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不进宫恭贺嘛？”
抚琴的面上有些不安，虽说不管是谁登基公主殿下都是公主殿下，但是殿下在这样百官恭贺、命妇觐见的日子里不去拜见陛下，有些不太好吧。
姜离闻言淡淡瞥了一眼抚琴，但是随即就移开了目光没有说什么。
抚琴却被姜离这一眼看的汗毛耸立，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低着头惴惴不安。
姜离没有苛责抚琴。
她的奉茶和焚香在这多年的长安斗争中都折了进去，抚琴是新跟她的，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还以为她这个公主需要去给新皇请安。
且不说是她助姜焱登基的，就单单凭她是陇西之主，她姜离就不需要给任何人请安。
抚琴不敢再言语，只能低头看着影子心里默默算着时辰，好像要到时间了。
“新皇登基！！跪！！！”
坐在玉辇上的姜离听着白面无须内侍的尖锐的声音隔着高高的朱墙响起，悬着的心也彻底落回腹中。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姜离往日平淡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回府！我们回陇西去！！”
抚琴听见姜离吩咐回府，她低垂的小脸就重新抬了起来，但那是一听姜离说要回陇西，原本想笑的脸立刻瘪了下去。
陇西好远的，她从来离开过长安。
姜离的心神都放在了回陇西的事情上，并没有留意抚琴听到陇西就撅起来的小嘴。
她终于、终于可以回陇西了。
回她和顾清的家。
姜离回了公主府还没下马车就吩咐德善这个公主府大总管去收拾东西，只等顾清一回来，他们立刻就回陇西去。
德善笑着把姜离从玉辇上扶下来：“是，老奴去准备，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您先歇几天，有新送来云顶茶，您尝尝？”
“新下来的云顶？”
顾清最喜欢云顶茶。
姜离一边想着顾清一边亲自洗盏煮茶，她想着等顾清回来第一口就能喝到她煮的茶。
只是她没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顾清回来。
姜离忘了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在这朝堂之中沉浮十年的人。
“顾公子，殿下她……”
顾清刚回来，德善就迎了上去，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穿胸而过。
德善高大的身子倒在冰凉的地上，不可置信的脸摔在青石砖上，身下的血慢慢汇聚成血泊，倒映着顾清冷峻的脸。
原来就算曾经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战不过信任之人的背刺。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伴了姜离近十年的顾清，竟然会拿起刀剑来挥向自己的未婚妻的亲随。
顾清面目表情丢了手中沾血的长剑，转身从身后内侍手中接过酒壶，用那白玉般的纤长手指倒了一杯酒向姜离走来。
滚烫的茶水撒在姜离的裙摆上。
姜离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清，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学习、一起处理政务，陪了她两辈子的人。
她想一起过完余生的人。
此时竟然捧了一杯毒酒来到她眼前劝她喝下去。
姜离声音颤抖：“顾清？”
你是顾清吗？
顾清的声音却很坚定：“这是为了所有人好，殿下，请饮此杯。”
厮杀声、惨叫声从外间传来，那是新皇的卫队在屠杀公主府的所有人。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今日在公主府的人，必须死 ，这是新皇上位的第一道命令。
一道身影伴着厮杀声从外面闪进来，那是姜离影卫首领墨九。
墨九提着染血的长剑一边朝着顾清扑去一边喊道：“殿下，快走！”
突然一柄长剑从后穿透墨九的身躯，剑尖上鲜红的血来不及滴落又赫然抽离。
姜离看着墨九倒下的身躯尖叫出声：“墨九！！”
泪水渐渐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顾清，看不清一切。
姜离拖着刚刚痊愈的病躯费力地跑向墨九把他抱在怀里，眼眶再也存不住咸涩泪水一滴滴晶莹泪珠从姜离脸上滚落到墨九脸上。
姜离染着鲜红丹寇的手在墨九身上摸索，她想为他按住伤口，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姜离摸到的每一处都是黏腻的鲜血，已然救不活了。
不止墨九，这公主府里每一个追随她的人都没有活路了。
姜离无助抱着墨九哭泣，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离感受墨九温热的血洇透轻薄丝绸落在她身上，心像被撕开一样，她的影子不善刀剑最善隐匿，此刻却为她战死。
墨九费力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殿下莫哭……”
不要为了他这样的人哭，他不值得。
他想伸手为姜离拭去眼泪，手抬起一半就软绵绵落下再没有一点力气。
“墨九！墨九！”
不管姜离怎么呼喊，墨九都无法再回应。
见姜离就在自己的剑锋之下，想着圣上允诺的奖赏那一剑杀了墨九的将士悄悄举起了手里长剑。
原本静默一旁的顾清看他居然举剑，一掌挥了过去呵斥道：“大胆！退下！”
姜离岂是他可折辱的！他会让她走的干净体面。
那魁梧将士捂着火辣辣的脸，忌惮地看了一眼顾清腰间的金牌，恨恨退下。
大殿就又只剩下了顾清和姜离两个人，还有那捧酒的随侍。
“咳咳咳！！”
不知是因为姜离刚刚跑的太快牵动的伤势，还是因为这一天之间大喜大悲的事情太多伤了心神，姜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中带泪脸色白中带红，看着更加脆弱。
姜离眼中的困惑被泪水映得更加清晰。
她不明白，她亲自拥护姜焱上位，她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戍守边疆，防卫蛮人。
她对姜焱完全没有威胁。
她也不明白顾清，明明上辈子蛮人攻城城破的时候，顾清都愿意和她一起死，现在打败了蛮人，新帝登基，一切都结束了，顾清却要杀她。
姜离咳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声音干哑问道：“为什么？”
顾清眸色幽深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闭了闭眼没有回话，只是又举起了手中酒杯。
姜离见顾清还是那副该死的波澜不惊的模样突然崩溃大喊道：“那为什么是你？是你顾清！”
谁此时来都好，为什么是你顾清？！
姜离一想到两辈子几十年的陪伴，想到墨九，想到陇西追随她的众人，泪水止不住。
顾清看着姜离脸上的泪水，眸光闪烁终于有了反应。
“这是为了天下好。殿下想看着看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战事再起？殿下想被打上反贼的名声？”
顾清缓缓跪下来伸手为姜离擦拭泪珠。
“陛下多疑。”
“只要殿下活着，您和新皇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早晚问题。这是伤亡最少的一条路。”
“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姜离，顾清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好的一条路！”
姜离听了这话只想笑。
竟然是为了这样可笑的原因嘛？
没了情意，更能看清身边人。
“好一个大道理，只是为了天下？难道不是为了你顾家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为了你清贵的名声？”姜离咬牙问道：“他许了你什么位子？丞相？”
“哈哈哈哈哈！就为了丞相？！”
顾清闭了闭眼，没有反驳什么，然后抬头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矜贵的笑，跪到姜离跟前默默的把酒杯奉到姜离身前：“殿下，请饮此杯，卑职处理好一切之后随后就到。”
话中意思竟然是要陪着她一起死。
姜离看着顾清心中作呕，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满府皆因你而死，为什么还要做这样一副模样来恶心我，还什么随后就到。
姜离讥讽得看着他说道：“既然这样就请你饮了这杯，我随后就到，如何？”
顾清手中的酒杯又近了近：“我还要为殿下处理后事。”
姜离看着顾清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残忍的笑，看着顾清一字一句：“我已有孕，这就是你选的路！”
顾清听到这消息双眼蓦得瞪大，手中酒杯的摔在地上。
这怕是他此生最失礼的时候了。
趁着顾清失神的瞬间，一点寒光闪过，一柄小巧的匕首插入顾清脖颈。
这是墨九刚刚递过来的匕首，主仆多年，他们有这个默契。
他们可以死，顾清也必须死。
顾清的眼紧盯着姜离，想说什么，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终于在双眼瞪得最大的那一刻断了气息。
姜离看着顾清那一双不甘的双眼畅快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她从来都是最懂他的，不能生育的他突然得知自己有孩子怎么能不心神失守。
她要死了，顾清怎么可以死在她后面？
那一直捧酒的内侍看着顾清死去无动于衷，仿佛不是死了主子，而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一直弯曲的身子一点点站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肆意。
他上前一步对着姜离开口道：“真是有劳殿下了，省的一会还要咱家动手。”
顾清竟然是真的活不下去。
姜离扯了一个讽刺的笑：“我可真的是挑了一个好皇帝。”
多么好的一个皇帝啊！
那内侍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又倒了一杯毒酒朝姜离走来。
“请殿下饮此杯，若是不喝，让奴婢们动手的话，尸身上留了伤痕，就辜负顾清大人想让殿下以自缢的名义结束一切的一片好意了。”
他的脸上露出毒蛇一样阴险的笑容：“更严重的是若是惹了陛下不开心，那些女官就不一定能像顾清大人安排的那样告老还乡了。”
姜离闻言猛的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那内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告老还乡？
内侍被姜离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真正的主子，有了底气，对姜离冷笑道：“殿下听到我说了什么，请殿下上路！”
姜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们忠心为国，不是我的属下，他姜焱要除掉我，与她们有什么相关？她们何罪之有？！”
那内侍听着这话面白无须的脸拧在一起，白腻的妆粉从他脸上脱落，他狰狞着说道：“何罪之有？女子和男子一样站在朝堂上，就是最大的罪了！”
“她们不止要告老回乡，还会被陛下赐婚，从此三从四德生儿育女，大离不会再有一个女官！！”
姜离的心终于死了。
她是个罪人。
外间的惨叫已经停歇了，诺大的公主府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只剩她一个罪人。
“请殿下上路吧！”他又倒了一杯酒，朝着姜离走来。
姜离浑身颤抖着，她有罪！不争之罪！傲慢之罪！
那些女子被我姜家所累，姜家三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她能看见那些女子归家后的下场，她能看见百年千年后女子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内侍等不下去了。
转身从殿外叫了两个士兵来，一人按手，一人按脚。
他们狞笑着扣住姜离的下巴，扒开姜离的嘴，硬生生的把毒酒灌了下去！
被灌了毒酒的姜离腹如刀绞倒在地上。
姜离从口中吐出和顾清一样的黑血：“咳。”然后望向躺在地上的顾清。
顾清，她的顾清。
再来一次，我不要再爱上你。
天鸣二十八年，圣武皇帝驾崩，长乐公主悲痛自戗，随圣武皇帝而去。
仁寿皇帝追封为清乐长公主葬入皇陵，公主府家令顾清携公主府上下千人一同陪葬。
仁寿皇帝仁慈，赐婚大龄女官，放还归家，允用凤冠霞帔。
女将士解甲归家完婚，女文官投笔缝制嫁衣，全国欢庆。
这欢庆之中，一个无人可见的黑色漩涡出现在公主府上空，撕扯着姜离的灵魂。
姜离的灵魂一分为二，其中一个渐渐化作光点护着另一个飘进黑洞，消失不见。
抚琴的面上有些不安，虽说不管是谁登基公主殿下都是公主殿下，但是殿下在这样百官恭贺、命妇觐见的日子里不去拜见陛下，有些不太好吧。
姜离闻言淡淡瞥了一眼抚琴，但是随即就移开了目光没有说什么。
抚琴却被姜离这一眼看的汗毛耸立，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低着头惴惴不安。
姜离没有苛责抚琴。
她的奉茶和焚香在这多年的长安斗争中都折了进去，抚琴是新跟她的，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还以为她这个公主需要去给新皇请安。
且不说是她助姜焱登基的，就单单凭她是陇西之主，她姜离就不需要给任何人请安。
抚琴不敢再言语，只能低头看着影子心里默默算着时辰，好像要到时间了。
“新皇登基！！跪！！！”
坐在玉辇上的姜离听着白面无须内侍的尖锐的声音隔着高高的朱墙响起，悬着的心也彻底落回腹中。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姜离往日平淡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回府！我们回陇西去！！”
抚琴听见姜离吩咐回府，她低垂的小脸就重新抬了起来，但那是一听姜离说要回陇西，原本想笑的脸立刻瘪了下去。
陇西好远的，她从来离开过长安。
姜离的心神都放在了回陇西的事情上，并没有留意抚琴听到陇西就撅起来的小嘴。
她终于、终于可以回陇西了。
回她和顾清的家。
姜离回了公主府还没下马车就吩咐德善这个公主府大总管去收拾东西，只等顾清一回来，他们立刻就回陇西去。
德善笑着把姜离从玉辇上扶下来：“是，老奴去准备，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您先歇几天，有新送来云顶茶，您尝尝？”
“新下来的云顶？”
顾清最喜欢云顶茶。
姜离一边想着顾清一边亲自洗盏煮茶，她想着等顾清回来第一口就能喝到她煮的茶。
只是她没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顾清回来。
姜离忘了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在这朝堂之中沉浮十年的人。
“顾公子，殿下她……”
顾清刚回来，德善就迎了上去，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穿胸而过。
德善高大的身子倒在冰凉的地上，不可置信的脸摔在青石砖上，身下的血慢慢汇聚成血泊，倒映着顾清冷峻的脸。
原来就算曾经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战不过信任之人的背刺。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伴了姜离近十年的顾清，竟然会拿起刀剑来挥向自己的未婚妻的亲随。
顾清面目表情丢了手中沾血的长剑，转身从身后内侍手中接过酒壶，用那白玉般的纤长手指倒了一杯酒向姜离走来。
滚烫的茶水撒在姜离的裙摆上。
姜离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清，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学习、一起处理政务，陪了她两辈子的人。
她想一起过完余生的人。
此时竟然捧了一杯毒酒来到她眼前劝她喝下去。
姜离声音颤抖：“顾清？”
你是顾清吗？
顾清的声音却很坚定：“这是为了所有人好，殿下，请饮此杯。”
厮杀声、惨叫声从外间传来，那是新皇的卫队在屠杀公主府的所有人。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今日在公主府的人，必须死 ，这是新皇上位的第一道命令。
一道身影伴着厮杀声从外面闪进来，那是姜离影卫首领墨九。
墨九提着染血的长剑一边朝着顾清扑去一边喊道：“殿下，快走！”
突然一柄长剑从后穿透墨九的身躯，剑尖上鲜红的血来不及滴落又赫然抽离。
姜离看着墨九倒下的身躯尖叫出声：“墨九！！”
泪水渐渐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顾清，看不清一切。
姜离拖着刚刚痊愈的病躯费力地跑向墨九把他抱在怀里，眼眶再也存不住咸涩泪水一滴滴晶莹泪珠从姜离脸上滚落到墨九脸上。
姜离染着鲜红丹寇的手在墨九身上摸索，她想为他按住伤口，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姜离摸到的每一处都是黏腻的鲜血，已然救不活了。
不止墨九，这公主府里每一个追随她的人都没有活路了。
姜离无助抱着墨九哭泣，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离感受墨九温热的血洇透轻薄丝绸落在她身上，心像被撕开一样，她的影子不善刀剑最善隐匿，此刻却为她战死。
墨九费力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殿下莫哭……”
不要为了他这样的人哭，他不值得。
他想伸手为姜离拭去眼泪，手抬起一半就软绵绵落下再没有一点力气。
“墨九！墨九！”
不管姜离怎么呼喊，墨九都无法再回应。
见姜离就在自己的剑锋之下，想着圣上允诺的奖赏那一剑杀了墨九的将士悄悄举起了手里长剑。
原本静默一旁的顾清看他居然举剑，一掌挥了过去呵斥道：“大胆！退下！”
姜离岂是他可折辱的！他会让她走的干净体面。
那魁梧将士捂着火辣辣的脸，忌惮地看了一眼顾清腰间的金牌，恨恨退下。
大殿就又只剩下了顾清和姜离两个人，还有那捧酒的随侍。
“咳咳咳！！”
不知是因为姜离刚刚跑的太快牵动的伤势，还是因为这一天之间大喜大悲的事情太多伤了心神，姜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中带泪脸色白中带红，看着更加脆弱。
姜离眼中的困惑被泪水映得更加清晰。
她不明白，她亲自拥护姜焱上位，她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戍守边疆，防卫蛮人。
她对姜焱完全没有威胁。
她也不明白顾清，明明上辈子蛮人攻城城破的时候，顾清都愿意和她一起死，现在打败了蛮人，新帝登基，一切都结束了，顾清却要杀她。
姜离咳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声音干哑问道：“为什么？”
顾清眸色幽深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闭了闭眼没有回话，只是又举起了手中酒杯。
姜离见顾清还是那副该死的波澜不惊的模样突然崩溃大喊道：“那为什么是你？是你顾清！”
谁此时来都好，为什么是你顾清？！
姜离一想到两辈子几十年的陪伴，想到墨九，想到陇西追随她的众人，泪水止不住。
顾清看着姜离脸上的泪水，眸光闪烁终于有了反应。
“这是为了天下好。殿下想看着看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战事再起？殿下想被打上反贼的名声？”
顾清缓缓跪下来伸手为姜离擦拭泪珠。
“陛下多疑。”
“只要殿下活着，您和新皇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早晚问题。这是伤亡最少的一条路。”
“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姜离，顾清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好的一条路！”
姜离听了这话只想笑。
竟然是为了这样可笑的原因嘛？
没了情意，更能看清身边人。
“好一个大道理，只是为了天下？难道不是为了你顾家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为了你清贵的名声？”姜离咬牙问道：“他许了你什么位子？丞相？”
“哈哈哈哈哈！就为了丞相？！”
顾清闭了闭眼，没有反驳什么，然后抬头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矜贵的笑，跪到姜离跟前默默的把酒杯奉到姜离身前：“殿下，请饮此杯，卑职处理好一切之后随后就到。”
话中意思竟然是要陪着她一起死。
姜离看着顾清心中作呕，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满府皆因你而死，为什么还要做这样一副模样来恶心我，还什么随后就到。
姜离讥讽得看着他说道：“既然这样就请你饮了这杯，我随后就到，如何？”
顾清手中的酒杯又近了近：“我还要为殿下处理后事。”
姜离看着顾清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残忍的笑，看着顾清一字一句：“我已有孕，这就是你选的路！”
顾清听到这消息双眼蓦得瞪大，手中酒杯的摔在地上。
这怕是他此生最失礼的时候了。
趁着顾清失神的瞬间，一点寒光闪过，一柄小巧的匕首插入顾清脖颈。
这是墨九刚刚递过来的匕首，主仆多年，他们有这个默契。
他们可以死，顾清也必须死。
顾清的眼紧盯着姜离，想说什么，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终于在双眼瞪得最大的那一刻断了气息。
姜离看着顾清那一双不甘的双眼畅快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她从来都是最懂他的，不能生育的他突然得知自己有孩子怎么能不心神失守。
她要死了，顾清怎么可以死在她后面？
那一直捧酒的内侍看着顾清死去无动于衷，仿佛不是死了主子，而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一直弯曲的身子一点点站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肆意。
他上前一步对着姜离开口道：“真是有劳殿下了，省的一会还要咱家动手。”
顾清竟然是真的活不下去。
姜离扯了一个讽刺的笑：“我可真的是挑了一个好皇帝。”
多么好的一个皇帝啊！
那内侍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又倒了一杯毒酒朝姜离走来。
“请殿下饮此杯，若是不喝，让奴婢们动手的话，尸身上留了伤痕，就辜负顾清大人想让殿下以自缢的名义结束一切的一片好意了。”
他的脸上露出毒蛇一样阴险的笑容：“更严重的是若是惹了陛下不开心，那些女官就不一定能像顾清大人安排的那样告老还乡了。”
姜离闻言猛的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那内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告老还乡？
内侍被姜离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真正的主子，有了底气，对姜离冷笑道：“殿下听到我说了什么，请殿下上路！”
姜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们忠心为国，不是我的属下，他姜焱要除掉我，与她们有什么相关？她们何罪之有？！”
那内侍听着这话面白无须的脸拧在一起，白腻的妆粉从他脸上脱落，他狰狞着说道：“何罪之有？女子和男子一样站在朝堂上，就是最大的罪了！”
“她们不止要告老回乡，还会被陛下赐婚，从此三从四德生儿育女，大离不会再有一个女官！！”
姜离的心终于死了。
她是个罪人。
外间的惨叫已经停歇了，诺大的公主府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只剩她一个罪人。
“请殿下上路吧！”他又倒了一杯酒，朝着姜离走来。
姜离浑身颤抖着，她有罪！不争之罪！傲慢之罪！
那些女子被我姜家所累，姜家三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她能看见那些女子归家后的下场，她能看见百年千年后女子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内侍等不下去了。
转身从殿外叫了两个士兵来，一人按手，一人按脚。
他们狞笑着扣住姜离的下巴，扒开姜离的嘴，硬生生的把毒酒灌了下去！
被灌了毒酒的姜离腹如刀绞倒在地上。
姜离从口中吐出和顾清一样的黑血：“咳。”然后望向躺在地上的顾清。
顾清，她的顾清。
再来一次，我不要再爱上你。
天鸣二十八年，圣武皇帝驾崩，长乐公主悲痛自戗，随圣武皇帝而去。
仁寿皇帝追封为清乐长公主葬入皇陵，公主府家令顾清携公主府上下千人一同陪葬。
仁寿皇帝仁慈，赐婚大龄女官，放还归家，允用凤冠霞帔。
女将士解甲归家完婚，女文官投笔缝制嫁衣，全国欢庆。
这欢庆之中，一个无人可见的黑色漩涡出现在公主府上空，撕扯着姜离的灵魂。
姜离的灵魂一分为二，其中一个渐渐化作光点护着另一个飘进黑洞，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