,笑起来没了沉闷感,露出两颗虎牙,“沃顿商学院金融系的本硕生。”

    说话间他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头,“沈总才叫渊博,古今中外,无所不晓。我这是为了赶上他的节奏瞎看看。太太有什么指教?”

    “不敢,”孟朝颜努力挤出一个笑,把书塞回去,失神片刻,呢喃了句,“难为你了。”

    “我先回去。”她快步走出去,不顾秘书在后面喊。

    回到家,她把自己反锁进书房,打开她专属的胡桃木柜子,里面全是沈易安送她的礼物。

    他还真是礼数周到,生日节日纪念日,或者是无故不回家的第二天,他都会给她准备一份精心的礼物,有时还会附一封情书。

    她指尖微颤,重新翻开其中一封,上面只有签名是他的,跟他签其他工作文件没什么区别。

    她撕掉一封封的信,越撕动作越大,坐在地毯上屈辱地哭了起来。

    情侣表是秘书定的,情书是秘书写的,原来一直和她谈恋爱的是为他代劳的秘书!

    混蛋!

章节目录

京港告白[追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悠悠的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悠悠的鱼并收藏京港告白[追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