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霞光愈发灿烂透过翻滚的云层倾斜而下。

    沅湘随手拨弄了被晨风吹乱的耳旁发丝,又从地上捡起一根细长树枝,将它递给闻人泽。

    闻人泽只是静静盯着那树枝,又小心翼翼抬眸看向沅湘,半晌,才举起双手,掌心向上。

    见他这莫名的举动,沅湘先是一愣,而后发现他那略微发颤的双掌。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将树枝轻放在闻人泽掌中,“你以为我要打你?”

    沅湘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今后我教你一些简易防身的招式,为的就是防我这种人某日无故打你。”

    话落,闻人泽瘦削的手指慢慢握紧树枝,而后点头。

    沅湘又再捡了根稍长的树枝作为教具,“现下没有刀剑,便先以这树枝代替罢,待你日后有能力了,再去寻一把适合你的。”

    小厨房里,子规擦掉脸上沾染的面粉,将手中的面团愤力一甩,又对那白胖柔软的面团狠狠捶了几拳,留下几个深洞来。

    她一边将面团擀成面皮,往里塞着肉馅,一边看着窗外往日教导自己术法的师父现下却教别人,还是那个惹人嫌的小哑巴。

    一想到这,她就加快手中动作,急急赶出一笼肉包来。

    “师父,吃饭啦!”

    看着那热气腾腾,松软鲜香的包子放在那,忙得满头大汗的沅湘却没太多胃口。

    她去泉水边净过手,还是拿过一个包子,却没吃一口。

    “多谢子规了,忙了这么久。”

    子规眉眼弯弯,将包子又推向沅湘,一抬眸看见沅湘对自己使了个眼神。

    她看向依旧在风中练习招式的闻人泽,那身板瘦小,但招式却干净有力,倒是比自己当初进步快得多。

    子规撇过嘴,却又不敢不从,只好抓过一个包子走到他身旁。

    “喂,吃不吃!”

    听到询问声,闻人泽停下动作看向她,却见她上前几步也不顾他手中热汗灰屑,将那白胖的包子塞进自己手中。

    “看什么看,本姑娘厨艺一绝,不准嫌弃,要不是吃不完才不给你吃。”

    子规蹙起眉头,指尖玩弄着衣裙,忽地,小声又快速地说道:“昨日是我故意的,但害你受伤非我本意,你不准和我过不去,总而言之,对不住,你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和我说,看你瘦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谁折磨你。”

    在旁听着全程的沅湘叹了一口气。

    “啾啾!”

    不知何时,肩头站了一只圆滚滚的灰雀,翅膀尾端还有着耀眼的红色,沅湘却觉莫名亲切,正抬手想去摸它,手还未碰到一根羽毛,只见灰雀头一低,手中便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几个黑字——八月十五,岐山。

    鼻腔中涌入一股花香,子规俯身看着那纸条上的字,话音中掺杂喜悦。

    “这次的仙门大会居然在我们这里办,这下好了,不用再像上次一般废不少力气去别处参与了。”

    说罢,粗糙质感的纸条在沅湘手中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了。

    仙门大会本是各仙门商议后每年择选出一个良日好地,以此举办比试大会,各修仙人士均可参与,夺得桂冠之人可得珍稀灵丸,服下即可大增修为,更有甚者可凭此渡过瓶颈,飞升成仙。

    故而,引得各位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参与,其景热闹非凡。

    沅湘算了算时日,离那纸上所定的八月十五足有五月之余。

    “你可想参与?”

    子规连忙摆手,面上虽是含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么,罢了,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我体质如何,哪能参与呢?”

    是了,子规从蛋里孵出来就体质极差,别的鸟儿张着嘴嗷嗷待哺,她甚至连张嘴的气力都没有。

    正是见她可怜,山神才将其带回,成为第一个弟子,虽是日日修炼,但上限已在那,始终难以成大器。

    因是如此,子规还受到不少嘲笑,没少抽着鼻子跟山神哭诉。

    山神一一呵斥回去,又给她寻了不少灵草补身,折腾来折腾去,也只好说一句:“安康便好,这已是最大的幸事。”

    “唉,但师父只有我这一个弟子,年年都无人可代表岐山比试,我们只能在下方观看,倒是少了些趣味。”

    “弟子多了不便管教,我也不求那些虚浮的名誉。”

    沅湘扯了扯嘴角,她可没有好为人师的品德,当个老师能让人提前衰老几十岁,每次看她那高中班主任的秃顶就让人心生感叹。

    子规一转眼,冲着闻人泽扬了扬下巴,“他挺不错的呀,除了瘦点。”

    “只有五个月,他底子弱,别还没过初试就被人打死了”

    “可咱们年年都被人讥笑,是子规没用。”

    沅湘捏了捏眉心,怎么总有人喜欢嚼舌根,被嘲笑过的人也要去打压更为弱小的人。

    突然有些心累。

    还没想好怎么劝服子规,眼前蓦然多出一个拳头,里面还握着那根树枝。

    沅湘呆愣地抬头,恰与闻人泽对视,看他神色坚毅,全然没了初见时的畏惧胆小。

    “你想去?”

    闻人泽重重地点头,他微张着唇,似乎是想说话,但最终又没发出任何音节,转而又闭上了。

    沅湘手肘抵着石桌,撑着下巴看向他的喉间,问道:“你生来便不能说话吗?”

    见他既没点头又没摇头,沅湘也不知他的情况。

    “算了,我虽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也不会看你白白送死,若五月后你没那个实力,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她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手指在上摩挲着。

    “你底子不好,先跟着子规师姐学一学吧。”  被点到的子规面色一惊,微瞪秋水双眸,指向自己。

    “啊,我?”

    沅湘对着她眨眨眼,“是的,这么惊讶做什么,不用妄自菲薄,你可是我关门弟子。”

    子规转而挠头一笑,看向闻人泽的目光随即也带了些柔意。

    “哦……也不是不行哈哈。”

    沅湘欣慰地转身,这不得给主角凑点机会吗,整天水火不容积累一堆矛盾,这日后成亲了将往事领出来不得掐架吗。

    绕过院落,进了房中,她泄气地往床上一扑,踹掉鞋子罗袜爬上去,手又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只毛茸茸的小黑猫,也不知它现下恢复如何。

    关键是,没了这只灵兽,相当于丢了一本百科全书啊!

    沅湘一掀被子,赤足跃下地面,又坐在桌旁。

    她还不知这小哑巴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沟通交流起来都费劲,总不能和他瞎比划着,而且似乎也没见他打过手语,只是点头摇头。

    莫不是从小被欺辱惯了,习惯沉默,久而久之便再难发声?

    沅湘抓了抓头发,珠花松散垂下。

    她蜷缩着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忽地动作一顿,一压手腕,微弱的红色灵流从指尖飞出聚成一颗白色药丸。

    这东西是映心丸,为了解决“爱你在心口难开”这种拧巴局面。

    以原则来说结缘讲究你情我愿,心意相通,但原则(月老本人)不在的时候,实习月老沅湘就偷偷做了这东西来走捷径,每次看着欲言又止的场面她就闹心,好在这东西没引发什么祸端,故而得手多次,还没有被发现过。

    “反正都是被迫说话,这药丸应该能起效吧?”

    沅湘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怕药剂不够,又施法进去加了点药效,却又怕药剂过量,吃了之后成了狂吐真心话的话痨,她又收回了一些灵力。

    “不错不错。”

    她笑盈盈地把药丸收回去,猛然想起这几日忙着适应环境和解决事情,还没有处理山神应做的那些公事。

    草了,好处一点没捞到,山神之力一点没用到,平白多了一身工作债务。

    沅湘不情不愿去了书房,望着那堆积入山的竹简,倒吸一口凉气,又随手抽过一卷竹简翻看。

    *

    “哎呀,看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碰你一下都怕给你折成两半。”子规戳了戳闻人泽那薄薄的一层皮肉。

    她插着腰绕着闻人泽转来转去,“师父说平安康健最重要了,那些劳什子术法剑法先放一边去,给你喂胖一点才是关键呐。”

    此刻,树上的蝉扯着嗓子嘶声力竭地鸣叫,周遭顿显聒噪,子规循声轻扫了一眼,又将话头接上。

    “从今天开始,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而且要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要是嫌弃不好吃或者剩下菜饭,我可得揍你!”

    子规从怀中变幻出一本书,扔给闻人泽。  他看着书上的封面那几个符号,看不懂,往后随便翻了几页,是密密麻麻的符号,更加看不懂了。

    “我就知道你不认字,你先看看第一页,熟悉一下这些字形,等会教你认几个字,虽然不求你写诗做对,但是至少会认字吧。”

    说完,子规轻哼了一声,脑子里琢磨着晚饭做什么,脚下往着小厨房的方向走。

    闻人泽看着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眼中,而耳畔的蝉鸣依旧炸耳。

    他走到树下,抬头仰望着树干,目光一定,一个轻跳便将那只蝉抓入手中。

    见那快速震颤的蝉翼,闻人泽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它的翅翼,随后一扯,握住蝉的手指轻弯,蝉体瞬间爆开,其内肢体组织四溅。

    他唇角一弯,温润的话音响在着空无一人的院落。

    “还是死掉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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