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的方向正好是马奔。

    马奔肉眼可见的慌乱,“你……你有什么证据?”

    “血手印是左手的,你们都不是左撇子,为什么留下左手的血手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马奔右手残疾,不能暴露自己。”

    马奔辩解道:“这完全就是随机的,也可能凶手当时慌忙,随便按下的手印,怎么能确定是我?”

    “这把匕首是卢师长的心爱之物,他每天都会擦拭,现在刀上留下了血指纹,一定是凶手的,而我观察了这血指纹,只有四个指头,缺掉的,正好就是你没有的小指。”

    叶洪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前些时候天天和我念叨卢师长和曲副官的旧事,就是想借我之口让别人知道,然后将怀疑放在卢师长身上,结果大家没有中你的奸计,你又亲手杀了卢师长!”

    马奔眼看暴露了,想着脚底抹油,李皖一拍桌子道:“别让他跑了!”

    一下子来了四个士兵,将马奔控制住,马奔反抗了几下,只得作罢,只是愤恨地盯着水影,好像要吃了她。

    李皖蹙眉,问马奔:“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曲副官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卢师长也待你不薄。”

    “没有为什么,看他们不爽,杀了就杀了。”马奔咬牙切齿道:“曲副官不过是卢师长的一条狗,他们明明和我同岁,凭什么他们就能呼风唤雨,而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还是他们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这不公平!”

    “公平与否你说了不算,我手中的枪说了才算。”李皖掏出手枪,抵在马奔的太阳穴上。

    水影阻止道:“且慢!就算定罪也是要交给司法机关,而不是直接枪毙了事!”

    “我不需要你这个神婆的同情,要杀要剐,都来的痛快些吧!少帅,我死前只有一个问题,我的家人,不会被我牵连吧?”

    李皖回答:“你放心,你母亲与妹妹自然和此事无关。”

    马奔点头,突然大叫一声,抓住李皖的手,按动了板机。

    砰的一声,应声倒下。

    “此事已了,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带着那些女孩子离开吧。”李皖擦了擦手上的血,转身离开,突然停住脚步,吩咐水影道:“今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汇总成文章,我要交给父帅。”

    见水影有些发怔,李皖挑眉,“怎么,不识字?”

    “识字,我可以的。”

    水影的嘴唇动了动,只是僵硬地蹦出几个字。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人来不及细想,可是眼见着一个生命在眼前就这样消失了,水影的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案子已破,警戒线也拆掉了,马奔被人拖走,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水影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卷宗,里面记录了马奔的生平,他不喜欢说话,平时也没人注意,只能说是一个透明的存在,也没什么上进心,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还是一个小兵。

    怪就怪在这里,一个没有上进心、得过且过的人,怎么会突然嫉妒别人,然后痛下杀手?

    水影有些想不通,径直走向了马奔和叶洪的住处。

    马奔的东西被人丢出了帐篷,燃尽的炭火上面,隐约有一张烧掉的纸,看不清上面的字,好像是……借据。

    虽然纸张损毁严重,水影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大笔钱,很有可能是他最近赌博输掉的。一个区区小兵,怎么会短时间就凑齐这么多钱,还掉了如此巨额的赌债?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升起,难道背后还有一张看不见的手,操控着马奔的命运,帮他还了赌债。

    条件是——杀掉两人。

    水影想起马奔临死前提到了自己的家人,也许为了不牵连家人,他只能这么做。

    这样想着,倒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而今夜,难以入眠的不止水影一人。

    炎曜和许姨接到消息,案子已破,终于舒了一口气。许姨担心了这几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让炎曜也早点休息,他妹妹明天就会回来了。

    炎曜点头,回到了房间。

    房间很小,寂静无人,只听见外面雪落的声音。

    今日将水影送回军营后,却远远地看到了另一个人。

    “李为乐……”炎曜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如今的青年排场很大,早已不是以前的小巡捕,炎曜甚至在他眉间见到了肃杀之气,数月不见,这小子成熟了许多。

    记忆恍惚回到了几年前的一天。

    那是一个大雨天,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的案子,杰克突然匆匆回来,说外面有一个晕死的年轻人,好像快不行了。

    炎曜派人将他救了回来,年轻人一身酒气,胡子拉碴,巡捕房里的人说也许是个烂赌鬼,第二天等人醒了送走就好,炎曜坐在床边,听到青年人皱着眉,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什么东西。

    凑近耳朵,他念的是“母亲”。

    “母亲,我好想你。”

    心中最隐秘的角落好像被触动了,炎曜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烫的吓人,便同杰克和蒋照一起,将他送入了医院。

    青年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来,却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好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猫。

    杰克有些恨铁不成钢,“喂,你到底是谁?我们可以将你送回家啊,免得你亲人担心。”

    “我没有家了,我的父亲也不要我了。”久久之后,青年人只是说。

    “那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这怎么得了?”

    青年黑色的眼珠满是颓唐,“你们不用管我,应该就让我自生自灭。”

    “你啊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炎探长废了那么大力气救你,为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你可别辜负他的苦心啊。”

    “炎探长……他是谁?”青年的目光升起了警觉,其实他想问的是,他是谁的人。

    上海滩是十里洋场,鱼龙混杂。虽然他和父亲一刀两断了,可青年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可不想落入别的势力手中,成为掣肘父亲的砝码。

    “炎探长就是炎探长啊,也是我们巡捕房的老大,我们都很崇拜他,在我的心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正在这时,炎曜推门,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身形笔直挺拔,五官立体,琥珀色的眸子有些神秘的威严,青年似乎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

    炎曜问他:“好些了吗?”

    这是炎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青年回过神来,“好多了……”又低声问:“你就是他口中的炎探长?”

    炎曜点头,“既然好了,我们会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老大,他刚才说他没有家人,只剩自己一个人,也没地方可去。”杰克补充道。

    “他说的没错,”青年没有否认,“我是一个流浪的人,过几天我自己出院就好,至于欠你们的医药费,我会还清的。”

    炎曜看着青年人倔强的脸庞,没有说话,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固执倔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下楼后,炎曜在医院门口突然被人拦下,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手上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新鲜的母鸡和鸡蛋。

    老婆婆激动地给炎曜跪下,“您就是炎探长吗?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要不是你,我儿子一定会被歹徒打死了,如果真是这样,我老太婆可怎么活啊!”

    她的手抓住炎曜的裤腿,手上还有刚从田里回来的泥垢,炎曜却半分没有嫌弃她,只是将她拉起来,说不用谢,这是他该做的,他的职责,就是守护上海滩的平安。

    老婆婆执意要给他鸡蛋,说自己别的没有,只有这个作为答谢了,炎曜谢绝了,说他心领了,这些鸡蛋她自己留着就好。

    这一切都被二楼的青年看在眼里,他黯淡的眸子好像被什么点燃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吗?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该多好。

    几天后,青年鼓起勇气,向炎曜提出自己想留在巡捕房的想法。

    炎曜问为什么,青年只是说,想和过去做一个了断,他也想成为惩恶扬善、被百姓所尊敬的人。

    炎曜不是没有调查过他的背景,毕竟警局是一个保密程度很高的单位,若是让坏人进入,肯定会坏事。他知道“李为乐”只是个化名,他的真名是“李皖”——大名鼎鼎的皖城督军李寻山之子。

    看到资料单上“丧母”的那一行,炎曜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也许是觉得自己与他有着相同的经历,再加上他身世清白,便默许了他的加入。李皖的身份在警局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只有他和管人事资料的老冯知道。

    北风呼啸,将窗子吹开,房间里顿时有些阴冷,打断了炎曜的思绪。

    不用猜也知道,李皖要找的人一定是水影,每次看到水影,他眸子里那些炽热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

    他现在认祖归宗,身份高贵,可炎曜不害怕和他公平竞争。

    水影是人,不是争权夺利的工具,她有独立的选择权,不应该被任何人左右。

    可如果她最后选择的不是他,他还会和李皖做君子之争吗?

    这个问题让他辗转反侧,如今身在军营的她,一定也发现了李皖的身份吧,军营并没有动静,说明水影还没有和李皖相认。

    炎曜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私心,心里默默地想,等她明天平安回来了,一定要快点带她离开这里。

    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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