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确咂舌:“多……多少?”

    李泱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高,因为要扣五险一金。”

    温确不可思议,再次看向李泱时已经从震惊变成怜悯了。

    谁能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上班,晚上要爬一百五十层阶梯,还要出海巡逻的高压力工作,竟然月薪那么低?

    而在外面,她随手拍一个十秒的广告就有十几万,这么一对比显得李泱辛苦又不值。

    温确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每个人的价值和报酬没有得到正比,这个社会可真是不公平呢。

    “以你的身手,换个更好的工作应该不难吧?”温确好奇,既然这个地方又累又没钱,那干嘛不换个工作?

    李泱摇摇头,依旧惜字如金:“我喜欢。”

    他没有骗人,曾经他有更好的选择可他拒绝了,身边的人都表示不解。但只有李泱自己清楚,这座小岛是他的“安全地”,人烟稀少,除了石在人外大家话很少,李泱爱死了这种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生活。

    要是把他丢出去放人群里,他会疯掉的!

    温确环顾四周,灯塔最顶端是李泱一个人的房间,阳台上挂着几件简单又泛白的短袖。她估计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经济比较窘迫,等离开的时候她会留下一笔高昂的感谢费。

    李泱就这么看着温确的眼神变了又变,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女人对自己的误解如此之深,他在温确灼热的眼神中羞涩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李泱语气别扭:“你还不走吗?”

    太晚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今天一定受到了惊吓,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泱虽寡言但声音却出奇的好听,可男人不懂表达的嘴到了温确耳朵里像极了不耐烦在赶人。

    温确以为他生气了,不知所措,猛地站了出来想离开:“对不起……是我打扰到你了吧?”

    海风潮湿,灯塔上受潮的桌腿并不牢固,女人突然的起身让桌子摇晃,受害者是李泱房间里唯一的杯子——被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破碎的瓷片倒映着女人无措的脸,温确低头一看,只觉得这张脸如此蠢笨,频频犯错。

    清脆的破碎声让好不容易缓解的氛围再次凝固,李泱率先反应过来,他看向温确白皙的双腿,似乎没有被碎片渣划伤,心里微松一口气。

    温确心里涌出无尽的后悔,只觉得今夜上来找李泱是个很错误的决定,不仅看到了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还打碎了别人的杯子,呆会儿要爬一百多层阶梯下去……

    她看到了角落里的扫帚,准备主动清理地上的碎片,可李泱却木着脸抢先一步拿走了。

    温确尴尬得站在原地,以为对方要被她气死了:“我这就离开……”

    门推开,身后的李泱却叫住了她:“等等。”

    压住心里的委屈,难道男人还想骂她一顿再放走她吗?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李泱突然跪在她的脚下,他弯下了自己高大的身躯。

    腿上一凉,一股薄荷的味道从鼻尖闪过,她的大脑一下子神清气爽。

    李泱在给她抹清凉油。

    温确这才发现,刚刚从草地上一路过来时被蚊子叮了满腿的包,在光洁的小腿上显得各外红肿。

    男人的睫毛很长,温确这么看下去,只见李泱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神认真又温柔,仿佛在虔诚地做一件神圣的事情,与他方才的冷酷截然不同。

    指腹上的温度从小腿传来,带着他手指上的茧,有种不容忽视的触感。温确突然觉得好痒好痒,也许是这孤岛上的蚊子太毒了吧。

    李泱:“走吧。”

    当温确还在感叹,或许男人并没有不耐烦她,只是比较面硬心软时,只听见李泱冷漠的声音。

    他再次下了逐客令。

    好吧,温确只能道谢离开,轻轻地把房间的门关上。只是她不知道,当门缝合紧时屋里紧绷着身体的男人松了一口好大的气,手心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无人处,李泱痴痴地笑了,他摸着女人给他包扎的伤口,上面还有个漂亮的蝴蝶结。他仔细复盘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最后得出了总结——

    不错,他今天表现的挺好的,应该能给人留下好印象了吧?

    ……

    清晨,温确被屋外的争执声吵醒,眼睛里全是阴郁。翻了个身继续小憩,可耳朵却不清静。

    男女住宿就只隔了一层腐朽的墙,那边传来了罗斯船长别扭的中文——

    “嘿,你们中国人这么不变通?你就不能当我吃了两个吗?”

    “规矩就是规矩,快还给我!”是石在人的声音,“昨天都通知你们了,八点钟准时开饭,食物不准往外面带!”

    石在人很生气,这些外来游客根本就不懂。孤岛不像大陆什么生物都有,所以他们的食材一律严格管理,若是处理不好引来那些家伙到生活区的话就糟糕了。

    想到几年前……石在人打了个冷颤,语气愈发严肃了:“你要是不遵守规则,我会跟你们的老大温确小姐说的!”

    还在睡觉的“老大”温确:“……”

    昨夜大姐们干架时石在人全程吃瓜,那些女人们这么凶猛,但一下子就被温确镇住了。石在人以为对方是这批人的领队,他想,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温确让她负责好了。

    哦不对,是直接让老大李泱去找他们的老大沟通好了,这群人那么麻烦,他可不想在中间周旋,吵死了。

    声音窸窸窣窣,也许是俩人走远了,温确听不真切接下来的对话,眯着眼睛继续睡。

    她住的这间屋子很小很小,放下一张不到一米的军用床后只留下了狭窄的过道。她和周棠睡一张床,昨晚周棠累极了一下子就睡着了,呼噜声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可怜她在周棠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睁眼到天亮,周棠早上醒来时她才睡着,可没过多久又被吵醒,心情非常暴躁。

    这时,“罪魁祸首”周棠贼兮兮地走了进来,一脸小心,结果被脸色很难看的温确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她见四处无人,把门紧紧关上,问:“你醒啦?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早饭。”

    温确疑惑:“不是说只能堂食吗?你瞒着别人带走了?快还回去……”

    她怕她俩因为偷走食堂里的食物被冷漠的岛主李泱发现,然后将俩人扔出小岛,如果是这样那可太丢脸了。

    周棠白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吃吧,这个馒头是被组织批准了的。”

    温确捧着比她脸还大的馒头啃着,满嘴都没味道,她听见周棠解释:“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起床,本来呢,我是打算偷一个鸡蛋出来的怕你饿成低血糖……诶诶你听我说完。”

    周棠见温确想骂她赶紧把话说完:

    “但是我刚揣兜里就被他们老大逮了,你没看见,他们老大冷脸的样子好恐怖啊,真是白瞎了一张俊脸。”

    周棠回忆起来打了个哆嗦,只见温确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李泱很帅,与那些明星不同的是他没有白也没有那么精致,像是八十年代在地里辛勤劳作粗糙又俊朗的汉子,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不过总是冷着个脸,像是被土地主压榨了似的。

    温确想,李泱拿着微薄的工资每天高负荷工作,可不就是被“压榨”了吗!

    周棠:“不过我说你昨晚没睡好就没叫你一块儿来,问能不能帮你带个早餐,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真是不能用外表去恒量一个人,他们老大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嘛!”

    只是让她把鸡蛋换成了没味道的馒头,说蛋黄有腥味会引来动物。

    通情达理?也许吧。

    温确被馒头哽到了,咽下周棠递过来的水。接过水杯时,她突然想起昨夜打碎了人家的杯子,让原本不太富裕的李岛主更是雪上加霜。

    “诶?你找什么呢?”周棠看见她东西也不吃了蹲地上翻着自己的行李箱。

    “我记得……找到了!”温确从一堆杂乱的东西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她起身就往外面跑:

    “我出去一趟,那半个馒头给我留着明天早上吃。”

    ……

    李泱在收拾桌子,那群人只不过饿了一晚上,早餐时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再没人叫嚣着要吃好的,识趣地埋头抢饭。

    一片狼藉,厨房里做饭的老奶奶拿走了他擦桌子的帕子:“我来。”

    文奶奶是岛上的后勤,在这干了几十年了,只是年纪大了腰有些不好。李泱从没关心过,但总是默默地帮她干一些重活。

    “我来。”言简意赅,他强硬地想把帕子抢走,没想到文奶奶却一巴掌拍到他手上。

    “你个子太高了,杵在这挡我的光线!”

    “……”

    李泱不再勉强,只是将厨房里的潲水桶拖出去倒了。

    脏水飞溅,但他穿了防水的靴子。脑袋放空时他突然看见远处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一条纯白的长裙,朝他奔来。

    是温确,眼瞅着女人快要走近,他担心脏兮兮的水会溅到女孩飘着的纱裙上,连忙吼道:

    “站开!”

    温确下意识顿住,将跨出的脚收回,脸色尴尬。

    男人将倒干净的桶拿进了厨房,温确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上去时,李泱已经换好鞋子摘下围裙出来了。他站定在她面前,用眼神询问。

    温确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给你的。”

    李泱接过,盒子有些重量,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依旧带着疑问。

    温确解释:“昨天不是打碎了你一个杯子吗,赔你一个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泱打开来看,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凯特猫,杯盖上还有俩猫耳朵,十分可爱。

    温确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这是出发前品牌方寄的,可能考虑她是女孩子给她寄了个最粉的。健壮的男人沉默地捧着个小猫杯子,有种说不清的滑稽。

    “对不起啊,我就只带了这一个杯子,您先凑合着用,等我回去了买个其他的寄过来……”见男人呆住了,温确以为对方看不上她的杯子,连忙道歉。

    “喜欢。”

    温确抬头,只见男人耳朵似乎有些红,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很喜欢。”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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